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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髫年 ...

  •   髫年

      转了眼,陈娇就已经七岁了,到了髫年的年纪。

      这样的日子,寻常百姓家道声喜也就罢了,只是依着大长公主的性子,却绝没有那样轻易。

      于是还有半月才到陈娇的诞辰时,公主府已经开始忙忙碌碌的了。

      前堂正厅究竟安排了怎样宏伟的场面,陈娇身为女眷不得而知。只是说来可笑,这是她的日子,她却只是配角,正如作为皇后的时候,整个后宫都应是她来掌管,而她最后却是配角。

      楚服也忙了起来,因着陈娇的屋子这边最是应当隆重地装扮,而楚服也的确尽心尽力,跟着刘嫖身边掌事的女孩子们忙里忙外,而她也终于能在这偌大光鲜却只属于馆陶公主的府里笑出来。陈娇坐在前厅,看着她笑,自己也捧着茶,笑了起来。

      #

      终于,府里忙忙碌碌的半个月,才勉强列出来了各路人马送的礼品的清单。堂中正中央坐着大长公主刘嫖和她的夫婿堂邑侯陈午,另一侧坐着陈娇。

      大长公主拿着看,掩着嘴,眼睛却弯弯的,流露出了陈娇从没见过的喜悦的表情。她侧过身去给陈午瞧,然后口中念着:“这些人就只是喜欢阿谀奉承,你看,前些日子君上才说了阿娇要到了髫年,这些天又有这样多的人来送礼,唉唉,这些人也没什么是安好心的。”只是笑意却怎样也掩不住。陈午看着她,眼神有些冷,看向阿娇,面庞柔和了些,却没笑,转过了脸去,说:“你管罢。”

      刘嫖眉目一凛,瞥了眼陈午,正要说些什么,却没有了结果,反而转过了头看向陈娇,眉眼弯弯的,说:“你可知你诞辰那日又谁要来?”

      陈娇眨了眨眼,疑惑地出了声:“皇舅舅?”

      刘嫖笑着说:“瞧你,就想着你舅舅。他啊,答应了我啦,肯定会来,还有另外的人。”

      陈娇的心跳了跳,隐约觉得不好,就听刘嫖说:“胶东王说是为你带了份大礼。”

      陈娇屏住了呼吸,然后徐徐呼出,扯出一抹笑容,说了声:“那还真是麻烦了胶东王。”然后她退了出去,回了厢房,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年来,初时刘彻也的确找她来,而陈娇全部推而不见,就想打发那些个没什么名气的皇子一样打发着这位如今屡屡被夸赞的皇子。而刘彻也就不再来。

      只是虽然刘彻不再入宫,陈娇却要时时去见外祖母。宫闱再怎样大,常去的也只有这两个殿,也就免不了偶然碰面的机会。然而两个人也只仅仅止步于互相点头问好。只是陈娇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更加稳重的眼神,却渐渐意识到,刘荣恐怕真的要下位了。

      而对于刘彻,她只是看着他在这一年内被王夫人教导得愈发的得体,而对她说的话也日益不同。

      近半年来,他也不再是直直地向她请见拜访,而是迂回了很多。有多少次楚服跟她禀报大长公主请她去前院坐坐,就有多少次是他也在的。每每陈娇总是想笑出来,觉得这么豆丁大的刘彻就已经有了不少杂史小说中的王侯将相追求姑娘欢心的手段了。这样的无心插柳柳成荫,陈娇也的确很欣喜,她甚至曾经想过,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有一个不同的结局,而刘彻是不是也真的可以只爱她一个。

      再看看吧。她笑了笑。

      #

      陈娇诞辰那日,公主府里客人如蔽日之云,放眼望去却尽是王孙贵族。所幸刘嫖在大长公主的位子上呆了许久,加之天生的皇族血脉,似乎本来就带了高贵,就算是陈娇的父亲没什么力度,但只要她在,公主府里一派欣欣向荣,和和气气的样子。

      陈娇这个主角,自清晨开始就要陪这些大人们行酒令,只不过她的酒是普普通通的茶水罢了。七年的权术,到也让陈娇这个小小的人,开始明白这些大人们之间的话里有话。而她人又生得可爱,声音脆生,被欺负了撒撒娇,一派进退得体的小翁主的作风,引得不少家中也有年纪相仿的公子和陈午刘嫖打趣,言语间除了快赞她早慧,紧接着就说是要定亲。只是虽说语气像是打趣,又有谁能说他们没有几分真心呢?如果和这位如今得宠的大长公主攀上亲事,又有哪个王孙不乐意锦上添花呢?

      然而陈娇的母亲却充耳不闻。这位看起来轻浮实则深不可测的女人只是不停地笑着,第一眼看去像是被恭维冲昏了头一样,的确蒙骗过了许多人。而陈娇对她再熟悉不过,一眼就看到了她眼底的算计。至于陈午,只是喝酒,偶然提到陈娇时眉目才微微和善。

      到了最后一顿饭,所有的人就有些收敛了。毕竟这最后一顿饭,按往常来讲,景帝要来做客。而陈娇也的确听闻这几日景帝心情不悦,后宫里栗姬被呵斥,而朝廷上也有朝臣被斩杀。陈娇看了一眼这些故作不在意的大人,心底冷笑一声。你们大概都是为了目睹圣颜,明晓圣意,才为求馆陶长公主一张请帖而挤破了头罢。这样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样敏感时候也请得动舅舅的母亲的确厉害了。

      不多时,随着一声唱喏,一众人于是齐齐跪倒在地。

      “请起。”出乎众人意料的,发出声音的是一个稚嫩的童声。

      陈娇的心跳猛地漏了半拍。

      而众人未动,每个人却也都是一颤。那些听过刘荣声音的人更是有些隐隐发虚,想着能在景帝之前说这样让平身的话,却竟不是刘荣,那必定……

      景帝低沉有力的声音在这童声之后响起了:“众位爱卿请起罢。”

      那些人起立看到一身白袍的小人眉目清秀,却很威严,然而却的的确确不是素日里常见面的太子刘荣。那些臣子们不由得都是心下一惊,心里想着只怕刘荣是不长久了,推了推,就明白大概是胶东王了。只是也不知……众人都有意无意地瞥向了大长公主,而这位嚣张的女人在这个时候却也仍是那样意气风发地笑。陈娇不禁想,这样的笑,恐怕也是母亲的屏障吧。

      众人入座后,大长公主就笑着寒暄着:“君上,胶东王,还有众位,今日是馆陶的阿娇髫年之日,开席第一杯酒,就先谢过众位赏脸。”说着一饮而就,众人除了刘彻还有景帝都亦然。而陈娇抬眼看了眼母亲,待众人饮毕,侍女一一满上后,她就跟着一并起立,娇声细语地撒娇一样地说:“在座各位伯伯阿娇今日都敬啦,这一杯,当然就要敬皇舅舅还有胶东王啦。当然,阿娇的还是茶,希望皇舅舅别嫌弃啦。”语毕,朝着景帝刘彻那边遥遥一敬,就喝了下去,而景帝笑笑,喟叹道:“阿娇也要长大啦,这杯酒,也的确要喝了。”

      往日陈娇的诞辰,景帝都是搪瓷过去这第一杯酒的,今年却不再推脱,众人自然有众人的揣度,在陈娇,却是心底一沉。她隐隐有些预感,景帝能来,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而非给母亲一个面子了。她看着景帝一饮而尽,想了想,先是娇俏地一笑,然后就羞涩地说:“阿娇还小呢。”
      只是景帝却没有接话,而身旁的母亲虽然笑着,却瞥了他一眼,暗示她别自作聪明。陈娇只觉得那股晕眩的感觉又要上来,只是这一次,她硬生生地压制了下来。

      堂邑候做了词,众人就开始吃起宴席来。中途不乏向刘彻、陈娇敬酒的人,只是没有人解释刘彻如今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参加的宴席,而景帝也没有说什么,众人就欢笑着,似乎真是为了庆祝陈娇的诞辰而来的一样了。

      戌时过了三刻,大长公主打断了众人,眼神向着众人,身子却朝向皇帝,道:“馆陶近日寻得了一群极美的舞姬,想必众位光是吃酒也没什么乐趣,不如一并欣赏,也省得说馆陶的宴席枯燥无味,再也不来了。君上意下如何?”说到最后眼神忽的转了,朝向了她的亲弟弟,眉目间有些暧昧的神色。

      这样的行径大长公主做了不是一次两次,献上美人,得她弟弟的纵容她也是做的顺手,于是下面的朝臣都没有说话,而那群舞姬听得景帝一个“好”字,就鱼贯而出,歌台暖响,舞殿冷袖了。

      只是这一次终归有所不同。

      平日里舞姬们跳完,景帝一个“乏了”,刘嫖就当即点出景帝目光停留的时间最长的舞女,让她送景帝回去了。而这次,景帝兴趣缺缺,一场舞没几个眼神是停留在场上的,似乎对于这一批舞女没什么兴趣。陈娇看向她母亲,后者却不急,眼神悠悠地望着远方,嘴角噙着胜利的笑容,踌躇满志。

      最后一个动作停下,满场叫好声,于是景帝轻轻一咳,站起身,众人离席跪坐,听得景帝说:“这次阿娇髫年,确是喜事,朕就让它双喜临门罢。”他微微侧视后方,他身后的宦官就上前一步,宣布诏令。

      陈娇看着那个宦官一步一步上前,瞳孔缩小,心擂得声音都快要让她尖叫。

      不要是……

      别是……

      千万不要……

      而那诏令,陈娇听得很清楚,那个宦官刻意拉长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命胶东王刘彻,与堂邑候之女陈氏定为夫妻,念起幼小,成婚之事此后再议”。

      那念诏的声音几乎要戳穿陈娇的心脏,她觉得口中满是铁锈的血腥味,几乎要体会到前世的火舌爬上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将她蚕食……她微微抬头瞥向了同样跪着的母亲,却看到那一抹微笑,心里冷了一片。

      “阿娇是朕的心头肉,你可要好生爱护啊。”

      “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嘱托!”

      陈娇听着,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她跟着其他人机械地起立,然后走上前,机械地道谢,勉强看向刘彻,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的屋子,也不想见任何人,更不想让任何人靠近她。她终究还是哭了,嚎啕大哭,在她七岁的髫年礼那天嚎啕大哭。

      陈娇想着,她还是没能逃过金屋。

      她终究还是没能逃过金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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