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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林轩听院子里有响动，便放了手里的书出门去看，见小山在旁指挥着人搬着台子幕布进来。见她出来，小山便迎过来。
陆林轩等她过来了才问，“这是干什么？”
小山答道，“前几日姑娘不是心情不好不想看戏吗？少主说看姑娘今日心情不错，又请了人来给姑娘逗个乐。姑娘可想看？若不想看我现在便让他们回去。”
陆林轩在她探究的目光，想是不想叫张子凡受前几日的委屈，又不便指责她，想趁他没来先问好她，“好啦，既然来啦，那我们便一起看吧。”
小山一拍手，“这戏班可是渝州城里最好的，平日里看戏都是一大帮子人，忙得团团转，今日托了姑娘的福，小山先谢过啦。”说罢又转身忙去了。
正奇怪张子凡不是怕了她，竟没跟着来，转眼便看他玉树临风的站在门口看着她。
陆林轩想起来上次自己当着众人让他丢了面子，便不好意思，“张大哥。”
张子凡却像忘了，只道，“在下见陆姑娘这几闲得无聊，便叫了他们来，陆姑娘只管看的开心就好。”
“张大哥也要一起看吗？”
张子凡瞧着她，一时未答话。其实陆林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想他留下来，这才问的他。张子凡不再为难她说，持扇抱拳道“陆姑娘若愿赏光，小生自然荣幸之至。”
戏幕迅速摆开，陆林轩以前没看过，很是好奇，专心致志的看着，也看出是贵妃与唐明皇生死离别的戏。他赐她白绫，她含泪收下，却因世事无奈，总有许多不得已，她只得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但是后来，方士寻上海外仙山，那时她已无需顾忌红尘万事，只需快活。便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出戏而已，却叫陆林轩看的发愣。
只听张子凡伴着未完的戏文道，“其实这杨玉环并非唐明皇所想的那朵解语花，她心里还是怨着他的。”
陆林轩声音没有什么起伏，道，“她那时这么说，只是因为爱他，他连她的人都不要了，她还能顾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张子凡看她，却见她只是看着那还说着的戏，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他不过是为情势所逼，不得已而已，可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她还是不看他，“他不过是仗着她爱他，她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可在他心里，别说是他自己，她竟还没身外之物来得重要。”
张子凡怔怔地看她，她却像没感觉到，甚至手指跟着节拍轻轻地敲击着扶手，仿佛有些乐在其中“林轩，”他说，“这世上的不得已并不都是个人的不得已，唐明皇与贵妃不同，他只需要或在爱情里，而他不能，他身上肩负的不止二人的世界，他肩上还有万民之难，肃宗为李辅国所压制，唯他是救万民于水火的希望。”
陆林轩看过来，“张大哥，玄宗若真有那样的觉悟，便也不会回落到那样的，”她一停，手指向戏幕，“境地。”
她起来，“张大哥，我累啦，去休息一会儿。”
戏目还在“咿咿呀呀”的说唱着，她并未等他回答便进了屋子，张子凡稍稍抬眼，小山便福身随着陆林轩也进去了。
这世上，女人可不是最傻的动物，将自己埋在在爱情里，而男人，却总将爱情埋葬。
陆林轩看小山进来，“小山，我休息一下，你不是说一直想看那戏吗，去看就好啦。”
小山掩嘴一笑，“姑娘说笑啦，我就那么一说，姑娘怎么就当真了。少主可是下过死令，我自然是要先将姑娘照顾好啦。”
“不必了，我一个人就好，你下去吧。”
小山向外走，不慎惊道沉默的鹩哥，嘶哑着嗓子叫道，“林轩！林轩！”
“咦？”
小山也被鹩哥吓到，停下来，又见林轩惊讶，便道，“姑娘不知道，那几日少主为驯这鸟儿，手可是狠呢，这不才能这么几天就驯出个样儿。”
陆林轩倒有些好奇了，“是吗？怎么狠啦？”
小山本是笑着要说什么，去忽然打住。
“怎么了？”
陆林轩这么一问，小山才回过神，又笑道，“罢啦，姑娘只管觉着这鸟儿有趣便好，莫要再管少主是怎么驯的它啦。”
陆林轩原本是不会把什么人什么话放在心上的性子，此时却忽然想起来上官云雀对通文馆的评价，“满口仁义道德，却是一帮小人伪君子。”可她想不来一只鸟能怎么折磨，莫不是像则天女皇当初驯马那样，可这小小的鸟儿那里经得住那些。
她这便想上去安抚，不了那鹩哥发了狂般，见她靠近倒是更扑腾的利害，陆林轩怎么说也是行走江湖的侠女，自然不会被这点小动静吓到，还是过去伸手。那鹩哥却出其不意的扑腾着伸出里爪攻击了她，陆林轩动作还算敏捷，却还是留下了淡淡的血痕。
这是张子凡已听到动静进来，见着这一幕也是一惊，赶忙过来看，只见陆林轩受伤的血痕，语气一下变得可怕，“怎么回事？！”
小山也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般，没有答话。
“不过是鸟抓了一下，又不会死，没什么。”倒是陆林轩先若无其事的抽出手，还摸了摸已经平静下来的鹩哥，那鹩哥在她指间蹭蹭，乖的像是罪魁祸首另有其人。陆林轩笑起来，点着鹩哥的小脑袋，“你这小混蛋。”看张子凡还是不说话又说，“行啦，这是我自己闲的要去摸它，和其他人无关，就别再计较了。”
张子凡笑笑，再说话已经换了语气，“你没事就好，一只鸟而已，我和它计较什么，”转而吩咐小山，“小山，去把伤药拿来，替陆姑娘擦上。”
陆林轩制止道，“哎，小山，别，这么点儿伤，不必麻烦了。”
小山笑笑，还是出门了。
“陆姑娘怎么好这么说，你是姑娘家，都爱美，留下伤可怎么好。”说着将折扇抽出来，顶在鹩哥脑袋上，晋星刺羽毛间闪着一点光，小黑缩着脖子瞅着他。“今日看在陆姑娘的份上便饶你一次，若有下次，”他眼睛稍稍眯着，“绝不允许再有下次。”
说罢将折扇拿开，再不理那抖着羽毛的鹩哥。小山已把伤药取来，张子凡接过去搁在桌上，要拉陆林轩去洗，她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他只当没看见，“张大哥，我自己来。”
他没回应，只是说，“这几日有什么事让小山来做就好，不要再见水了。在下算略通医术，听我的准没错。”
擦过药，张子凡还不走，陆林轩不知说什么，只见张子凡向屋内走，她不好阻挡，张子凡想到，停下来道，“今晚我有事，不能过来，就提前替你疗伤吧。”
张子凡替她运功疗伤倒是日日不差，即使她原先白天里把他气跑，他夜里还是会过来开导她，在替她疗伤。真不愧是通文馆的人，每次说的她觉得不了上简直是上对不起天地下对不起师父师兄。
他出门前回头看她，她便觉不对，又看不出端倪，只得进屋，“小山，我休息一下，你也去休息吧。”
“姑娘若不嫌，我便在这里陪着姑娘。”
陆林轩不解，还是道，“不用了，你今天早上张罗着，也累了，去休息吧。”
小山福身，替她将门关上了。陆林轩总觉今天两人气氛都不大对，从侧窗悄悄向外看，不见小山下去，而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她侧看脸稍稍一想，在看过去，却不见她了。
那日张子凡还是来了。不过已是月上东山。月色皎洁，正照着她，陆林轩便醒来了。听到外面有响动，便披了衣服拿剑去看。却见张子凡一人在院里独酌，听她出来也惊讶，只微微侧脸看她，笑道，“不知在下又有幸同陆姑娘共饮一番。”
陆林轩再也没能忘记这一刻，他回头的侧脸，说来背着月光，表情该是被阴影遮住，他却十分肯定，他是笑着的。张子凡本生的风神俊朗，月下独酌，更是翩翩公子才有的风流倜傥。饶是陆林轩也有些迷了心智，不禁过去坐下。
张子凡替她斟酒，完了先举起酒杯，“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陆姑娘，此刻虽非白日，却还是青春，明日，我们便上路吧。”
陆林轩听的突然，只觉下午出了什么事，“张大哥，下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还是笑着，天明明黑着，一双眼睛却在夜里发亮，“能出什么事，陆姑娘不必担心，只管上路便好。”
陆林轩将信将疑，见张子凡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示意她，她便也一饮而尽。陆林轩也一饮而尽，果不其然，是不差于前几日那花雕的好酒，只是喝的急，她一时没准备，饶是酒气绵软，也被熏得有些晕。
“多的便不要再说了，陆姑娘还是回去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早早便要出发了。”
陆林轩稍稍适应，“张大哥怎么还在这里。”
他又一举杯，那酒杯也是别致，对着月，仿佛是半透明的，泛着月色，答道，“月出东斗，好风相从。怎能错过？”
他许是这样想，才这样答，却穷其一生未能实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