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还有多少爱》双语燕

3、犯过的错，还会再犯？

　　欧阳晋嘉走得很快，谈思还没怎么看清他的长相，他就已经走到谈思面前的办公桌边，拉开皮椅……
　　这时候，那位儒雅的男秘书也重新出现。
　　“总监，这位是新闻时报的谈小姐。”说着，男秘书又转过头来，看着谈思，“谈小姐，这就是我们公关部的欧阳总监。”
　　趁着男秘书介绍的功夫，谈思迅速地观察了欧阳晋嘉。
　　皮肤有些黑，五官明朗，线条明显……怎么看都是一个很阳刚的男人，却戴着副细黑框眼镜；但他脸上的立体感并没有因为眼镜的装饰而减弱，相反，谈思觉得那双没怎么看她的眼睛，充满了一种傲视、不驯……

　　当男秘书适时地离开后，谈思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手：“欧阳总监你好，我是教育新闻部的谈思，前天跟您通过电话……”
　　欧阳晋嘉稍微前倾了身体，伸出手，点头：“你好。”

　　从这位总监进办公室到现在，谈思感觉到了一种莫可言说的疏离和抗拒。
　　这多少让她有些失落。
　　能不能“探风声”倒不能着急，但如果连拉赞助都不能的话，那她此行也太失败了。想《新闻时报》怎么也算名震三角洲的实力媒体，虽然自己不是要风要雨的社会新闻部记者，但好歹“出身高贵”，却没想到还是得到了公关部既不追捧也不冷淡的对待。

　　心里想归想，但面上，谈思还是依旧晴朗。
　　她落座后正欲吐露来意，面前的男人却先发话说：“你是许文的朋友？”
　　许文？
　　谈思听见这个名字，居然愣了愣。
　　许文，许文……
　　“欧阳总监也认识许文？那真是太巧了，我和许文是大学同学，同一个级也同一个专业，而且同时进入报社实习。”
　　谈思的笑容让欧阳晋嘉从名片上抬起头，注视起了她。
　　“欧阳总监听说过‘六度分离理论’吧？这个世界上无论谁和谁，有多陌生，中间都能通过六个人联系起来，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认识世界上你想认识的任何人……我跟许文就是这样，我们本来是小学同学，后来因为我家搬家，我就转学了，没想到在大学重遇，也没想到，欧阳总监也认识她。”

　　谈思的话也许过多了点。
　　欧阳晋嘉取下黑色细框眼镜，闭眼揉起鼻梁来。
　　谈思无视，只继续说着。
　　但她边说，边再次打探起这个男人来——
　　嘴角一直挂着一丝微笑，但弯曲的角度似乎训练有素，让人并没有感觉到多少诚意，当然，也没有多少不适。只是他眼神有些冷峻，犀利……像她打探她时，他也在惯性地打探着她……
　　这让谈思不禁细想起来，有趣了，一来就提出许文，是什么原因？
　　仅仅是随口说说而已？

　　谈思不太相信人，一些经历让她不得不设防，设置一道很坚硬的防线。
　　所以她并不相信欧阳晋嘉只是随意提提“许文”，就像她自己是带着目的来百德集团一样，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怀疑，她坚信，这越是随口的一句话，一个名字，并不那么简单……

　　不知道是不是谈思的心思过于外露，欧阳晋嘉重新戴上眼镜，说：“跟许文合作过两三次，不过不熟。”
　　“哦……没关系，朋友都是从不熟到熟的嘛，就是不知道欧阳总监对新闻时报有怎么样的期许，愿不愿意结实我们这些跑新闻的，尤其还是教育新闻。”
　　谈思的话让欧阳晋嘉往后坐了坐。
　　他拿起谈思递过去的计划书，边扫视边说：“和新闻时报倒是很愿意合作的，只不过，这份计划，和百德今年的营销战略有些冲突。”
　　“哦。那就有些不巧了。不过欧阳总监，据我所知，百德每年都会预留公关费用，特别是临时性的新闻公关，好像百德从不轻易错过。”
　　“许文告诉你的？”

　　“不是。”
　　谈思顿了顿，笑道：“百德作为一家新兴企业，却只用三年时间就发展成为了三角区域数一数二的医药集团。根据临时抱佛脚的资料，百德的运营模式非常的市场化，很不同于现在市场上的其他医疗企业，这也是百德之所以傲立群雄的原因之一吧。至今为止，百德的营销模式数次为业界所赞赏，还被营销周刊列为案例。我记得哪一年就在某本企业管理杂志上看到过，百德刚刚起步的时候，就通过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的一钞探循中华医药之旅’，不仅让百德知名度迅速建立，还成功地完成了线下销售。医药产品本来特殊，但那次你们的新药品竟史无前例完成了促销。”
　　“谈小姐学得是什么专业？”
　　欧阳晋嘉笑着问道。
　　“当然是新闻，不过其实未进报社之前，我的职业目标是公关。”
　　“哦？”
　　“很早以前，我看过一部电视剧，当时听说了‘公关小姐’这个词。后来大学里逐渐接触了一些公关公司，虽然良莠不齐，但大开眼界。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公关远非是拉拉关系，吃饭送礼。公关作为营销的一种分众手段，其实非常系统，且复杂。如果早通过许文认识欧阳总监，说不定还能来混个实习饭碗。”
　　谈思开始充分抓住眼下的气氛，制造轻松。

　　“那可惜了，我是三年前才调来扬城的。”
　　欧阳晋嘉看着谈思，勾起嘴角。
　　“对百德，谈小姐想必是做足了功课的，包括我，我想谈小姐也清楚，我是分公司调过来的，所以，我并不能帮谈小姐什么。”
　　“还有一点，我想你也清楚，百德的营销战略非常系统，即便每年留有临时公关费用，但对公关的审查，从上到下都有流程。所以我只能公事化地告诉你，这份计划书只有等我们内部详细看过，才能给你一个回复。”
　　谈思点头：“当然。”
　　说着，她就从包内拿出一本不大的册子，递过去。
　　“这是这次‘甸南助学’的活动附件，包含连动媒体名单，以及甸南那边的学校、学生照片，还有传播价值报告。”
　　说完这些，谈思站了起来：“不管怎么说，首先感谢欧阳总监支持新闻时报。其次，合作这种事情，也要讲缘分，我相信报社的实力，也相信，总监的眼力。”

　　见欧阳晋嘉点了头后，谈思才转身而去。不过就在转身的当头，谈思流露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不过当她进入电梯，这种表情才彻底地显露出来。
　　她在想：
　　欧阳晋嘉注意到附件内夹着的一张黑白图片，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对于公关部的这个男人，谈思的确做了很多功课。
　　在小许失踪后，谈思通过了很多正规或者不正规的消息渠道，得知这个姓欧阳的人，其实是百德组建时，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还有，这个人生在国内，长在越南……
　　这点最谈思惊异。
　　以至于她很快地冒出了一个想法。这想法促使她选出了一张并不能作为呈堂证据、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什么意图的照片。她把这一张照片附在助学计划里递给欧阳晋嘉，只是要表明——她无意拿那桩医疗事故的内情来要挟，所以知趣地拿出一张，告诉他，“照片在我手里，我愿意还给你们”；
　　如果消息真的确切，那么欧阳晋嘉在看到照片后，会迅速明白谈思想要得，只是小许的安全。
　　做公关的人有个最重要的本领，那就是危机反应能力和处理能力。
　　就算谈思掌握的消息有问题，欧阳晋嘉也一定会把照片往上报，因为这张照片的份量，是个人都会很清楚……
　　而且最后也会秉承公关的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然，这件事也有风险性。
　　如果欧阳晋嘉代表的是百德背后的势力，那么他就可能会考虑得相对复杂了。因为知道内情的越多，就越对本集团不利……到时候，他们就可能要的不仅仅是照片，还有谈思、小许的性命了。
　　所以“递照片”这种办法，是把“双刃剑”。
　　不过谈思考虑到了这点。
　　百德能走到今天，就注定他们不可能随随便便把一个记者给“咔嚓”了。一来是记者手上有“把柄”，谁知道把柄还有没有给其他人知道；二来，走到今天的百德，不可能做事还那么江湖，越是看上去光明、正大的方式，就越是百德最会采取的。所以当他们尽可能地了解到记者的资料后，他们会知道，这个小记者背后，有一位官居要职的父亲……
　　如何保命，谈思早已经想好。
　　虽然有些违背常道，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何况这个世界做事，很多时候都不能按常规来，但最重要的是，谈思秉信，内心的一把道德的尺度……
　　现在，无论如何，谈思都只能等待欧阳晋嘉的回复。
　　应该很快……

　　在答案还没来之前，谈思没有直接回报社，而是去了莫成风上班的地方。
　　她给莫成风打了一个电话，说我在楼下的肯德基等你，有事。挂了电话后，她奇怪地点了很多食物，甚至包括全家桶……
　　当莫成风沿着过街天桥走过来，但还未进入肯德基的时候，谈思看到了他脸上不悦的表情。
　　那一刻，谈思心底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情绪。
　　这情绪使得她一看见进门来的莫成风，就堆满了笑，大声招手：“这里，这里——”
　　声音虽然不尖锐，却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谈思上身穿着件看上去很普通的白色衬衣，下身倒是一条黑色花瓣及膝裙，脚下踩着双鞋跟超高的黑色细高跟鞋……莫成风蓝条纹衬衣，打着领带，下身西装裤，然后是一双湛亮皮鞋……怎么看两人都是该去星巴克，而不是来肯德基，也难怪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莫成风坐下后，就看见了谈思面前的一大堆食物。
　　看见这些垃圾食品，莫成风脸上更不悦了：“找我什么事。”
　　“找你帮个忙。”谈思推了个汉堡过去。
　　“我想见你一个朋友。”
　　“谁？”
　　莫成风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
　　但他根本没看面前的食物。
　　谈思咧开嘴：“陈升。”
　　莫成风眼里闪过一道冷寂。

　　嘲讽从莫成风嘴角升起。
　　“怎么想起见他。”
　　谈思左手鸡腿，右手汉堡，嘴里还吸着可乐，因而含糊不清：“一个朋友惹了点麻烦，麻烦的那边恰好跟陈升认识，这就是原因。”
　　“呵呵，惹上点麻烦？”
　　莫成风闻言，即笑，“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当着我的面说陈升，烂泥糊不上墙。现在又怎么想起去见一堆烂泥了？”
　　谈思不小心掉了一滴酱汁在白色衬衣上。
　　她叫了一声：“啊，糟糕！”随即，她又抬起头，“啊，你刚才说什么？我真的这么说过你朋友陈升？不会吧，就算不给他面子也要给你面子，我怎么会做这么没眼色的事情！”说着，谈思又絮叨叨地拿纸巾擦着衬衣上的酱汁，“哎呀惨了惨了，这可是几个月的工资啊，Prada啊，我的名牌啊……”

　　越是拿纸巾擦拭白色衣服上的污点，却越发现污点明显甚过刚才。如此，谈思只好作罢，她扔下纸巾，看着莫成风。
　　“你帮我引见陈升，我帮你一件事。”
　　莫成风掏出烟，却突然看见墙壁上“请不要抽烟”的提示牌。
　　他干脆放下烟盒，却没有对谈思做声。
　　谈思自顾自地说：“我有个同事，也就是社新部的一个记者采了一些稿子。说你们公司在哪儿哪儿的厂，排放了大量未经处理的污水。你知道，最近上面查这些查得很严，虽然据说……你们被当地有关部门‘特殊照顾’着。不过，新闻时报好像打算发这条稿子，还打算用评论发，顺应需要嘛。所以，无论你们公司是不是曾拿到什么国际排污标准，只要‘新闻时报’报道了……就一定，会掀起波澜的。”
　　莫成风还是不语。
　　谈思又说：“这似乎，会对莫先生所属区域老总的某位亲戚的老爸的什么班子产生小小影响……”

　　“你这一套似乎用错了地方。”
　　莫成风眼神冷淡。
　　“哦？”谈思故作惊讶起来，“我还以为所有成熟的企业都会注重自己的名声，尤其是你们这种正在不断发展壮大的纳税大户……不过看起来我是多管闲事了，那算了。我就回我那记者同事，不要想着欠我一个人情，就不用给报了。”
　　莫成风兴许看不下去了。
　　他站起来之前，扔下一句话：“周末我跟陈升吃饭，你一起来。”
　　“周末我约了人吃饭，今天晚上有空，谢谢成风。”谈思突然朝莫成风咧开一个春风明媚的微笑。
　　莫成风欲行的脚步，明显一滞。

　　这顿不愉快的午饭之后，谈思仍没有回报社。
　　她已经完全没有工作的情绪，连车也不想开，只招了辆出租车回家。
　　回家后，谈思所作的第一件事情是走进洗手间，自动呕吐。吐完后，她摸着肚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骂了一声：
　　“死吃烂胀！”

　　也许被谈思影响了心情，莫成风出洋快餐店后，也没有直接返回公司，而是驱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一个商业伙伴兼生活好友的住所。
　　好友看见他来，头也不抬地说：“老莫，明大附属医院被人告了，你知道不知道？这明大还真是牛哈，弄得家属投诉无门，告了这么久也没见着什么大事发生……听说家属还被亲戚们劝阻，让他们别去以卵击石。唉！你说这年头还有什么可信的？连这么大个医院也拿病人当死耗子。”
　　“后台太硬。”
　　莫成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打火机。

　　“所以啊，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朋友今天感慨忒多。
　　“本来拼着命做事情来出人头地，结果奋斗的过程中发现这世道什么都没法信，正的邪的黑的白的，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通通分不清！哪儿像我小时候，那时候一有什么事，七邻八舍的，奔得比你家还快，大家一条心，不像现在啊，人心涣散，退伍不好带！”
　　莫成风不可置否。
　　他似乎有些神情涣散。
　　“现在人情薄如纸。有钱，就当你是个人物，没钱，就看你就跟什么似的！我是吃够这些苦了。不过，世道是不纯洁了点，但我们还年轻，还是得揣着钱干点实事才行。你瞧我那酒吧，哪回我不是尽心尽力去捧驻唱的？谁叫我是个混混起家，没做过什么有益群众和国家的事儿……现在吧，怎么着都要做点实事来回报回报……你说，我这算不算在推动文艺行业的快速发展？”
　　“恩，推动！”
　　莫成风瞥了对方一眼。
　　“想什么哪？”
　　朋友看出了他的走神，干脆伸腿踢了他两下。
　　莫成风这才彻底回神。

　　“谈思想见你。”
　　“嗯？见我？为什么！”
　　“她说一个朋友惹了点麻烦，想找你帮些忙。”
　　“操！我能帮什么忙你老莫还不知道？不见！”陈升烦躁起来，“那谈记者我惹不起！你忘了，上次酒吧被人陷害查出□□事儿，她把我骂得个狗血喷头，说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指着我的鼻子让我离你远远的，别沾染了你！”
　　“你一大男人，还记着这些。”
　　莫成风无奈地笑了笑。
　　“操，就因为我是大男人，我他妈的才看不下去！我说你不是要跟她崩吗？怎么还没崩啊？”
　　陈升越说越来劲儿。
　　“哎我说老莫，你干嘛不直接告诉她，你一直想着许文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