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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一) ...

  •   教育新闻部“送我一本书”的助学计划,很快被上级领导批复了下来。
      这一批复确定,谈思倒有些愣了。
      编辑部办公室里,她呆坐着,直到同事走过来,她都没什么反应。
      “哎,干什么呐!昨天去百德怎么样,有谱没谱?”
      “谈思谈思,回神回神!”同事拿手拼命在她眼前晃动,“谈思同志,主任找你!”
      “找我?”
      谈思站起来。
      “据说是助学计划的事,去吧去吧。”

      自认为把情绪藏得滴水不漏的谈思,出现在主任面前。
      “助学计划总编室批下来了,采访名单也定了,小谈,你自己报得去甸南的那组?”主任看着采访名单,说。
      “甸南?!”
      谈思却打了个冷战。
      她竟然忘记她一开始就报名了甸南……

      主任今天辞色严肃:“怎么想的?”
      “恩?”
      谈思不懂。
      “再次去甸南,就没有点……什么想法?”
      “谨记师父老人家的教诲,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
      谈思干笑。
      “哦……”
      主任细细地打量着她。
      谈思勇于迎对主任的眼神“视察”。
      半天后。
      主任说:“小谈啊,我也是从你们这个热血时代走过来的,人现在虽老,却并不代表就不懂你们了。你皮囊下的本性一如既往,老师我看得清清楚楚。还记得进报社第一天,我教导过你什么吗?”

      谈思回答:“做事要讲方法,要有艺术,要做一个成熟、理智有独立思维的新闻人。”
      独立思维,一直是主任教导谈思的。
      其重点,无非是说要了解自我,并懂得自控……

      主任点头。
      “重走甸南,是我和你父亲都支持的。你父亲也还说,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和这个错误结下梁子,从此后都绕不开了。”
      “老师放心吧……这次去甸南,我真的真的会注意,我是‘大人’了嘛。”
      谈思给主任一个笑容。
      谁知道下一刻,她话语就转了方向。
      “老师,有时候想起当年……可能我真的执迷不悟吧,你说,一个新闻工作者的职责是什么?是揭露真相坚守正义,还是‘坚持所谓正确的舆论导向’?我一直认为,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是仗着年少气盛,而是当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觉的人!”
      “我很明白,新闻要从大局出发,要用舆论导向来始终建立社会的单纯与美好,就像欧美电影里惯常宣扬的一样。当年,揭露清水村种植违禁品,不是为了新闻名利,不是为了赚稿分,我只是想让很多误解记者,并且也不正确认识和理解国内新闻机构的人知道,我们跑新闻的,拥有的是一种怎样的担当?”

      主任从谈思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一如那年之前的明亮光芒。
      “个人力量虽渺小,但通过整个新闻媒体的声音,仍然可以铸造出——光明取代黑暗,正义始终会胜过邪恶的信念!怀揣这样的信念,我几天几夜不洗澡不洗脸地跑村子,和人不要命地拍照片,后来被人打被人……老师,虽然时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但到现在,我都没有后悔当初!以前是我,现在是小许……也许我们的确是不懂事,但你看现在,懂事的人少吗?懂事懂得熟悉整个社会的规则,但又怎样?社会文明进步了吗?老百姓又安稳了吗?”
      “呵呵,还有那些不懂事的,用血和泪换回来的东西,好不容易藏下来的东西,被懂事的人毁得还少吗?”
      谈思很认真地看着主任。
      “老师,我救小许不仅仅是因为许文,而是我跟他是同一类人,我们志同道合!至于重去甸南……虽然只是助学,但我知道,有一颗不死的心,热情的心,就哪里都是新闻,都是有说服力的言论!”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的谈思,又被同事召唤。
      “老谈,电话!”
      “哦……”
      谈思走到办公桌边。
      “是我,听说你要去甸南了?”
      电话里的声音很是阳光。
      谈思点头。
      “怎么打到报社来找我了?”
      “你不是手机关机吗?”
      “关机?”谈思拿起手机,果然什么图像都没有,看来她又忘记充电了。
      她边插上手机电源,边跟电话里的人聊天。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甸南了?”
      “我刚打电话找你,你同事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他们聊天间说的。”
      “哟,你倒还耳朵灵敏。”
      “呵呵……我那是关心你。”
      “你是关心你自己吧?毕竟甸南也是你的故乡。对了,你好像从甸南出来很久了啊?”
      谈思拉过椅子,坐下。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静默了半晌后,回答:“不回去了。我阿妈过世后,我就出来了,不想再回去了。”
      “哦。”
      谈思有些惭愧,因为她提起了对方伤心的往事。
      “对不起,我不该……”
      “呵……没什么的。对了,你去百德集团怎么样了?有什么好消息吗?”

      谈思看了看周围,看见同事们都在忙忙碌碌,她才安心接着电话。
      “见到了欧阳晋嘉。”
      “怎么样?”
      “怎么说……上次你那朋友说这个人在百德有些地位,我就奇怪,一个公关部的总监,最多跟高层关系好,怎么可能介入到百德的背景层呢,不过见到他后,我觉得这人可能真的是百德背景层的一员,他一来就给我提起许文。”
      “许文?”
      电话那头高了声音。
      谈思又看了看周围……见依旧没什么异样后,她才说:“我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根本是随口说说……不过我把照片给他了。”
      “小许交给你的那些照片?!”
      “你小点声。”谈思忙安抚对方,“只是一张,肯定不是全部。”
      “那他有消息吗?”
      “还没有,到目前为止,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想到这里,谈思有些丧气。
      “上次你那朋友还提到一个人,说一个叫‘陈升’的人也知道百德的背景,可能还很知道。莫成风有个朋友恰好也叫‘陈升’,跟你一样开酒吧,以前也惹过一些事……我本来想通过他再去了解了解百德,可我得罪过他,他死活都不见我……”
      “别操之过急,先等等看。”
      电话那头的人转过来安慰谈思。
      “嗯,我知道。”

      谈思本来以为莫成风的朋友陈升,是真的不打算见她的,可没想到刚放下前一个电话,开了手机,后一个电话就进来了。
      原来是陈升约她吃饭。
      陈升的主动来电,让谈思有些奇怪。
      但她也说不上哪里奇怪,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人,这人肯定也不喜欢他,因为痴迷莫成风的时候,谈思跑去警告过这人,让他离莫成风远点……
      试想,有这种“不愉快”经历的两个人,应该见面两生厌的。

      但陈升毕竟是开酒吧的,人情世故,陈升老练得很。
      一开始,对谈思,他也故意装作不认识。
      “谈小姐,好像听朋友说起过一个人,也姓谈。”
      “呃?”
      谈思不得不强作客气,以面对这种人的腔调。
      “我听过关于这个记者的一件事。这个记者和另一个记者去报道一个村子种植毒品的事,结果,后来两人被村子里的人抓了。听说,这个记者为了自己活命,就出卖了另外一个记者……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啊。”
      出卖?
      谈思觉得这个词很是新鲜。

      “陈大哥说得这件事,我好像也听说过。是我还在新闻时报社新部上班的时候,听说那个记者是新进报社的,没什么经验,也没什么资历……派到外地采访,没想到弄出这么件事,后来就被下放到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了,反正没消息了。不过话说回来,换作是我,我可没那胆子去跑这种新闻。”
      听谈思说完,陈升倒不反驳,只是一脸的笑。
      “哦!还以为是你呐。”
      “陈大哥真会开玩笑,怎么可能。我要有这么拼命,早还升职了。”
      互相调侃了一番后,陈升说明了来意。
      “听老莫说,你想见我。不知道我这种烂泥胡不上墙的人,有什么值得谈记者见的?”
      原本还想从陈升这儿探点风声的谈思,见陈升这副态度,于是干脆放弃。
      她多少还有些酸文人的脾气。
      况且,陈升这个人太难琢磨,她还不想把小许失踪的事,弄得人尽皆知,特别是莫成风知……

      陈升对谈思的欲言止倒没怎么生气,仿佛他早预料到什么似的。
      他只是在走之前,忽然问谈思说:“对了,你跟老莫什么时候办酒席啊?我可听说你们打算办了啊?”
      很明显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谈思故意朝人笑:“问莫成风吧,我们家他做主。”

      陈升的话让谈思憋了一股闷气。
      她不明白莫成风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虽然朋友的优劣,并不能十分说明本人的品质。
      谈思倒头躺在床上。
      她蹂躏起枕头边的娃娃,边蹂躏边念:“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到底怎么?
      恐怕谁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谈思做了一个很迷乱的梦。

      梦里,“比干”掏出她的心,对和莫成风长得一模一样的纣王,以及许文式的苏妲己说:“拿去吧,拿去吧!今日你要我的心,明日必败你的国!”

      “无心人”走在大街上。
      肤色甚黑,五官有点“东南亚”的百姓挎着菜篮吆喝:“卖无心菜,卖无心菜啰!”
      “无心菜?”没了心的身躯一颤。

      百姓上前,粗声粗气地问:“大人,买无心菜吗?”
      摸着胸口的“无心人”,想起了一个绿水青山的地方……甚至她还闻到了空气中,某种锥心刺骨的味道……就在“无心人”出神的时候,天际边响起了丝竹悠悠。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赏心乐事?
      声音一落,“无心人”站在寂寞空旷的舞台上。
      四周都是乌漆嘛黑,唯有她自己所站的这一块地方,明亮得刺眼。

      母亲原本戏台上唱青衣,认识父亲后便彻底退出梨园,安安心心地相夫教子……两个女儿长大后,赋闲在家的母亲迷上昆曲,并拜昆曲名家为师,一番修行后重展身段唱念做打舞……于是,“赏心乐事”的声音由远及近,就在耳边,就在眼前……
      “无心人”分明看见——

      桃花色的红唇似启非启,莺啼似的水磨调咿咿呀呀……
      杜丽娘的水云袖在眩目的色彩里翻飞。突然,风惊几片花落间,一个有着锋利眼神,也装扮一点都不“古代”的柳公子在旁抖了抖戏衣,伸了伸食指与无名指,操了操很具压迫感也很有现代味的普通话,对不知怎么又坐到剧场中央的“无心人”谈思说:
      “手机在哭!手机再哭!”

      谈思被瑞鸣唱片“牡丹亭”版铃音惊回现实。
      没想到,一个倒头就倒到了日头爬上三竿。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半中午时候,还没彻底清醒的谈思一边抓起叫个不停的手机,一边咀嚼着梦里绝望的余味:
      “无心人……”
      迷迷糊糊间,谈思不小心摁开了通话键。
      三四秒后,对方客套疏离的语调传入她耳朵:“谈小姐,我是欧阳晋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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