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月》三月芷

5、第五章

　　祸兮，福之所依。得失有命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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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功夫，一大群人从东苑大屋往小南苑赶去。莫夫人走在前头，小惠丫头低着头跟着，韩妈与几个小丫头拐去后厨烧炉打水，脚步皆是慌乱。众人经过前院时莫学卿还有意喊了一句，哪知莫夫人一时着急，竟一点儿都未察觉。

　　“嘉旭没事的。已经去请大夫了。”莫学卿见杨菡之朝着小南苑的方向过，视线就没离开过那儿，心里自是明白她的担心，可办货一事也是刻不容缓，况且他心中还有别事牵挂。他推了推杨菡之的手说，“快上车吧。”
　　杨菡之没应他，只是一动不动，站在莫家门口倒像是成了雕塑。
　　“杨菡之，上车。”
　　莫学卿人虽温和，但也不会特意去怜香惜玉，加上还是在这着急办事的当口，倘若杨菡之不是他妻子，他可能一早打昏了她先仍上车再说，哪还会让她这般磨磨蹭蹭。
　　可杨菡之人虽站着，心思却早已飞进了小南苑。
　　莫学卿口中的嘉旭是二哥莫学铮的孩子。三岁大的年纪，生得虎头虎脑，调皮却不惹烦。莫家就这么一个小少爷，自然都把他捧在手心一般疼爱。杨菡之刚嫁入莫家那会儿，嘉旭就常会跑到西苑来找她，一口一个的“菡之婶婶”唤得亲热。嘉旭喜欢黏她，时常奶声奶气地问能不能陪他一起玩，杨菡之便忍不住抱抱他，唤些年纪尚小的丫头一起，陪着他在西苑小园里踢毽放纸鹞。嬉笑玩闹之中，连时光都变得轻俏。
　　看着嘉旭的笑颜，她才觉得大宅深深还能有些单纯美好，她也打心底喜欢这孩子。如今看他病得不轻，她又怎能坐视不理？
　　既已下了决心，杨菡之便直径向小南苑走去。莫学卿见她不但不回答自己，还直勾勾地走了回去，便一把扯住她的衣袖。
　　“你又想做什么？”莫学卿收力一拉，拉得杨菡之踉跄了两步，“你没听见我说话么，上车！”
　　她终于回过神来。
　　天知道她有多想跟着莫学卿去苏州，她有多想珍惜这次机会，可即便是去了，心里恐怕也放不下嘉旭。杨菡之眉头一蹙，转过身拉开莫学卿的手，退后了两步。
　　“我可以不去么？我想留下来照顾嘉旭。”
　　“不行，”莫学卿嘴角下落，“爹定下的事岂是儿戏，由得你想不去就不去？都同你这般感情用事，那铺上还要不要做生意了？再说了，家里这么多人看着嘉旭，不会有事。”说着再次拉住她细细的胳膊，想让她上车去。
　　“我不能去。”杨菡之想也没想便从莫学卿手掌里挣脱出来，“嘉旭这么小，二哥二嫂又不在，难得平日他与我亲近，我来照顾他，兴许他能快点好起来。”
　　“你还真当自己是救世观音？”莫学卿脸上愈发严肃，“之前想随着我去苏州的是你，临走关头迟迟不肯动身的也是你，这般反复无常，你以为在做戏么，嗯？”
　　“这次是事出有因，我也只是想把嘉旭照顾好。。。”
　　“我说了嘉旭生病娘会看着他，再说大夫马上就到，家中这么多人都在，多你一个在这儿也管不了什么用。你还真当自己是他亲四婶儿，非照顾他不可了。”
　　杨菡之一怔。
　　是，是她自作多情。

　　莫学卿也觉察了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头，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懊悔。可他与杨菡之真正相处的时候本就不多，又觉着跟她道歉也无必要，一时间两人就这么僵着，都不言语。
　　莫学卿想来自己好歹是男人，先开口缓和也是应该，不管怎样，总得先上车赶路再说。可正当他准备先开这口，却生生被杨菡之打断。
　　“苏州我不去了，对不起。学卿，采办的事你好好处理，爹这边我自会解释，绝不连累你。”杨菡之舔了下嘴唇，又低声道，“我去看嘉旭了。一路小心。”说完快步便往小南苑走。
　　莫学卿看着杨菡之离去的背影，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的倔脾气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有时真跟头驴似的，还是头笨驴。好，既是她自己放弃同行，那也怪不得他了。
　　莫学卿一阵戏弄之意涌上心来，故作生气提高了声音，“杨菡之，你不知好歹！”
　　“莫升，我们走！”他一下登上马车，马蹄疾走而去。

　　杨菡之边走边恼自己。
　　她今儿又是怎么了，不仅把明明能与莫学卿单独相处的机会搞砸不说，现在还惹怒了他，才刚好转起的关系硬是被她弄更槽了。
　　江南，从此怕是真成梦了。

　　华大夫给嘉旭断了诊，是风寒引起的发热，并无大碍。
　　“莫夫人您请放心，待会派人随我回医馆抓药，三副清热散喝下小少爷烧便能退，第二日就能下床，保证跟平日一般活蹦乱跳。”华大夫整理完药箱，又嘱咐道，“头可先用水敷，给小少爷降降温，但身子不能着凉，被子得捂着。”
　　“谢谢华大夫啊，您给诊过说没事，我这心啊总算是放下了。春萍，去账房取诊费来，华大夫，我送送您。”
　　华大夫就诊时杨菡之怕人多打扰，就一直站在门口没进去，所以莫夫人一出来便看到了她。她看着莫夫人面露惊讶之色，知道等下可得一番解释。
　　嘉旭屋里只剩了几个小丫头照应着。杨菡之看着还没人给他冷敷，便拿面布浸了冷水，一面拧干，轻轻搁在他额头上。
　　“菡儿，你怎么还在这儿。”莫夫人送完大夫后又回了屋，看杨菡之还坐在嘉旭床边，心中更是疑惑，“你不是跟学卿去苏州了吗？”
　　“娘。”杨菡之抬头唤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答道，“我先问问您，女子可是比男子细心？”
　　“嘉旭病了，二嫂不在家，三姐出嫁在外又难得回来，若是您一手照料着又实在让您太过劳力费神。我既已嫁到莫家，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何况嘉旭也算与我亲近，等他病好了我还能陪着他玩耍解闷。您说，我是不是留下才最应该？”
　　“哎，你这句句在理的，我能说不该么。”莫夫人瞧杨菡之如此通情达理，想到好不容易待到他们升温夫妻情分的时机，却又被这意外给作了废，心里自是愧疚。
　　“菡儿，娘知道你是个乖巧孩子。”她叹了口气说道，“嫁入莫家也是苦了你。”
　　杨菡之心中一惊。听莫夫人的意思似乎一惊察觉了她与莫学卿的真正的“关系”，她晃了神，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
　　“学卿这孩子从小就倔，又认死理。”这点杨菡之倒挺是赞同。她自己本身也是个拧脾气，但要是真跟莫学卿硬碰硬起来，她还真没稳赢的底气。
　　“全天下的娘亲都了解自己的孩子，我又怎会不知道他是最痛恨这种买办婚姻。可父意难违，他不得不服从，所以全将不满发泄在你身上了。”
　　“不是的娘，学卿他并没有欺负我。”杨菡之忙作解释，“夫妻之情贵在相处，学卿是慢热之人， 只要我待他好，他自然也会如此待我。”
　　“你这孩子就是太过懂事，”莫夫人有些心疼，“活了半辈子，娘也算是个过来人。菡儿，我知道你爱他。这混小子对你不好，你却想方设法地帮他瞒着，我看着都心疼。这次我跟老爷商量着让你们夫妻同去采办，也是觉着平日学卿总在忙自己的，不愿抽时间多陪陪你，趁着这次苏州之行你们能朝夕相处，他也与你多些亲近，早日明白你的好。可都到临走，你又为了嘉旭留下来。丫头啊，你怎么就不多为自己想想？”
　　杨菡之心中着实感动，未曾想莫夫人竟这般心思细腻，如此为她着想。
　　“娘，对不起。”杨菡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眼角沾染了些泪花。
　　“傻孩子。”莫夫人也是眼含泪珠。她怜惜地摸了摸杨菡之前额的碎发，柔声说道，“不哭，相信娘，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她会等。
　　会等到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