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月》三月芷

4、第四章

　　半生情。花开有时，心诚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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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花总是在清晨就得以绽放。
　　晨露透亮，经过了昨儿一晚上的细雨滋润，这花朵儿开得愈发烂漫芬芳。
　　昨晚西苑之事不免让家中仆人对这个新晋少奶奶另眼相看。四少爷一向谦和有礼，却也在昨日爆发了怒气；四少奶奶不过才进门数日，与他们下人相熟都难，居然也会为保众人挺身而出。这先前无论如何都不敢作想的事，如今确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其实昨晚杨菡之会站出来担下所有，也是私心所致。一则因先前答应过巧心保她无事；二则是为自己。不管怎样，能让莫学卿改变想法不再对她避而远之，也不枉昨儿一番“针尖对麦芒”了。可在家仆眼中，少奶奶就是一心护短，心中纷纷存了感激，如今对她既是敬佩又不畏惧。虽见她时仍会做足规矩，但明显都卸了防备之心，不过一夜之间，倒与她着实亲近不少。
　　巧心特地跑来西苑谢她。
　　巧心也是个机灵丫头。她知道无论怎么瞒，莫学卿最后也都会知道钢笔一事是谁的责任，而今他并未再做追究，想必是杨菡之给她求的情。于是亲手做了最擅长的玫瑰糕送来西苑，定要让她尝尝。
　　“玫瑰糕？”杨菡之顺手拿起一块。那玫瑰糕做得精致，细碎得花瓣薄薄一层嵌在透明的面皮里，一口咬下齿间细腻绵绵，嘴中也是一阵玫瑰清香。
　　“你这小丫头手还真是巧。这玫瑰糕清甜却不腻，弄得我都想学来试试。”杨菡之浅浅一笑，梨涡微现。
　　“少奶奶想吃吩咐巧心做便是了，哪需要亲自动手？”她忽然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什么，“哎呦瞧我这笨脑瓜子，您是想学了去，亲手做给四少爷吃吧。”
　　小丫头一下子起了劲，一双大大的眸子兴奋地扑闪着，“四少奶奶，巧心别的不说，糕点我可认真学了一阵，山楂糕豌豆黄绿豆酥，您想学什么我都教您，让四少爷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尽是瞎说，谁想做给他了。”杨菡之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不过很快消散下去，她又尝了口糕点，自然地转了话题。
　　“你以后可要记住，一定牢牢看好猫儿，别再让它闯祸。”
　　“嗯，巧心遵命。”小丫头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不过大家都知道四少爷跟您感情甚好，巧心先在这儿讨个赏，以后万一再出什么差错，四少奶奶可还得救我。只要您开声口，四少爷生的气啊立马都消了，再大的祸我都能免了罚。”
　　“你呀，自作聪明。”杨菡之看着巧心像是拿到“免罪金牌”的得意模样，脸上虽微微笑着，可心中也在问着自己，当真如此么。

　　莫学卿一早就出了门。自打那次书房争论之后，杨菡之已有好几日没与他说上话了。近来他总是特别忙碌，整天早出晚归，又弄得神神秘秘。杨菡之虽心思缜密，但也不喜猜测，莫学卿不说，她便不会主动过问，似是毫不关心。
　　这般状态又持续了几日光景，杨菡之心中难免会生些疑虑。她默默回想着学卿这两天的不同往常，更是觉得他忙得没有道理。莫家生意的事她虽不太清楚，但也曾听大哥说过这个月是淡月，铺头没什么寻常事，就算是月底结账也都是些常规订单，并没进什么大买卖。而且莫学卿也不常管理铺子的事，只有在每年旺季才被莫应钦叫去帮忙，与熟识的商人谈些买卖上的事。
　　她不知，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杨菡之知道现在莫学卿于她，就像是流出指间的细沙，抓握不住，无从说起，更是无可奈何。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将他心中高高的围墙推倒，而如今她依旧在这头，看着大门紧密，用尽全力也只能见到从缝隙中透出的微小光线。
　　围墙深重，不知何时才能剥落坚固的外壁，露出本来的颜色。
　　她只是希望时间能渐渐风化这面高墙。
　　在他身边，她也只有时间。

　　难得今日莫学卿回家尚早。莫应钦像是知道他今儿会早归，如同要宣布大事一般，提前开了晚席。
　　“学卿，江南陈李布庄与我们的合约快到期限了。”莫应钦夹了口菜，慢条斯理地说，“这次我想让你去跟他们谈续约的事，顺道去拜访下最近在苏州城声名鹊起的香水造家聂章之。听说他刚从不列颠留学回来，人可傲气的很，不过他和你一般到底都是年轻人，你试着寻个路子去找找他，看看莫家铺子和他能不能有个合作机会。”
　　“知道了父亲。”莫学卿允诺，低下头继续用饭。
　　“答应的倒是爽快。”莫应钦瞧了莫学卿一眼，“这两件事可都不简单，就算是顺利办成约莫也要两月光景。你这一去苏州，归期也不定了。”
　　“那我明日启程就是。”
　　“老爷，让菡儿也跟着去吧。”席间一直没有说话的莫夫人开了口，“学卿这一去就是两月，没个人照顾着饮食起居怎么行？况且他俩正是新婚，学卿不在，菡儿一人在家也是无趣。办货自是紧要之事，可顺道在江南游玩几日也不费时。”
　　“你说的也有理，菡儿去了倒也有个照应。”莫应钦应许了莫夫人的话，随即又看向莫学卿，“学卿决定吧。”
　　莫学卿还是自顾自吃着菜，也不给得半点反应，不知是默许还是装未听见。
　　杨菡之见他不语，也不便吭声，挂在嘴边的笑也渐渐寡淡。
　　他到底还是不情愿的。

　　饭后杨菡之照例挽着莫学卿回西苑。
　　莫学卿没个明确意思，杨菡之自然也是心绪不宁，脚步不自觉便缓慢了些。她承认，苏州随行一事是她一直渴望的，不仅是莫学卿的缘故，还因她心中的一个梦。
　　杨霄因经商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却因爱惜女儿身体不愿令她跋涉，自小就没让她出过衿陵。叶氏虽为临安人氏，也因体弱从未带杨菡之回过临安，弥留之际也仅仅只给杨菡之留下一支当时随嫁而来翠玉簪子。
　　她对江南所有的念想来源于这支玉簪。杨霄不是不知，当年在杨府建了沐园也是为圆了杨菡之的江南一梦。只可惜时见一斑，纵使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也不达真正的江南韵味。这次大好机会，她便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的。
　　如果这口由她先开，莫学卿会不会心软同意让她跟去？
　　她不由抿紧了唇。
　　“你到了。”
　　杨菡之想得出神，浑然不觉两人已渐步来到卧房跟前。她看着莫学卿松开了手，这才想起戏已演足，他又恢复了冷漠的样子。
　　罢了，路途再长也有尽头，何况此时迷雾遮住了路。

　　“你在想什么。”莫学卿难得正视杨菡之的眼睛，带着饶有兴趣的意味，“难不成舍不得与我分开？”
　　“你不是明早要去苏州么？快休息去吧，我回房了。”
　　“你想去苏州。”
　　“不。。。不想。”
　　“真的？”
　　“是。”杨菡之忽然加了语气，“去与不去，都是些随缘的事，一味强求反倒得不来，不是么。”
　　“是么？我可不信缘。”莫学卿眯起眼睛，“缘太飘忽，多得是不确定的因素。我倒是喜欢决定，作出便实实在在。回房收拾东西，带足一个月衣物，明早随我走。”
　　“走？”她心中一震，瞪大眼睛看着莫学卿。
　　“去苏州。”
　　“你很意外么，吓成这副模样。”看着杨菡之懵住的样子，莫学卿忽然笑了，眼眸中对了些孩童的率真。
　　杨菡之看着他，想着点头，又本能地摇起了头。
　　“有时真弄不懂你。你这般不知所措，是故意与我装傻充愣，还是脑子就真生得这般简单？”
　　莫学卿最后留下的话让杨菡之分明觉得这天不同平常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有些美好已暗自埋下，静待来年能有挖出之时。

　　翌日，天蒙亮杨菡之就醒了。正要打水梳洗，忽然见到莫学卿轻手轻脚地从书房走出，手里似乎还套这一包重物，直径向后们走去。杨菡之见他如此诡秘，心中虽有追问之意，但也终究作罢。不久后莫学卿来叫她，只淡淡说句可以走了，她小声应着，不想让他听出任何欣喜的情绪。
　　她越来越习惯假装。

　　车马已等在莫家门口。
　　正当两人准备出发之际，小南苑的小惠丫头忽然一脸慌张地奔过前院，急匆匆地向莫夫人的东苑大屋跑去。李管家也从小南苑跟着出来，看见前院的管事伙计便一把抓住他袖口，脸上尽是焦虑的神色，“快，快去医馆请华大夫！小少爷高烧到现在都没退，快请大夫来看！”
　　杨菡之心头一沉，忽然挪不动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