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月》三月芷

6、第六章

　　情之如迷，猜心游戏；情之入迷，忽远忽近。
　　-------------------------------------------------
　　晚上莫应钦回来，杨菡之向他解释了未去苏州的缘故，莫夫人又在旁帮着说话，他也再没说什么，看起来并无不快。
　　杨菡之心中寻思着，让她随行本就是莫夫人的意思，莫应钦虽不反对也说不上赞同。毕竟，男人谈生意有女人在旁，难免有些缩手缩脚，现在她不去，反倒是给了莫学卿多些自由空间，说不定杯觞交错、谈笑风生间，一桩订单就拿成了。
　　不知道现在他正做着何事，会不会有一刻想着家中的她？又或者还在恼她早上驳了他的话，不听他劝阻的一意孤行？
　　想到这儿，杨菡之又觉着自己矫情。先前执意留下的是她，如今苦恼懊悔的又是她，心思翻来覆去没个定数，倒真应了莫学卿临走前说她的话了。
　　心生牵挂，原是这般感觉。情深至此，大约夜不成眠。

　　心中烦闷，杨菡之不自觉走入了小南苑。她进屋在嘉旭床边坐下，用手探下温度，果然热度已退了大半，嘉旭之前紧皱的眉毛也慢慢松开，想来的确不难受了。
　　杨菡之垂着头，静静看着他的小脸。娃儿跟二哥极像，都是鼻高脸圆，浓眉大眼。这会闭眼安睡，长长的睫毛顺从地盖下来，触在他肉嘟嘟的面颊上，更显俊俏。
　　这长睫毛是莫家的标志，今儿这么近看着，杨菡之一下就忆起与莫学卿初见时的情景。

　　那日她好生尴尬，莫学卿倒像毫不介意似的，一句“杨小姐你好”印上她心头，便再也抹不去痕迹。他与杨霄说话时眼角带笑，长睫毛在阳光下一颤一颤，如同在光线中起舞那般好看。
　　那一刻始终记在杨菡之心中。
　　自此她便知道，这双眼，这个人，此生都不会忘。 
　　如果，她和学卿能有个孩子，她希望孩子的眼睛像他。眸子像天空一般澄澈、清亮，睫毛很长，能如蝶般翩翩。而她能牵起孩子柔软的小手，挽着夫君的臂弯，走向一世清平。
　　那一定会是她，最大的幸福。 

　　可念想终归是念想。
　　梦中美好，到头来还是镜花水月，触及不到。莫学卿那种冷漠的目光时常会袭入脑中，挥散不去。
　　她知道自己还需用心，需要等待，等那系着她与他的红丝情花，静静而开。

　　“老爷，四少爷来信了！”
　　李管家在前院喊着，光听那喊声也能听出欢喜之意。彼时杨菡之正在西苑园子浇花，一听是莫学卿来信，心中一热，放下花洒便跑出园子去。
　　这才十天光景，莫学卿就回了家书。杨菡之心里猜测，多半是生意谈得顺利，所以先托人送信让老爷安心，那再过不多时日，莫学卿许就能回家来了。她暗自欣喜，红晕不禁爬上面颊，想着不知他信中回写些什么，更想知道有没有只言片语会提及她。
　　杨菡之踏着轻盈步子，不一会儿便走到莫应钦的书房前。
　　“瞧，菡儿来了，”莫夫人在里头看见杨菡之，忙唤她进屋，“进来啊。”
　　“爹，娘，大嫂。”杨菡之进屋作了礼，发现大嫂也在屋里。她眼里露着笑意，忙拉着杨菡之来书桌边，“菡儿一定是听说学卿来了信，等不及便过来瞧瞧。”
　　莫应钦刚看完信，随即也抬起头看向杨菡之，“菡儿啊，学卿在苏州的采办很顺利，估计月底就能回来。”
　　“那。。。爹，”杨菡之上前一步，眼眸里闪过些许急切，“学卿。。。他在信中还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提到我？”她说完这些只觉着自己烧红了脸，真想此时能有个地缝，让她好躲进去。
　　莫应钦看着眼前的四儿媳，大概也明了她对莫学卿的感情。他又仔细读了遍信，可只寥寥数语，让他去哪儿找写单独给杨菡之的话？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关心下他的新婚妻子，现在倒好，让自己老子做了为难人。
　　大嫂倒是会看莫应钦脸色，忙出来圆了场，“菡儿，依我看学卿估计也是没想这香料布子的单子拿得这么顺利，就光顾着报喜了。出去几日居然没心心念着家中娇妻，该打！”她看杨菡之脸上有些失落，又接着说道，“等这小子回来，嫂子得让他给你好好请罪，这可不是么，太不像话了！”
　　“大嫂，您可别这么说，”杨菡之觉羞，“学卿一心为了家中生意，倒是菡儿不懂事了，尽想些儿女情长。”
　　“小别胜新婚。菡儿，你挂念学卿也是人之常情，”莫夫人也开了口，“虽说商事不能耽误，但家人是该好好关心。待学卿回来，我也得说他。”
　　杨菡之更觉不好意思，但也不知再说什么，闲谈几句后便回了西苑书房。她坐于桌前，支着手肘发呆，想起莫学卿信中对她只字不提，心里多少有些落寞。她拿起笔，在白纸上一笔一划的写：莫学卿，小气鬼，小心眼。然后又涂抹掉。再写，再划掉。
　　墨水浸湿白纸，慢慢向四周晕开，杨菡之的心仿佛也似跌落水面的小石子，一颗一颗地晕出涟漪，沉入湖底。

　　可杨菡之哪里知道，莫学卿这一封家书，可让他写得好生辛苦。
　　洽谈顺心，莫学卿几笔就交待了生意进度，可写及家中之事，他便不知从何下笔。说起来也真是稀奇，他人在苏州，虽说还有更重要之事未办，但心竟一刻都放不下家中，就像是某种情绪牵引着他，让他丛生牵挂。他自己也觉着奇怪，怎么无缘无故总会想起那日杨菡之站在莫家门口的模样？
　　杨菡之这女人，说她待人处事，她总是出人意料，不喜欢按着常理行事，动不动地打乱他计划，事后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人恨的牙痒，又忍不住发笑；说她为人妻子，他对她如此冷落，她却也不痛不恼，还愿配合他在人前做戏，坐实了乖巧贤惠的名头，到底是她胸满城府还是当真对自己用情至深？
　　思来想去，莫学卿也没探出个究竟。不过一点他得承认，杨菡之确是个不一般的女子。再说既然娶了人家，回去后是否应该卸些心防，稍待她好一些？
　　可就她那倔脾气，那日拉她上车几次都不依，弄得他快没了威严，还给随行的莫升看了笑话。这女人，还当不当他是夫君？
　　莫学卿在书桌前坐了半个时辰，还是没多写上一个字。心中那几句问询杨菡之近况的话，忍了又忍，最终也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