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路三千》陇渝

4、-壹- 独钓寒江（四）“妈的，夏知秋我好像死了，咋办？！”

　　说到底抚远只是个小县城，火车站旁的旅店根本不用指望它的环境有多好。在六间旅馆被夏知秋用嫌弃的表情鄙视了一个遍后，刘恺枢忍无可忍的决定下一家就算是猪窝也一定住下了。

　　幸好老天爷还算照顾两人，第七间旅馆终于让夏知秋的眉头舒展了些旅馆有些老旧，却也还干净，坐落在不显眼的地方，门口橘黄色的灯光显得格外冷清。

　　吧台只坐了一个上年纪的老人，戴着老式的大框眼镜正在看报，头也不抬甩了一把钥匙过去，“六十一晚上，外加五十块押金，明早十二点前来退。”

　　一把钥匙？刘恺枢内心感叹着，卧槽有没有搞错啊，老子看起来像弯的？

　　“大爷，要两间房啊！”刘恺枢不满地拍着吧台，却在老人抬眼的瞬间止住了话语。

　　老人哗啦一声收起了报纸，猛地抬头对上刘恺枢的视线，吊灯不合时宜的暗了一下，镜片反射出诡异的绿光，隐约之中刘恺枢看到老人瞎了一只眼，那只眼眯着，中间一片漆黑，眼角还沾着透明的分泌物。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却是夸张的瞪起，眼白面积大的让刘恺枢浑身难受。

　　大晚上的突然这景象，不禁让刘恺枢出了一身冷汗，连夏知秋也下意识握紧了拳。
　　“孩子，房间里是两张单人床。”意外柔和的声音让刘恺枢松了口气，还想再说两句什么，夏知秋却拍了两张毛爷爷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拽走了刘恺枢。

　　跟在夏知秋身后走上黑漆漆的楼梯，刘恺枢看着夏知秋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背影，没由来的有些紧张。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进了房间后刘恺枢开始整理背包，夏知秋已经在洗澡了，独自的空间让他开始回顾刚刚度过的一天，旅程还真就这样开始了。

　　乌苏镇，刘恺枢向往那里很久了。他出生时就是漫天的大雪，过生日也每每都是白雪皑皑。那雪花拥抱万物的画卷早就刻进了灵魂，他从骨子里爱着冰雪。

　　曾经一遍遍的百度，却一直没做好亲眼去看看的心理准备，如今却这样冲动的踏出了脚步，人生还真是奇妙啊。

　　抽出今天从张措那个摄影师手里蹭来的照片，刘恺枢翘着二郎腿欣赏起来，没想到这看起来不靠谱的小子摄影技术还不错嘛，张张都这么漂亮。

　　“看什么呢？”夏知秋站在刘恺枢的身后，身上还穿着牛仔裤和高领的黑色毛衣，要不是那头发还没干透刘恺枢会觉得这家伙根本是去卫生间蹲坑了。

　　“我说哥们你是干洗的啊？”刘恺枢看着夏知秋好笑。

　　夏知秋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的打趣，仍是问，“看什么呢？”

　　“照片，白天那小子的。诶你来看，我最喜欢这张。”夏知秋看着刘恺枢抽出的那张照片，是冰冻起来的江河覆盖着白茫茫的雪，一望无际的蓝天上点缀着白云，与江面的雪相连成片。一只孤舟停泊在岸边，有一个人独自坐在那船头，背对镜头，面朝茫茫江面，好似有说不尽的孤独寂寥。

　　“不错，只是……”夏知秋犹豫了，有些话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二货讲

　　“怎么样，很有那种独钓寒江雪的意境吧？”刘恺枢仰起头看夏知秋，表情像个期待表扬的小学生。

　　“你说什么？！”夏知秋蓦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恺枢

　　“什么什么啊，就这个背影啊，各种寂寥有木有。”奇怪于夏知秋的反应，刘恺枢有些摸不清头脑地指了指照片中的身影，却看到夏知秋的表情更怪异了。

　　从刘恺枢手中抽出照片仔细看了一下，没错啊，这的确是……

　　“诶诶，小知了，你看背面有字。”夏知秋反过来一看，照片背面右下角竟然写着“2012/12/9于乌苏”

　　“乌苏？乌苏里江？乌苏镇？！”刘恺枢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捧着照片翻来覆去的看。

　　乌苏镇么……夏知秋垂眼想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

　　“闭嘴，你太吵了，我要睡觉。”

　　夏知秋躺下后，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刘恺枢琢磨着要不自己也洗洗睡了吧。却在站起的瞬间看到窗外有什么东西迅速闪过，吧台老人的脸又浮现在刘恺枢脑海，顿时吓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定是最近没打游戏，作息不规律导致精神紧张。”刘恺枢低低的自言自语，其实他心里清楚，跟游戏屁大关系都没有，而是一种感觉一直在刘恺枢心中徘徊，上次出现这感觉时，还是下铺哥们老黄意外车祸，他打电话给夜不归宿的老黄，才知道人刚刚被司机师傅送进了医院。

　　该死的直觉。

　　大半夜刘恺枢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心脏突突地跳，久违的感觉让他焦躁。隔壁床上的夏知秋还在睡，未关严的窗户透着丝丝凉风，白色的窗帘飘忽着，黑暗的屋子总有点说不出的违和感。

　　刘恺枢沉重的呼吸回荡在屋子里，呼吸的回声似乎越来越响，他猛然发觉那违和感从何而来。

　　太安静了。

　　就算这里很偏僻，但也不至于这样子，车的引擎声，流浪动物的叫声，隔壁屋子的话语声通通没有，现在甚至听不到夏知秋的呼吸声了！

　　“小知了！”刘恺枢大喊一声，那边却没有反应。“卧槽！夏知秋！！你可别是断气了啊！”翻身下床，走到夏知秋床边想去推醒他，可刘恺枢的手却穿过了夏知秋的身体，然后刘恺枢发现，屋子里的一切，除了刚刚他躺的床，他都触碰不到了。

　　“这……这实在是……”刘恺枢瞪大了眼，盯着自己的手愣了半天，“难道老子已经死了？”

　　夏知秋这边正无奈的盯着猛地坐起就不再有任何动作的刘恺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这是撞了什么大运，“横骨，应是招的体质，这么多年怎么平安无事过来的。”

　　看刘恺枢那样子，现在应该已经被隔离在另一空间中了。夏知秋站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寒光乍现，夏知秋手腕一抖，凛冽凄寒破空而出，冷厉杀意割裂空气，三尺青锋震颤出清悦悠长的龙吟之音。

　　“出来吧，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夏知秋挑眉看着从窗帘中缓缓浮现的身影，老式大眼镜框，独眼，驼背，白发苍苍，俨然就是吧台老人。

　　“看着干净，实际更脏，以后选旅馆要再慎重点才行。”夏知秋不满的嘟囔着，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老人带着温和的笑容飘向夏知秋，在只有一米的距离突然变换了嘴脸，瞎掉的左眼猛地张大，大量黑色物质疯狂从左眼涌出，直扑向夏知秋。夏知秋左手轻抬，蓝光微现，无形的屏障轻松挡下，任那不知名的东西如血般噗噗地洒在夏知秋脚边的地板，将一切瞬间腐蚀。

　　右手挥出焚夜，直逼对方脖颈。老人迅速闪身躲过致命攻击，却不料衣角被软剑死死钉住了。

　　夏知秋抬头勾起一抹邪笑，“来我的地狱逛逛吧。”

　　左手食指与拇指相并，贴在唇边念了一串咒文，顿时以夏知秋为圆心，淡蓝色的屏障扩散开去，又相互拼接，隔离出一个偌大的空间，而四周的景象，也由旅馆变为了一片空白。

　　“独立结界，”老人嘶哑的声音带着点惊奇，“好久没见到会用这招的降魔师了。”

　　“降魔师？那种无趣的职业谁会去做。”说话间夏知秋已经绕到了老人身后，刀刃划破空气，带着毫不留情的狠劲斩下，老人的皮相顿时模糊一片，只有一个黑色的人形影子在空中扭动挣扎着。

　　褪掉了皮相的东西似乎行动迅速了起来，那影子一面以极度扭曲的姿势躲闪着夏知秋的攻击，一面不断分泌黑色物质甩向夏知秋。

　　夏知秋一个翻滚躲开一连串的攻击，心里掂量着这究竟是什么妖种，黑得如同深渊的液体，安静无声的空间，应该是属于低级的暗鬼，只是从未听说过还能修成人形……算了，也没什么研究价值，一口气解决吧。

　　“夏知秋！！！！！！！！！！！！”突然响起的吼声吓了夏知秋一跳，刘恺枢竟然出现在了他密闭的结界空间里，在结界的压力下费劲的往里挤着，却已经挤进了半个身子。

　　这不科学！夏知秋的三观简直都被刷新了，所谓独立结界是根据施术者本身的意志和心境构建的独立空间，空间内的环境很大一部分都由施术者决定，像夏知秋这个级别的，从来没有出现过有谁不经他意志直接闯入甚至破坏结界的情况，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体质啊？！

　　“妈的，夏知秋我好像死了，咋办？！”那个只露出半个身子的人挂在结界边缘，奋力向夏知秋的方向挣扎着，竟然整个人都闯了进来，看见一手提剑的夏知秋更是莫名其妙，“卧槽，你这边啥情况？！”

　　“你这傻子！闭嘴！！！”几乎是怒吼，夏知秋用力扔出右手的剑，穿透那趁乱逃跑的影子。

　　“破！”

　　顿时，那影子发出尖锐的尖叫，随后便灰飞烟灭。

　　“小知了，我跟你说，这房子不干净啊，我好像已经成鬼了，摸什么东西都透过去……哎呀不对，我咋能看见你呢，难不成你也死了？！”刘恺枢猛地扳住夏知秋肩膀，完全没在意他已经触碰到他的细节，一个心思全纠结在夏知秋死了的事情上。

　　“滚开！要死自己去！”变成你妹的鬼啊，刚才就有一只死在你旁边了没看到啊？想给刘恺枢一个白眼，夏知秋却看到刘恺枢身后黑压压一片，仔细一看竟然都是暗鬼！

　　“哪里来的这么多？！”夏知秋不由分说的按下刘恺枢的脑袋，收回剑朝刘恺枢身后那一片扫去，没消灭几只，却把它们打散了。夏知秋只好追过去一只一只的消灭。

　　“这么多的什么？有鬼吗？小知了，我该怎么办啊？”

　　“在我的结界里你能碰到它们，打就是了。”

　　打？打架倒是没说的，可关键是……刘恺枢他根本看不到啊！

　　刘恺枢还在原地转圈圈，突然感觉腹部受了重击，顺着力道挥拳过去，却什么也没感觉到。现在这状况，还真是混乱啊。刘恺枢揉了揉肚子，看见夏知秋一个人从那边挥着剑跟他看不到的东西战斗，隐约明白了现在的状况，“怎么感觉自己不小心打开了异世界的大门呢……啊！次奥，你突然扑过来干嘛！”刘恺枢突然被夏知秋一把推倒在地，不爽得很。

　　“妈的！刘恺枢你个傻子愣着做什么！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夏知秋恨恨地看着刘恺枢，他很气愤，气到手都在抖。这不对劲，明明冷眼目睹那么多的死亡，为什么，刚刚看到那黑色液体泼向刘恺枢时，那么惊恐……

　　“能看到的话为什么不打？需要我教你出拳吗？”夏知秋努力平熄下怒火，刘恺枢却迷茫地摇摇头，“我看不到。”

　　这下夏知秋也懵了，他在这方面一向博学，刘恺枢的一些列事情却让他觉得自己跟个门外汉一样。

　　“那你从一旁站好了不要动，我来解决。”

　　夏知秋提着剑冲进暗鬼中去，转身，念咒，挥刀，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如果刘恺枢能看到，那他将会见到一身暗色的夏知秋在白茫茫的背景下，提着发亮的剑披荆斩棘，黑色的液体飞溅，如同水墨画一般放肆地泼洒。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许很短，但就像好几个世纪。夏知秋的体力不好，虽然战斗力占上风，可面对无穷无尽的对手，体力消耗的可怕。

　　终于一个疏忽，夏知秋被绊倒在地，几只暗鬼张大了嘴俯冲过来。“糟了……”夏知秋以为自己必然无法躲过，刘恺枢却冲了出来，一记猛力的右勾拳，竟然硬生生连击到三只暗鬼，力道之大竟让三只暗鬼叠着罗汉飞了出去，哐地一声狠狠砸在结界壁上，散为了灰尘。

　　夏知秋愣愣地看着身前的刘恺枢，他收回拳，直直地望向夏知秋眼眸深处。

　　“打到了吗？”

　　“已经打飞了……”

　　刘恺枢伸手拉起坐在地上的夏知秋，夏知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做到的？”刘恺枢抹抹鼻子，“哼，直觉。”

　　战斗没有持续很久，有了刘恺枢帮忙，夏知秋很轻松地解决掉了所有的暗鬼，撤掉结界时发现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这样一来旅店是怎么也住不下去了，两人背上背包，打算趁早离开。下楼走到吧台那老人仍好好的从那坐着，刘恺枢吓得整个人往后跳了一步。

　　“不拿押金就走吗？”老人数了一百四十块放在台面上，眼睛紧紧盯着报纸，仍是头也不抬。

　　“哈，哈哈，忘了诶，不好意思。”刘恺枢挪着小碎步到吧台，去拿那钱。

　　刘恺枢靠近的时候，那老人又突然抬起了头，眼睛还是那样子，“连那个家伙也一并解决了吗？”

　　“哈？”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坏家伙，虽然解决了也好……总是要解决的……但那个总喜欢装成我的家伙，不坏的……不，还是解决了的好……不过就是要寂寞一阵子了……解决了好啊……”

　　老人还在那里碎碎念着，刘恺枢已经跟着夏知秋走出了旅店。

　　“小知了，那老人好像很喜欢住在屋子里的鬼。”犹豫了一下，刘恺枢还是说出了口。

　　“嗯。”

　　“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寂寞，我们……做错了吧……”

　　“依赖妖鬼也不是件好事情。”

　　“唔……那你说，昨晚来时吧台的是鬼还是真人？”

　　“谁知道呢。”夏知秋嘴角抽起了微不可见的弧度。

　　旅馆的仓库里，那阳光常年照射不到的地方，有一团黑色轻微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