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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壹- 独钓寒江(三)“我以后就叫你小知了吧。” ...


  •   从哈尔滨到乌苏镇要经过抚远站,那个中国最早日出的车站,再向东就没有铁路,要倒汽车了。

      夏知秋和刘恺枢商量好行程,在等刘恺枢准备好行李买完票可以出发,就又过了两天。

      下午四点左右,夏知秋站在哈站入口附近,视线漫无目的地在马路和不远处的建筑物之间游荡,空气中浮动的若有若无的红肠味儿让他联想起这两天非常不错的伙食,不由得有些遗憾。

      他很喜欢甚至是对这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好感。

      午后的太阳很温暖,虽然无法掩盖初冬的寒冷,但那种抚在脸上柔软细微的触感还是让夏知秋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他扫了一眼时间,距发车还有半个小时。

      正想掏出手机问一下刘恺枢到了哪里,刚刚调出通话记录就被一个大嗓门打断。

      “小知了!”

      ……叫谁呢你?!

      夏知秋脸色一沉,望着那个从街对面跑过来不时停住躲车的高大身影,不知怎的有点后悔。

      从那天分开,刘恺枢跟他联系闲扯的信息就一直没断过,其中就包含着一条“我以后就叫你小知了吧。”

      于是他不是“嗯”就是“行”要不就直接无视的回复里就多出了这一条乍眼的“白痴吧你!”

      看来对方以为他同意了……

      刘恺枢没拿行李箱,跟夏知秋一样背了个旅行包,男人不像女生那么麻烦,带几件换洗衣服一套洗漱用具也就差不多这样了。

      至少是个办事爽快的人。

      刘恺枢穿着一件短款棉外套,深色牛仔裤包裹着匀称有力的长腿,支愣着的发丝被阳光撒落些许浅金,衬得他异常精神。

      夏知秋迅速在脑子里构造出一幅人体比例图,对比一下,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挺长时间了吧,冷不?”

      刘恺枢停在夏知秋面前,露出他的大酒坑儿,语气还是那样风风火火。

      怎么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孩子了?

      夏知秋摇头,将视线投在了对方拎着的巨大塑料袋上。

      一大包五花八门的零食,方便面和恰恰瓜子之间还歪歪扭扭地挤着几罐哈啤。

      “我不喝酒。”

      夏知秋将目光移回刘恺枢脸上。

      “啊,是我忘了问,那你喝什么我现在去买。”

      “矿泉水,我带了。”

      见刘恺枢还想说什么,夏知秋伸手去接袋子又马上加了一句“走吧,要检票了。”

      刘恺枢应了一声,想躲开夏知秋接袋子的动作却不料碰到了夏知秋的手。

      夏知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对方的触碰。

      他本就讨厌肢体接触,那天出于第一次见面和今后要同行一阵子的考虑,他没有做出太大反应。

      而刚刚的动作完全出于下意识,下意识的防御。

      见刘恺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向觉得自己这样做没什么不妥的夏知秋居然觉得心里有一点别扭。

      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夏知秋有些不爽,转身自己走了。

      刘恺枢望着他的背影,黑白分明眼里浮现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神色,他颠了颠背包,笑了笑追上前面的人。

      一直到上车,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夏知秋在前面听到刘恺枢一个劲儿的撞到人然后道歉,心里不知怎的舒坦了不少,不经意笑了。

      他俩买的坐票,十七个小时的车程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白天,两个大男人没那么娇贵,晃荡晃荡也就到了。

      车厢和想象的一样挤得就像午餐肉罐头,吵吵嚷嚷的颇有中国特色。刘恺枢跟在夏知秋后面,见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很小心地躲避其他乘客碰到的动作和明显皱起来的眉头分明表现出他此刻的心里状态。

      这种风口浪尖状态在他的背包带子被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抓住的时候达到了极致。

      刘恺枢差点儿就冲过去救孩子了。

      “小知了,这儿这儿。”

      终于在窗帘后面找到座位号儿的刘恺枢冲夏知秋摆了摆手,见对方一直紧锁的秀气眉眼终于缓和了一点,才小心地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的性格真够受的。

      把包放好,夏知秋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他将那种据说很伤听力的内入式耳机塞进耳朵,勉强隔绝外部的噪音,靠在窗户上闭上眼假寐。

      闭上不到十秒钟,他又实在对抗不过车厢里的嘈杂,又睁开了眼睛。

      对面是个三人座,一家三口带着一身的绿皮车厢味儿笑得正开,孩子妈抱着个四五岁大的小胖小儿,一个劲儿逗弄,孩子啊啊地不知道乱嚎着什么,一双一双黑的透彻的大眼睛乎闪忽闪的盯着他乐。

      夏知秋瞟了刘恺枢一眼,果然,那家伙拿着块大白兔逗孩子逗得正欢。

      他还真是跟什么年龄段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哈。

      夏知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态,烦躁一定有一点,但自己是个背包客,对这种程度的车厢倒也不是很在乎,就是每次都有那么一点不习惯。

      可今天也太不习惯了。

      “大姐,这孩子多大了?”

      乱七八糟的想法被刘恺枢脆生生地打断,夏知秋又看了他一眼,那家伙正一脸灿烂。

      好吧,夏知秋捏了捏眉心,将视线转移到窗外。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这么活泼的笨蛋,能习惯到哪儿去……

      夏之秋发了一会呆,还是禁不住车厢的颠簸再次闭上了眼睛,因为不安稳而微微蹙着眉。

      “你弟弟?”

      那边抱孩子的女人对看起来就很热心实成的刘恺枢很有好感,对那个安安静静长相秀气的小伙子印象也不错,她拍了拍怀里正专心致志啃着大白兔的孩子,随口问。

      “不是,朋友。”

      刘恺枢笑了一下,将目光转移到夏知秋身上

      他正将自己裹在长长的大衣里,下巴缩进毛茸茸的领子,柔软的兔毛随着他的呼吸轻微地飘动着,刘恺枢突然想,夏知秋是不是很怕冷?

      略长的黑发服帖地抚摸着他的额头,睫毛轻颤,在他紧闭的眼睑下投下半圆形的阴影。

      刘恺枢感到心里漫上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对夏知秋的第一印象是那个融入一片金黄中的影子,那气氛很静谧,清晨清冷而干净得阳光滤过被秋天染成耀金的枝叶,在他身上抖落下半透明的斑驳碎影,颀长清瘦的少年倚在长椅上,仰头,接受秋日最温柔的洗礼。

      他是那景色的一部分。

      那般虔诚,仿若苍穹与少年用呼吸传递着的话语。

      狭长微翘的丹凤眼,漆黑如子夜的瞳眸,精致却清冷的面容。

      他看向自己的时候,刘恺枢想,对上号了,和那样的声音。

      “这孩子生的真俊,一定不少小丫头稀罕。”

      夏知秋睡得很不安稳,尤其在这句话响起之后,他微微缩了缩身子。

      大姐满眼赞赏,刘恺枢忙将视线移了回来,他知道夏知秋没有睡熟。

      窗外景色飞逝,广袤的田野和鳞次栉比的房屋在眼前一一闪过,幻灯片一般转瞬而逝,随即被拉成长长的线条,光怪陆离,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内。

      刘恺枢想叫夏知秋睁眼看看,可话到了嘴边上却变成了

      “大姐,那你看我俊不俊?有没有小姑娘稀罕?”

      ……

      每停一站夏知秋都会因停顿和嘈杂醒过来睁一下眼睛,然后向窗外的灯光出一会儿神,再闭上眼继续睡。

      刘恺枢很是无奈……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凌晨整点。

      小孩儿在女人怀里睡着了,当爹的好像不太爱说话,一直也没怎么吭声,刘恺枢揉了揉额角,昨天晚上打游戏组队打BOSS刷的有点过,以至于中午他从床上跳起来以为自己迟到了的时候,舍友看见他一脸颓废当时就赏了他一句“纵欲过度啊哥们儿!”

      疲倦感再次爆发,他看着贴着窗户睡着睡着就顺着玻璃滑下去一头磕在窗框上然后立即直起来眼睛都不睁依旧靠在窗户上继续睡的夏知秋……

      他笑了…然后就更想睡了….

      车降缓了速度,一声长长的汽笛声,车停了。

      车厢又是一片混乱,从外面挤进来的乘客带来一阵寒气,让刘恺枢暂时精神了一点。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从车门那边挤过来,身后鼓囊囊的大旅行包带子松了一半儿,一手提着一个大塑料袋,车票叼在嘴里。

      异常狼狈。

      他在扫到一家三口旁边的座位号时,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冲那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被男人占了一半的座位。

      男人立马向里面挪了挪,小伙子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像被抽了筋骨一样瘫在了座位上,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卸货似的哗啦啦一阵乱响。

      夏知秋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眼里迷迷糊糊的睡意闪了一下。

      他下意识将目光移向自己的手腕,皱了皱眉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就又睡了过去。

      “不好意思啊东西有点多。”

      他拿下口中的车票,咧嘴笑笑,露出的两颗小虎牙让他的笑容多了几分孩子气。

      “要帮忙不?”

      刘恺枢忙问,他站起身想帮对方把两个大袋子放到行李架上,却眼睛一扫看到了对方胸前晃荡着的巨大相机包。

      “我去兄弟,土豪啊!”

      小伙子一愣,才反应过来刘恺枢在说什么,他又笑了一下,坐回座位把单反相机抬起来晃了晃

      “身上就这么一个值钱东西。”

      旁边坐的女人好奇地探过头来看了看,小伙子冲她一乐“吃饭的家伙。”

      “摄影师?”

      刘恺枢问,这家伙给他的第一印象不错,看样子很随和,好像还有点大大咧咧的,而且很爱笑这一点他就非常待见。

      “算不上,就是个爱好。”

      对方马上回答,但明显看出因为刘恺枢的这个推测他笑得更开了。

      “哎呦,年轻有为啊。”旁边的大姐帮腔,“听口音也是东北人啊,但不是黑龙江的吧?”

      “就是玩儿玩儿,没那么邪乎。”

      他挠了挠剃得像蝗虫袭击过的苞米地一样的脑袋,接着说

      “不是本地的,辽宁锦州,锦州摄影家协会。”

      大姐“哦”了一声,显然没弄清楚锦州在哪儿,刘恺枢在文科知识异常贫瘠的大脑里搜刮了一圈儿,终于在高中历史的那个旮旯犄角找到了几个布满灰尘的大字——辽沈战役。

      “你们都是要到终点站吗?”

      他问了一句,终点站是抚远,大概要第二天九点多钟才能到,这一宿有的罪遭的。

      “我们下一站就下车。”

      大姐接话,刘恺枢正忙着把睡迷糊了往地上栽的夏知秋扶正,顺口应道“我们到终点。”

      “那太好了,可以搭个伴儿,你们是去旅游的吧。”

      他很是兴奋地眨了眨眼,然后开始自顾自地念叨

      “中国最早日出的火车站,我要早点起来拍日出,还要拍松花江,还要……”

      您这有搭伴儿的意思么……

      刘恺枢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困意一点点袭来,不出多久便彻底淹没了他,他在第四次看见他的战队叫他去打BOSS的时候,终于放弃挣扎,一头磕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对面的一家三口不知在哪站下了车,刘恺枢没记住,大姐看样子是特别喜欢他,不仅要了刘恺枢的电话号还要给他介绍自家亲戚的姑娘,临走时依依不舍的还塞给他几个自家煮的茶叶蛋,刘恺枢虽然睡得直蒙圈但也觉得怪不好意思。

      一夜就这样在不断的睡着又被惊醒,再睡着中混乱地过去。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一些,刘恺枢醒了。

      坐着睡了一晚让他的尾椎异常不舒服,动一动都发麻,想伸个懒腰才发现不单单是尾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忠于职守,他动了动脖子,不出意料听到大筋抗议的咔哒一声。

      对面的座位一晚上都没有人,这让刘恺枢小小地感叹了一下,随后更令他感叹的是,对面锦州那家伙睡的四仰八叉,半个身子挂在座位上,腰部以下的部分滑到了地面,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大单反,一边放在嘴边亲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

      “苍老师……”

      刘恺枢差点一口冰露喷他满脸。

      正想好好吐槽一下这小子做梦功力的强大,身边突然飘过来很淡的两个字

      “醒了。”

      他这才发现夏知秋居然醒着。

      夏知秋至陈述完这个事实就不再搭理他,连头都没回,他正拄着下巴看向窗外,清瘦俊逸的侧影投在窗户上,印成一副寥寥数笔的速写,与窗外柔和到可以嗅出秸秆气息的光影田野映射出干净而寂寞的图案。

      的确很俊啊……

      刚睡醒脑子明显缺氧,供血不足的脑细胞溜达出这样一句感叹,把刘恺枢吓得一激灵。

      想什么呢你?!

      “是不是快到了?”

      他咳了一声灌了一大口水,太阳穴突突地跳,思维有点跟不上速度。

      “没,车停了。”

      夏知秋这才用眼角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向外看。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车外的景色半天没动,不由得安慰地感叹一句,刘恺枢你果然睡傻了啊……

      “这要停多长时间啊?”

      他捏着太阳穴,同时考虑着要不要把对面那小子扶起来,这货估计不出五分钟就该骨碌到地上去找他的苍老师了,话说列车员老师好像还没拖地吧……

      “不知道。”

      夏知秋正过身子,又闭上了眼睛

      “前面路况不好,在抢修。”

      那完了,不一定哪辈子呢……

      刘恺枢仰天长叹,这种等待时最令人烦躁的了,更何况他连等多久都不知道。

      “小知了,小知了?”

      夏知秋不理他。

      “你为什么出来旅游啊?”

      纯属没话找话….

      “采风。”

      夏知秋不冷不热。

      “采风?诶对啊,我还不知道你干嘛的。”

      “画手。”

      一听说是画手,刘恺枢莫名地兴奋了一下,约莫着以后混熟了让夏知秋给他画一幅肖像啥的,画得英武一点然后贴在学校里征婚。

      “那你都画啥?”

      他兴致勃勃地问,不料夏知秋睁开眼冷冷扫了他一眼,薄唇微启

      “闭嘴,睡觉。”

      ……

      车一直停了将近十个小时,这十个小时里刘恺枢喝光了所有哈啤,跟张措嗑完了一大袋瓜子,还耗完了手机可怜的电量……

      张措是那个对座的名字,这十个小时两人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已经相约在明年冬天一起去哈尔滨看雪景……

      夏知秋不是睡就是望着窗外发呆,从头至尾说话不超过十个字。

      一直到晚上七点多钟,火车才到达抚远。

      原本打算上午九点多到站直接倒车去乌苏镇的计划泡了汤,下车之后张错跟他俩道了别就独自去找当地的朋友,刘恺枢站在冷风里哆嗦了一会儿,上牙磕下牙磕出一句

      “找个旅店吧,明早再走。”

      夏知秋点了点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壹- 独钓寒江(三)“我以后就叫你小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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