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民国草台班》林果果

8、小谢先生

　　戏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剧场门口闹哄哄的，黄包车乱挤上来兜揽客人，眼看着就没空车了，骆守宜和姚细桃落在后面，刚发愁该怎么叫车，长衫领班已经拎着衣角殷勤地赶上来，又是一鞠躬：“骆大小姐，今儿的戏可还中听？刚才已经给贵府上打过了电话，略等一会儿汽车就来接您。”

　　“呃……麻烦了，谢谢。”骆守宜下意识地伸手进小包掏了块银元出来递过去，领班眉开眼笑地双手去接，嘴上还要推辞几句：“这都是我们的本分，哪能劳大小姐破费，不领却又不恭，只能带上下人等谢谢您嘞！”

　　这时候汽车鸣笛声响，骆守宜被他恭维得一个头有两个大，疾步向外走，领班笑眯眯地在后面跟着，亲自给开车门，用手护着车顶侍候两位小姐进去，麻利地鞠躬告别。

　　“我的天。”骆守宜坐定了才喘出一口气，拍拍胸口，转头看姚细桃，“怎么样，先送你回家？”

　　“别，如果你去了，我那好舅舅好舅母一定会坚持请你进去喝杯咖啡，小坐片刻的，你先回去，然后让汽车送我就行了。”

　　司机从倒后镜里瞥了一眼这位看起来不起眼做女学生打扮，说话口气却相当大的陌生小姐，想难道是自家小姐新交的闺中好友？看来不像是能打赏的人，使唤人的态度却如此自然。但是骆守宜都点头说好，他也自然没有置喙的余地，只有憋闷着发动了汽车。

　　也许是拜有汽车送回来的缘故，姚细桃敲开大门的时候，舅舅舅妈的屋里明明亮着灯，却并没有一个人出来责怪她放了学不说一声就到处乱跑成何体统，奶妈倒是和昨天一样殷勤地围着她转，又是给打热水，又是问吃不吃夜宵，又是让她早点睡。

　　无奈姚细桃刚想睡的时候才想起来，现在本尊不是个大学生，而是个要做家庭作业的中学生，急忙翻出书包里的课本，挑亮油灯，埋头伏案。

　　数学生物英语的作业对她都极其容易，蘸水笔刷刷刷写得飞快，但是国文作业，面对作业本上本尊原来的一手清秀小楷她就疯了，这是怎么也速成不了的啊。

　　幸亏今天去上学的时候手腕上绑了条手绢，已经打好伏笔说扭到手了，不然自己这笔字怎么解释？一边想着，她一边伸手去书堆里拽作业里提到的‘课外辅导读物’，结果书堆哗啦一下倒了，被压在底下的几本装订整齐的小册子被挤得摊了一桌，翻开的页面上工工整整写着小楷，和本尊的笔迹一样。

　　“这是WHAT？！”她想着如果是日记就太好了，正好自己可以借鉴一下，捧到手里仔细翻阅，却是她高估了这年代的女学生，还没大规模流行写日记这么时髦的潮流，相反是煞有其事的诗词，看来是本尊的得意之作，前有序跋，扉页有私章，中间不时还夹杂着小字的批注，说明作者当时的心情。

　　“春来艳色欺落霞，一夜风雨摧容华，何须东风多嗟怨，本是武陵薄命花。”她念了一首，然后哆嗦着继续往下翻，触目所及都是类似的伤春悲秋的调调儿，酸得她差点把本子给掉地下。

　　“还有没有天理了？你说你一个小孤女，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不想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鼓捣这些酸溜溜的诗做啥，能上网能入V？”她吐槽着翻到最后一页，看见陌生的草书笔迹‘易安亦有豪放句，心若清照总无妨。’

　　“这又是谁的批注！神秘NPC怎么都是成堆出现呢！”姚细桃恨得直想摔书，只能判断出应该是男人的笔迹，难道是现代的笔友？不对！能在册子上留言的，起码都够上私相传递的近距离，那万一下次要是遇见了，自己难道真的装失忆吗？

　　她手下飞快地抄着课文，脑子里胡思乱想，对自己的将来充满了‘稳稳的不安’。

　　一直到写完作业，吹灯上床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之中她忽然灵光一现：会不会这个留言的人就是教国文的邵老师呢？

　　第二天姚细桃醒得很早，没有闹钟也不敢再睡，睁着眼睛到了天亮，立刻起床穿衣服，叫了好几声奶妈才进来，惊讶地在围裙上擦着手：“小姐怎么不多睡会儿？早饭我还没去买。”

　　“嗯？”姚细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贴的课表，真是人忙失智，昨天回来都忘记看一眼，今天是周日，压根就不需要去上课！

　　“睡不着，头疼，就起来了，给我打盆热水来洗脸，早饭不急。”她大概也猜出周日不上学，自己的早饭是要跟着舅舅舅母同作息的，奶妈相当拎得清这个家里谁是主人。

　　于是洗完脸刷完牙，也就是大约七点半的光景，姚细桃实在不想呆在家里对着四面墙，于是干脆推了自行车出门，奶妈免不了追问去哪里，她心里烦闷，没好气地说就在胡同里练练车，免得明天骑车再掉下来，反正也没黄包车坐了。

　　“看小姐说的。”奶妈讪笑着说，“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那汽车坐起来不比黄包车舒服？”

　　姚细桃哭笑不得，径自推着自行车出了门，这时候胡同里人还不多，送水的已经走过一轮了，买菜的小贩还没出来，倒是很清静，方便她重新捡起自行车技能并加以练习。

　　一开始连车都差点上不去，总是撞墙，到后来歪歪扭扭能骑一段了，再往前骑了一会就熟练多了，起风之时她甚至敢抬起一只手去抿头发。

　　这么一路骑过来，眼前就是胡同的另一个出口了，正好挨着大街，她想自己现在的车技似乎还还不足以上主干道去冒险，于是看着快到了就捏了闸，跳下车来，搬着自行车拐弯好掉回头去骑一次练习。

　　她正低头握着车把手用力，身后忽然有人笑着说：“密斯，May I help you？美丽的小姐，可否让我帮助你？”

　　像这种中英注释的对话风格真是久违了，姚细桃吓了一跳，扭头就看见胡同口一家大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个油头粉面的新派青年，发蜡打得背头溜光，穿着一身细条纹的三件头西装，倒是显得腰是腰臀是臀，没有系领带，风骚地在脖子上围了条花丝巾，瞬间姚细桃脑海里就涌现出‘纨绔子弟’‘花花公子’‘惨绿少年’等等不见得是褒义的名词。

　　看见她望过来，对方极具绅士风度地拿下帽子点头致意：“是你的胶皮车坏了吗？这洋玩意儿矜贵得很，大家都是街坊，不如进来坐坐，我可以替你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

　　姚细桃干笑了两声：“谢谢，不必了，我只是想调个头。”

　　“那也务必请允许我略尽绵薄之力。”说着他几步走下来，伸手就去握车把，姚细桃眉毛一挑，立刻松手，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远的，笑着说：“有劳。”

　　男青年吃豆腐不成，脸色却没变，笑嘻嘻地真动手帮她把车调了个头：“小姐很面生，是刚搬到这胡同里来住的新邻居吗？我姓谢，旧时王谢的谢，在这里住了些日子了，可不是坏人。”

　　姚细桃敷衍地笑着点了点头：“密斯脱谢，谢谢你。”

　　小谢先生握着车把，侧头看着她，笑着说：“我晓得，你们这些大宅院里的小姐，是不肯随便和外面的人说话的，只是看密斯你又会骑胶皮车，又会讲英语，想必也是个新潮的摩登女郎，何妨在外面交往一些新朋友呢，也算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说着他向出来的黑漆大门努了努嘴：“我们那里也有好些跟你岁数差不多的姑娘，有空过来一起玩玩，好不好？”

　　姚细桃忍住向他鼻子上来一拳的冲动，矜持地摇了摇头：“我功课太忙，得赶回去了。”

　　小谢先生也不勉强，依旧是笑嘻嘻地松开了一侧的车把，把车子还给她，双手很潇洒地插在裤兜里后退一步：“OK，我是很尊重密斯的意见的，不过想着大家都是街坊，在一起热闹一下也好，我们这里也算一所学校，和你们上课的课堂一样，不过教的是西洋风格的音乐舞蹈艺术，可不算差。”

　　嚯！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新潮西洋歌舞团大本营？姚细桃顿时抬起头来，认真且敬仰地打量了一眼，院墙高高，里面的确隐隐约约传出音乐声，好像是谁在弹莫扎特，熟悉的旋律流畅欢快，像一个个调皮的小精灵从里面的深宅大院悄悄地溜出来，在她的耳边细细地盘旋欢笑。

　　她凝神听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就有点手痒，指头在车把上轻微地打起节拍。

　　小谢先生注意到她的失神，微笑着翩翩躬身：“美丽的密斯，希望有再见的机会。”

　　“嗯，一定会有的。”姚细桃也回以微笑，因为音乐的关系，心情忽然就变得好了一点，返身轻盈地上车，哼着歌儿向家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