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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骆家 ...

  •   骆守宜打着哈欠从楼梯上下来,昨晚她回来的那么晚,家里的牌局居然还没散,为了多观察融入,她装作兴致勃勃地坐在骆太太身后观战,不懂装懂地卖萌,骆太太手气好,打到夜里两点多散了还给她抓了一把大洋算分红。

      于是今天早上一睁眼已经九点半了,她可不敢放纵自己养成十二点起床的小姐习惯,非常不利于她理想中将来的自立自强生活,于是再怎么困也急着爬起来,匆匆洗漱之后下楼吃早饭。

      本来以为这个点儿家里应该没人的,结果楼下热闹非凡,老妈子和仆役拎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放在厅里,跟个花蝴蝶一样的三姨太正来回指点着搬什么装什么,高跟鞋踩得蹬蹬响,而她这个身体的亲爹正端坐在沙发上,来回用手指抹着上唇的须,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骆守宜自从穿过来还没遇到这么需要急智的场面,当时就想缩脚往回溜,却被三姨太一眼看见,娇笑着几步迎上来挽住她的手臂:“大小姐今天倒是起的早,可是他们吵到你了?”

      “没,哦,未曾。”骆守宜含糊地说,“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一大早就收拾行李了。”

      三姨太小声在她耳边说:“可不是呢,我才刚朦朦胧胧睡着,柳妈就过来叫醒,说是老爷赶着去西山过周末,我急忙着起来跟着收拾,看看这闹的,跟搬家一样。”说着摸了摸脸,遗憾地说,“雪花膏都忘了抹,你瞧瞧,可是比平日干了些?”

      “不曾。”骆守宜敷衍地看了两眼,歪头一笑,“还是跟平时一样漂亮。”

      “大小姐又来跟我开玩笑喏!没大没小。”三姨太嘴上说着,却格外亲热地拍了她一下,悄声问,“我看你这几天在家里待得也气闷,要不要一起去西山住几天?那里地方格外大,可以跑马的。”

      骆守宜吓得急忙摇头,开玩笑,自从本尊骑马出了‘马祸’,她回家之后就再也没听人提起过那匹马,风头还没过去,她可不敢往枪口上撞,再说了,马和自行车不一样,她也得会骑才行啊!

      三姨太还要再说,端坐在沙发上抹须的骆老爷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很不耐烦地说:“何必叫她,她正恋着北京城里这花花世界呢,哪会离开。”

      骆守宜吐了吐舌头,这下是躲不掉了,于是乖乖地被三姨太挽着走到跟前,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爹,您早。”

      “唔。”骆老爷抬眼看了一眼她病后被剪的头发,短得不伦不类,心头又有股火在拱,口气不好地问,“大小姐身子可都康复了?”

      “哎呀,爹,您说笑呢,就是头撞了一下,没什么大碍的。”骆守宜急忙赔笑。

      “我听说,那被你撞的女孩子,伤的却不轻,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天,你既然没有事,如何也在医院躺了这么久,难道我骆家还是要讹人的不成?”骆老爷瞪起眼睛的时候着实有几分威严,骆守宜吞了口唾沫,吓得连装晕都忘记了。

      三姨太急忙打圆场,把骆守宜又往前推了推,笑着说:“老爷,大小姐是怕您担心才这么轻描淡写的,其实她伤的也不轻呢,醒来的时候都不认人的,过了几天才慢慢好起来,教会医院的洋大夫也说,撞到了头可大可小,怕是还有什么后遗症,要精心观察才许走的。”

      “咎由自取!”骆老爷瞪着眼,丢下四字评语,“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你母亲怎么教的你,每天书也不读,尽干些不着调的事。”

      “爹,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骑马了,也一定好好读书。”骆守宜很识时务地低头认错。
      大概是看在她态度良好的份上,骆老爷的脸色和缓了一些,但还是免不了恐吓说:“再有下一次,就关你半年不许出门!”

      “是是是,绝没有下一次了。”

      三姨太娇笑着说:“好了,老爷,时间也不早了,得赶紧些,不然赶不及在西山吃晚餐,又要去下馆子了,那几家馆子口味实在寻常,我吃得不大惯。”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上去跟太太说一声,我们就走。”

      这时候楼梯上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个声音闲闲地问:“怎么,这就要走了?”

      三姨太迅速抽身,迎上去,笑的跟一朵花一样:“正要去跟太太说一声呢,老爷大早上吩咐收拾东西,也没敢惊动太太。”

      骆太太今年才不过二十九岁,为了衬托骆老爷的年纪,一向打扮得比较成熟,此刻刚刚起身,穿着件宽身的烟粉色家常旗袍,头发松松用条手绢挽在脑后,脸上不施脂粉,倒生生显得唇润腮粉,慵懒中带着三分妩媚,把一边精心装扮的三姨太给比了下去。

      “嗯,你向来细心,既然要去西山住几天,行李是要紧的,免得有什么要用了找不到,大老远又开车回来找。”骆太太淡淡地笑了笑,“再检查一遍罢,别落了东西。”

      三姨太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笑着说:“还是太太想的周全,我这就去房间里看看还落下了什么不曾。”

      骆守宜起初不明白,看到三姨太上楼梯之后对她眨眼,也立刻懂了,规规矩矩地说了句:“爹,你在西山好好休养。”就转身跑到骆太太身边,小声告状:“母亲,爹刚才骂我啦。”

      骆太太拍拍她的手臂让她放心:“厨房做了杏仁豆腐,吃完早餐才许吃,小心肚子疼。”

      骆守宜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一声,和三姨太前后脚上了门,厅里的仆役老妈子们也都纷纷退下,骆太太走到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笑着说:“怎么突然想起来去西山,可是内阁那边又有什么动静了?”

      骆老爷端起茶盅呷了一口,不太高兴地说:“还不都是那些糟心的事儿,又有几个议员联名提什么财政约束的议案,私底下还有人暗示我该给他们几个盘子呢。我出去几天也好,躲躲清净,倒是守宜。”说着把茶盅重重一放,“未免闹得太不像话,那件事上了新闻纸之后,不知多少人背后说我教女无方,现在她在你我面前倒是低眉顺眼,出门之后想来嚣张骄纵四个字总是有的,都是你教的好女儿。”

      这句话说的有些重了,骆太太却毫不在意,微微笑着说:“不过是一场意外事故,双方都有责任的,给有心人传得却好像我们大小姐行凶杀人了一样,可不想想,如果真是我们行凶,怎么大小姐反而伤得更重些,要在医院里躺足十天呢?我打电话去医院问过了,那位小姐只是轻伤,并不大要紧的。”

      她看了看骆老爷的脸色,又继续说下去:“马是不能再留了,我早就打发人送到乡下庄子上去养着,这几天看大小姐的样子,似乎真的是懂事了不少,还说在医院里和那位女学生交上了朋友,这说起来也是幸事一桩呢。”

      “当真?”骆老爷抹了一下须,若有所思地说,“难怪我今日听她说话,倒是一口的好京白,可见以前说学不会都是娇惯的,真要用功,几天也就会了。”说着又问,“那位女学生家里是什么来路?”

      骆太太知道他意思,忙说:“放心,派人查过了,是正经人家,只是没了父母,依傍着舅舅舅母生活,在崇德女中上学,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学生,学习也是极好的,行为举止并不小家子气,不该说句仗势欺人的话,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拿钱雇着她陪大小姐玩也是值得的,该给些好处的地方,我绝不会吝啬。”

      “唔,有你操持我放心。”骆老爷彻底放下心来,喟叹道,“儿女都是债,我三个儿子都是好的,就这个大姑娘让人放心不下,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骆太太抿嘴一笑:“她若在,这话我是不说的,反正也到岁数了,将来有什么打紧,找个好女婿嫁出去,一发不用你操心了。再说,孩子都是大了就懂事些,我瞧大小姐最近就很好。”

      骆老爷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抚了抚:“现在世事多变,她的婚事还需要慎重,并不急。你嫁过来十几年了,怎么做母亲的我都看在眼里,知道你疼这孩子的心是真。”

      骆太太脸上微红,掩饰地把手抽回来理了理鬓角:“老夫老妻的,没得说这种话。西山还冷些,我给你包了些花旗参,说是比高丽参性平和些,长期吃也不燥的,放在箱子里了,你记得让熊姨娘泡给你喝。”说着灿然一笑,“哎呀,又忘记她顶不爱听这个称呼,还是叫她玛丽得了。”

      骆老爷呵呵地笑起来:“外面人都笑我家里中不中洋不洋,我瞧着竟很和乐,都是他们固步自封,不晓得开明进步。”

      “罢啦我的老爷,还是赶紧准备出门罢,不然真赶不上晚饭了。”骆太太站起身来,咳嗽了一声,似乎是信号发动,顿时楼上楼下的又开始热闹起来,扛行李的扛行李,指挥的指挥,三姨太换了身藕荷色的旗袍,继续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来走去地指手画脚,骆太太完成了任务,施施然上楼吃早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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