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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爱痛 ...

  •   火光灰暗的屋子里,白茫茫的月光透过房顶的透明窗照射进来,在廊柱与垂挂的唐卡间形成不动的光影。我仰躺在摇椅上,微微晃动的视线中,细小的尘埃漫无目的地漂浮在银白的光路里。
      这是仓央嘉措的寝宫噶当基。记不清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我没有见过一个人,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天亮,天黑,是我对外界的唯一感觉。
      离开那座庄子后,我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仓央嘉措并没有带我回布达拉宫,而是将我安置在了那间地处八廓街偏僻角落的小酒肆里。
      人一醒来,我就被刻骨的痛觉包围住了,不仅是心里的,还包括身体上的。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右手中了一箭,身上还有大大小小二十几处擦伤。刻着蒙古文的铁箭镞深深地贯穿了我的手掌,拔箭的时候,我虽昏迷着,但那钻心的疼痛还是一丝不漏地渗进我的神经里。
      望着缠在手掌上的白布条,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绛红色的身影。我知道,他每天半夜都会来给我上药,来去悄无声息又小心翼翼。他也知道,每次上药的时候,我都醒着。可是,我们谁也不说话。
      时间在沉寂中流逝,却始终带不走我心底的哀恸。摸了摸手中冰冷的瓷罐,我的眼泪又不受克制地渗了出来,那里,装着扎西平措的骨灰……
      他被火化的那一天,拉萨的天空灰蒙蒙的。我亲眼望着他的尸身被捆成坐姿,固定在木架上,由人抬到了火葬场。毫无生气的一片空地里,尸身被放在了垒成交叉状的柴堆上,四周用柴相撑。一位年长的老喇嘛面对尸身而坐,诵经超度,并在柴堆上洒油点火。
      看着那熊熊火苗猛然间窜起,我的心顿时痛到了极点。使劲挣脱开仓央嘉措的双手,我疯一样地冲向那不停燃烧着的柴堆。可手刚触上扎西平措冰冷的身躯,双眼就被那冲鼻的火气灼得睁不开。
      强行被仓央嘉措拉了出来,我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哭得嗓子又沙又哑。无论我怎么乞求,仓央嘉措都不肯再松开手。我扯着他的袈裟,只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你不知道,我彻底辜负了他……是我毁了他……”
      回应我的是微微颤抖却又紧密的拥抱。我木讷地待在仓央嘉措的怀里,两眼瞬也不瞬地盯着熊熊燃烧的火堆。扎西平措的尸骨被烧成灰烬的那一刻,似乎我心底的某些东西也跟着寂灭了。
      伸手将仓央嘉措推了开来,我径自站起了身,走到柴堆旁伸手去收骨灰。零星的火星子还在往外冒,不一会儿,手指便被烫得通红。可如今这点痛对我来说已根本不算什么,停也不停地将扎西平措的骨灰尽数收入瓷罐中,我怀抱着瓷罐儿,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手臂被人从身后轻轻拉住,我停下了步子,回身对上仓央嘉措墨黑的眼眸,我平静地说道,“放手。”对面的人一愣,几乎是惊愕地看住了我。我顿时失去了耐心,目光冷冷地扫上他的面颊,“我说放手,你没有听到么?”
      “卓玛……”那清俊的面容上神情一滞,可握着我臂弯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怕怀里的瓷罐摔碎,我忍着没有挣扎,只是嘴角还是掀了起来,“拿我做人质,不就是为了保证第巴的安全么?”
      没理会他的表情,我继续说道,“是,你是爱我,也会护着我,做任何对我好的决定,可你从来都不问我那是不是我想要的。这是为什么?嗯?因为你不在乎,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笑了笑,脸上却一阵僵硬,“仓央嘉措,我很爱你,但没爱到能用扎西平措的命来换。”
      对面的人顿时面色苍白,眼底闪过一丝丝再直白不过的慌痛。半晌儿,握在臂弯上的手缓缓地松了开来。我抱紧怀里的瓷罐,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一想起那日仓央嘉措的神情,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可就是无法克制心底的那股迁怒。或许是因为深埋已久的愧疚,亦或是无法诉说的害怕,各种难以销蚀的情绪漩涡似地将我推往不知名的海域。而这一次,我竟连挣扎也不会了。
      裹紧身下宽大的氆氇外袍,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将我整个儿包围住。每夜,我都枕着扎西平措的外袍睡觉,似乎又回到了在琼结的时光,那样得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烦恼,仿佛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冷冰冰却英俊的面容。只是每回从梦中醒来,无意间摸到瓷罐,我的脸颊又会湿成一片。
      记得顿珠离开拉萨的时候,我曾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于他。他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狠狠地骂了我一顿,骂我不知廉耻,什么男人都敢肖想,骂到后来脸色却衰败了起来,最后竟是红了眼眶。他临走前只对我说了一句,“你就不怕因果报应么?他是佛,可你只是人啊。”
      想到这儿,我的心底一阵苦涩。我怎么会没有怕过,怕得想了多少回,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果会报应在我最亲的家人身上……那种痛苦,远比自己身受要来得刻骨,可最无奈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而自己却无力阻止。那种感觉,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吧。
      迷迷瞪瞪地又等到了天亮,青白的天光自透明窗里射进来,将整间屋子映照得影影绰绰。噶当基是红宫里最宽敞采光最好的宫殿,只要有一点点的光,就能显得很亮堂。
      有些不适应地闭上了眼,眯了不知许久,隐约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我故作无意地将脸别向一侧,眼皮紧紧地阖了起来。突然眼前一暗,似乎有人弯下了身来。
      感觉被凝视了好一会儿,身子蓦地被打横抱起。一股熟悉的佛香味紧紧地缠绕而来,我下意识地想躲开,眼睫却被渗出的泪水微微打湿了。
      被抱着到了床边,那人搂了我许久,才将我轻轻地放置到床上。一只手轻缓地摩挲上我额前的碎发,毫无征兆地,额上被印下一吻。
      不舒服地挣了挣,我转过了身子,面朝墙壁地侧卧着。直到身后响起一阵窸窣的步履声,确定那人已经走出了噶当基,我才缓缓地睁开了眼。撑着手臂坐起来,眼光转过床边的矮几,上面放置着一盘酥酪糕和一碗老酸奶。
      我抱紧怀里的瓷罐儿,盯着矮几上的物什,恍惚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外隐约传来喇嘛的早祷声儿,两行泪水才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旭日东升,清晨的阳光自南窗照射进来,大片大片地洒落在噶当基里的阿嘎地上。我穿戴整齐地靠坐在摇椅上,捧着瓷罐儿的双手出了一层层细密的冷汗。
      丹巴小心地走了进来,低着头不敢往我面上看,“您的家人已经到了,要不要……”我抬头打断他,“现在就带我过去吧。”丹巴战战兢兢地看了我一眼,“是。”说着回身恭敬地等到了门边。
      我沉默地跟着他走了出去。暖暖的日头打在身上,一股带着痛意的烫热感徐徐地爬上了脸颊。朝东走了一阵子,丹巴刻意地在萨松朗杰前停了停,回头小心地来打量我,见我没有反应,只好默不作声地继续朝前走去。
      日光从布达拉宫的墙洞中射进来,一束一束透明的轮廓里扬起细小的尘埃。我顺着光路向外望去,厚达数米的宫墙巍峨地矗立着,斑驳的墙基深深扎入山体岩层。墙下浇铸的铁汁早已凝固,可那厚重的石墙味儿,压抑已久的铁腥味儿,彷如汇聚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将所有的七情六欲挡在了宫外。
      陌生,始终无法融入的陌生。这是我这段日子以来对布达拉宫的唯一感觉。自桑杰嘉措被杀后,宫里的一大批僧俗官员被拉藏杀害,虽然是一场腥风血雨,却为我进入布达拉宫提供了一个契机。或许也是我强求了,这里本就容不下我,更不属于我。而不离开,是我对他的唯一妥协……
      八廓街上的小酒肆渐渐映入了眼帘儿,我在门槛外倏然停住。抬手挥退了丹巴,眼光儿望住楼梯口许久,才拖着脚下沉重的步伐朝二楼走去。“吱呀”一声推开木门,我“咚”地跪倒在了石地板上,额头慢慢地低下来,视线里的是阿爸阿妈旧色的靴子。
      “你这孩子……快起来!”阿妈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双黝黑苍老的手紧紧地拽住了我的手臂,“快起来!阿妈,阿妈从来都不怪你……这都是扎西的命啊……扎西,我的儿啊,我的儿……”
      阿妈哑着嗓子哭喊,手哆哆嗦嗦地伸向我怀里的瓷罐儿,“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咱们母子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阿妈紧紧地抱住瓷罐儿,瘦小的身子开始不住地颤抖,“扎西,我的儿!阿妈还没看你成家立业啊,你这样就走了,叫我和你阿爸……”
      “阿妈……”耳旁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咽声,我愧疚得眼泪直流,扶住阿妈栽倒下来的身子,曲跪在石地板上的双腿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对不起,又是因为我,因为我……这次…我竟然把他害得连命都没有了……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说对不起都无济于事。可是,阿爸阿妈,真得对不起,对不起……”
      我微微推开身子,朝着两位老人猛磕头,石地板被撞得“铿铿”直响。几乎是在同时,两双不一样的手牢牢地拽起了我的肩膀。我大哭着直起了上身,却被阿妈紧紧地拥进了怀里,“好孩子,不要再磕了!阿妈不怪你,不怪你……”
      “卓玛……”阿爸声音沙哑地说道,我闻声望住了他,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肩头,神情里流露着无法抑制的悲痛,“你阿妈说得对,这都是扎西自己的选择,他不会怪你,我们更不会怪你……”
      我听了眼泪“唰唰”地往下流,一路湿透了衣襟,手指触到冰冷的瓷罐儿,心脏顿时痉挛般得抽痛,“对…对不起,我,我知道你们不会怪我,可…可我,怎么可以原谅我自己…我没办法,我救不了他,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应该挡在他面前,我……”
      “卓玛,不准胡说!”阿妈突然肃声轻斥道,黝黑的手指哆嗦着摸上了我的面颊,“你和扎西都是阿妈的孩子,你虽不是阿妈亲生的,但在阿妈眼里,你和扎西都是一样的,哪个都不准有事……”说着,阿妈泪流满面地看住了我,“如今……扎西走了,阿妈…阿妈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你更要好好活着。阿妈…阿妈实在承受不起失去两个啊!”
      见她如此,我慌乱地握住了阿爸阿妈的手,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好好活着,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你们也要……”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立马想站起身来,“我等下就收拾东西跟你们回琼结,我会代他好好照顾你们的。对不起,这么多年,没有在你们身边尽过一天的孝,我……”
      “卓玛!”身子被阿爸一把拉住,“你若真想对得起我们,就好好留在这儿,我们还没老得走不动路,能自己照顾自己,倒是你……”阿爸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将阿妈从石地板上慢慢扶起。阿妈带着我起来,伸手抹着我脸上的泪珠,“卓玛啊,别再恼活佛了,这件事根本不能怪他啊。”
      我闻言不动声色地侧开了身体。阿妈叹息着拉住我的手,常年劳作使她的手心磨起了老茧,粗糙的感觉却让我倍加心疼,“你可知道,为了扎西,他都给我们下跪了。他是活佛呀!我们这等普通人怎么承受得起!”
      我一愣,身子不由一晃。阿妈宽慰地拍了拍我的手背,神色里带上了一丝乞求,“你好好想想,你们走得多么不容易,现在又何苦这么折磨他,况且,你也一点儿都不开心啊!卓玛,别再任性了,活佛为了你,实在付出了太多……”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听您的,不会再让您担心了。”我连声应承。阿妈点着头,嘴边露出一丝浅浅的欣慰笑意,略微浑浊的目光扫落到手中的瓷罐儿上,那褐色的眸子里又湿亮了起来,“扎西啊,让他走吧,别再囚着他了。”
      我怔住,伸手想去取阿妈手中的瓷罐儿,莫名一顿后竟是僵在了半空中,抬头望向阿妈瘦削的面庞,我拼命地摇起了头,“不!让我再陪陪他,阿妈,求求你,让我再陪陪他,我知道我不配,可是……让我再陪陪他好么?我知道这样弥补他很可笑,可是我……”
      “好好……”阿妈听得眼泪直流,伸手抹了抹泪水,才一脸忍痛地说,“就让你再陪他几天,以后找座山将他的骨灰撒了吧,我们也不带他回琼结了,就让他……就让他永远待在拉萨吧!有你在的地方,他总是喜欢的……”
      “阿妈,阿爸……”我伸手握住两位老人的双手,眼眶里的泪水不住地翻落下来,“谢谢你们,谢谢……”
      “傻孩子。”阿妈抬手抚摸上我的发辫,嗓音依旧微微颤抖着,“咱们是一家人,哪儿来的这些客套话儿。扎西……他走了,如今阿妈阿爸只有你了,卓玛……答应阿妈,一定要活得好好儿的,别再像……”说着,阿妈一个哽咽,泪水又从褶皱的眼眶中涌出来,“别再像扎西…那样让阿妈操心了,你……一定要好好儿的,好好儿的。”
      “是,阿妈,我知道了,我会的。你们…也要保重,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就去琼结看你们……你们也要好好儿的……”我哆嗦着嘴皮子说道,绳索般的痛意在喉咙里紧紧拧了起来。
      阿爸拍了拍我的肩头,语气安慰地说,“卓玛,坚强一点儿。听你阿妈的,好好过下去,这也是……也是扎西想看到的……”他别开视线,眼底隐约泪光闪动,见一旁的阿妈又哭了起来,忙伸手将她搂入了怀中。我连连点头,望着两人颤巍相拥,缓了许久才将心中的悲痛压下。
      八廓街的小酒肆外,招牌旗在昏暗的天色里迎风扯动。我站在牛皮马车外,掀了氆氇帘子将阿爸阿妈扶入车厢内。默不作声地望着他们,我一时说不出道别的话来,一怕再惹他们伤怀,二怕说多了会忍不住眼泪。
      “孩子,我们走了,你……”阿妈看了我一眼,忙低头去擦翻落下来的泪水。我上前拥抱了下他们,极力克制住眼底的烫热,“恩,你们保重,有事儿尽管找人捎信给我。我……会坚强的,不会……再让你们操心了……”
      “好…好…”阿妈连连点头。我朝他们做了个笑容,挥了挥手后,将氆氇帘子慢慢地放了下来。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我转头望向正准备驾车的顿珠,还未说话儿,手却被他一把拉住了。许久未见,他的娃娃脸依旧可爱,但眉宇间的成熟已是不自觉地隐现。
      “放心,我会照顾阿爸阿妈的。从今以后,我就是他们的儿子。”顿珠看住我,乌黑的眼睛里眸光闪动。我听得直吸鼻子,颤抖着将他反手握住,“小珠子,谢谢你,谢谢你……”
      “瞎客套什么,矫情!”顿珠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浓眉皱了皱,“你看看你,垂头丧气的,一点狐狸精的样子都没有。”
      我听了哭笑不得,知道他是特意想帮我调节心情,不想辜负他的好意,我朝他笑了笑。大概是笑得太难看了,顿珠赶忙儿摆手示意我停住。“我走了。”他一手扯住了缰绳,一手举起了马鞭子,侧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一鞭子拍在了马屁股上。
      “驾——”牛皮马车随着马匹飞奔而去,晃荡着驶出了灯火摇曳的街转角儿。我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直到什么也见不到了,才将丹巴从小酒肆里叫了出来。
      一路沉默不语地走着,丹巴虽跟在身后,却一直与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快到布达拉宫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回身望向丹巴,“上师……他一直待在萨松朗杰么?”
      眼前的丹巴一愣,青稚的面容上顿时露出喜色,“是!上师每晚都待在经堂里,不是诵经,就是静虑,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晚都睡不好,您……”丹巴顿了顿,可见我脸上意味不明的,一时不敢再往下说。
      我吸了口气,慢慢地转回了身子。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儿悉悉索索地回响在无边的黑夜里,心头不由一阵憋闷。
      回到噶当基的时候,夜色已是深浓。我趴在窗框子上,漫无目的地望着拉萨的夜空。月光淡淡,漫天繁星闪烁,辉映在远处的沼泽上,水光儿连天。
      无意间垂下视线,瞥见手掌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心思一时有些个怔忪。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连白布条也揭掉了,更不需要上药了。所以……他今晚也不会来了吧。
      我轻轻地出了口气,抬头望向窗外,没有热气的夜风自窗子外扑进来,凉得我缩紧了衣襟。转头扫向矮几上的瓷罐儿,我顿了顿,又木讷地靠回了摇椅上。
      其实,在汉地并不为奇的火葬,在藏域却是仅此于塔葬的高级葬仪。火葬在林木缺乏的卫藏地区一般多在高僧和贵族中进行,像扎西平措这样的普通人并没有资格享用火葬,而与其相对应的,该是天葬。
      可以汉人的思维方式,出于对遗体的尊重,几乎很少有人能认同天葬。仓央嘉措知道我接受不了,才破格对扎西平措施行了火葬。
      想到这儿,我的心中一痛。或许阿妈说得对,这件事并不是他的错,而他,确实为我付出了很多。有时候冷静下来思考,我也会觉得自己似乎做过了头,可转念一想,我恼的,又何止是这些,在责怪他的同时,我又何尝不是深深地恐惧着……
      太阳穴莫名一阵涨疼,我伸手揉了揉。等到那份痛意渐渐转淡,才“咚”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摇椅被我带得来回摇晃,我回头扫了一眼儿,步伐快速地走出了噶当基。
      一路借着星光来到了萨松朗杰,一推门进去,有些逼仄的空间里,数千尊小佛像满满当当地占据了整个殿堂。月光自窗中射进来,半明半暗的视线里,仿佛有千万双佛眼齐齐地盯向了我。
      我害怕得脚下一缩,扶在门框上的手悄然停住,想了想,还是咬着唇迈入了几步。缓慢地往殿堂里扫了一圈儿,却并未发现那绛红色的身影。有些泄气地垂下了眼,我回过了身子,刚抬步想走,却冷不防地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
      我一愣,闻到那股熟悉的佛香味,心头莫名慌乱起来。扭动手臂挣扎了下,身子却被一股大力更紧地钳住。痛意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想起自己的目的,我缓慢地垂下了手臂。
      身后的人跟着放松了力道,静默了好一会儿,一阵再喑哑不过的嗓音自我的颈后传了过来,“真得……不能原谅我么?”
      我登时僵住了身子,在原地呆立了半晌儿才木讷地摇了摇头。一连串儿火热的轻吻绵密地落在我的后颈上,腰身被那手掌一拧,我踉跄地转回了身子。双手刚本能地环上仓央嘉措的脖子,人便被打横抱了起来。

      …………………………………………

      “仓央嘉措……”我泪眼朦胧地唤着他的名字,回应我的是更为紧密的拥抱。脸上的泪水被一点点地吻干,有些干燥的唇皮温柔地在我的脸颊上游移,“别怕,我会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我哭着点了点头,眼眶里一阵烫热。将脑袋埋进他炙热的怀里,我无声地说着这辈子都不会出口的话。仓央嘉措,如果你知道相守的日子已是有限,那究竟是该过好眼下,还是为那未知的结局舍命一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爱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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