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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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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刺客!竟敢私闯汗王府,还不束手就擒!”正前方的兵头手握着蒙古刀,气势汹汹地说道。扎西平措没理会他,而是伸手将我拽到了身边。我看了看他,想开口说话,嗓子眼却被铅块儿堵住了似的,疼痛与不安来回交替着。
“让他们退下,我不会要你的命。”扎西平措压低了声音朝吉达说道。吉达闻言嗤了一声儿,眼光扫过我,又转回扎西平措身上,“你把人带走了,汗王一回来,我照样会没命!”
听到吉达抬高的嗓音,对面的兵头握了握手中的蒙古刀,锐利的眸光射向周围的蒙古兵,似是传递着什么信号。我正暗暗担忧着,扎西平措却只是冷冷一笑,抵住吉达喉口的马头弯刀一紧,吉达顿时响起了一丝吸气声,“不照做也可以,我现在就要你没命。”
“你——”吉达有些恼怒地纵起了眉,可见扎西平措一副冷漠的神情,却迟迟没有说话。低头思索了几秒,他转动了下眼珠低声说道,“也行,不过我必须跟你们一起走。”
扎西平措似有所料地看了他一眼,吉达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懊恼,匆匆别开眼,却跟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儿,“鼠辈。”我低低地说道。吉达顿时面色铁青,双手握拳地盯住了我。莫名有些害怕,我赶紧往扎西平措身后缩了缩。
扎西平措没有说话儿,只是手中的马头弯刀又是一紧,吉达登时表情痛苦地吸了口气。我刚想朝他看去,却见扎西平措嘴角儿一掀,眼光凌厉地望住了眼前的兵头,“这位兄台怕是误会了,我本无意伤人,自是担不起刺客二字。也未带走汗王府一物一什,更算不得盗贼。”说着,目光朝我瞥了一眼,“至于我身后这个女人,她本就不是汗王府中之人。还请劳烦各位让个路,刀剑无眼,否则我也没法保证这手中之人会不会因此丧命!”
“这……”那兵头听得一愣,神情犹豫地望住了仍在拧眉忍痛的吉达,想来他在蒙古兵中的品阶必定不低。吉达仰起了脖子,试图躲避喉间紧顶的马头弯刀,“你们还不快退下!这个女人本就是汗王吩咐了要放出去的!”
“可是……”那兵头眸光闪烁地朝周围的蒙古兵看了一圈儿,正有些没辙,吉达忙扯嗓子大喊了起来,“你们这帮废物,连汗王的命令都不听了?!要是汗王怪罪下来,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了!!”
见吉达恼羞成怒,那兵头连声应道,“是是是,属下这就让路。”说着挥手示意,周围的蒙古兵动作迅速地退到了两旁。
望着眼前被清出来的石子路,没成想这么简单就搞定了这帮难缠的蒙古兵,我不禁有些个怔忪。调转目光朝吉达看去,他的面部因疼痛而拧成了一团,抵在喉间的马头弯刀虽紧,但似乎力道并不如他脸上所现。看到此景,我不由暗暗唏嘘,真不愧是拉藏那“戏文班子”里的头牌儿,这演技,都能拿奥斯卡影帝了。
想到这儿,心下不禁有些好笑,刚回了回神儿,抬眼却撞上扎西平措冰冷的眼眸,“你还不过来?!”我吓得一哆嗦,这才发现他已经抵着吉达走出了两步远,赶忙儿跑了上去,扎西平措眸光凌厉地扫了我一眼,“抓牢我的袍角,别跟丢了!”
我一愣,“噢”了一声儿,伸手扯住了他的袍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儿,脊背却渗出了一层冷汗,还好周围的这帮“兵哥哥”们还算老实,否则就我方才走神那会儿,早够将我趁机捕走的了。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或许是受太多人的保护了,总让我觉得危险离得很远,所以时时刻刻都能恣意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么?望着扎西平措近在咫尺的背影,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缓慢地走出了石子路,一大帮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走得都是大路,如今自然也没有必要再让吉达引去密道。那兵头领着蒙古兵跟在后边儿,一直与我们保持着些许距离。只是快到门口的时候,兵头突然加速走了上来。
扎西平措停下了步子,转过身体,眼神示意我躲到他身后,便抬头望住兵头,“你放心,出了这庄子,我就放人。”闻言,那兵头并未说话,只是眼神巡视地在吉达和扎西平措之间扫动着。
扎西平措掀了掀嘴角儿,继续说道,“听闻汗王府的守卫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以一敌百,不过我斗胆奉劝各位不要轻举妄动,若是有人非要跟来……那我也不保证能不能遵从不惹事的初衷!”
“这位小兄弟……”那兵头顿了顿,目光擦过吉达,又转向扎西平措的面上,“既然汗王吩咐了可以把人带走,那我们自当遵从。相信你我都是言而有信之人,只要你把手里的人安全放了,我便不再追究,更不会派人前去追击,如何?”
“好,够爽快!”扎西平措轻扯了下嘴角儿,扬声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各位再退出几步之外,好让我走个方便。”兵头一听,眸光复杂了起来,可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妥协地带着身后的蒙古兵往后退去。
扎西平措抵着吉达又退了几步,腿刚迈出门槛儿,他忽然回手一掌拍在了吉达的背部,而后立马拎住了我的后领子。吉达被打得身子一晃,踉跄着似要栽倒,却冷不防地转了身过来。他恨恨地朝着扎西平措一拳袭来,扎西平措迅速地躲开,连着我被拽得喉间一阵勒痛。
“小心!”眼见着吉达腾空踢向了扎西平措的胸膛,几步外的蒙古兵又团团围了过来,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儿。艰难地喊了一声儿,却见扎西平措突然自袖中扯出了皮鞭,“呼啦”地一鞭子甩向了吉达的脸面。
“啊——”一声粗嘎的男人惨叫声响起,我顿觉眼前视线一花,再睁开眼时,人已经被腾空着提了起来。扎西平措带着我施展轻功地往前飞去,突然离开地面,我吓得直打哆嗦,两手死死地环住他的腰,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回头望了望人影儿杂乱的汗王府口,我下意识地吁了口气。感觉额上一阵凉意,不敢抬手,只得就着扎西平措的衣襟擦了擦。察觉到我的动作,扎西平措拧眉瞥了我一眼。我讪讪地朝他笑了笑,想开口说话儿,却感觉他慢慢地落了下来。
我一愣,刚怀疑着是不是自己太重了,四下里一看,发现竟是停在了一座小山丘上。在庄子里待了这么久,这却是我第一次见到庄外的景色。
正努力地从方才的余悸中挣脱出来,扎西平措却撇开我往前走了几步。我有些奇怪地跟了过去,却被他拦腰截住,无意间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身子却顿时僵住了。土黄色的山丘下,密密麻麻的蒙古兵正齐齐地朝着这里进发……
“怎么会这样?!”我的脑子里顷刻间乱成了一团儿,转头望向扎西平措,他却仍是神情不变地低垂着眼。我只觉得整颗心一下被推上了浪尖,回身望向汗王府口,果不其然,庄子里的蒙古兵也正快速地围了过来。
“你一个人闯进来的?”我伸手握住扎西平措的手掌,那掌心略带粗糙的薄茧慢慢地磨痛着我的皮肤。扎西平措松着手指任我握着,眼光却望向了远处,“没有。带来的整队官兵都中了埋伏。”
“埋伏……”我一愣,低低地重复着,俯视山丘下,精锐的蒙古兵已列成了整齐的队伍。而领首的,正是本该身处囊孜的拉藏。他一身精良的蒙古单袍,骑着枣骝色的高头大马,阴柔的面容上一派肃然,毫无半分往日的戏谑。我看得心直往下沉,他该是早有所料吧,所以故意布了个这样的陷阱……
眼底猛然一热,“啪嗒”一声儿,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了扎西平措的手掌上。我泪眼朦胧地望住他,“那你还敢来救我?”扎西平措伸手抹掉我脸上的泪痕,嗓音低低地说道,“放心,我就算死也会把你安全地带到他面前。”
“你胡说什么!”我怒道,握着他的手却越发得紧。扎西平措沉默地盯着我,那种眼光莫名让我的心被一阵恐惧淹没……
“哼……还郎情妾意得没完没了了?!”突然一道阴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闻声望去,正对上拉藏半是阴鸷半是怒意的丹凤眼。他挑眉瞥了我一眼,嘴角的曲线下沉,“达瓦卓玛,没记错的话,本王应该再三警告过你!是不是从没跟你提过擅离汗王府的下场,所以本王的话,你就当是耳旁风了?!”
“拉藏,我……”喉间一个哽咽,登时疼得我说不出话来。虽平日里早已听惯拉藏的威胁,可直觉今天这次却绝非是虚招子。没等我再出声儿,拉藏嗤笑地掀起了嘴角儿,丹凤眼里冷光闪烁,“还想不告而别?!你以为本王的府邸是什么地方,茶楼酒馆?!任你来去?!”
“哼……”扎西平措闻言冷笑,黑瞳缓缓地转向拉藏,“她的心根本不在这儿,你又何苦囚着她?”拉藏调转了目光,狭长的丹凤眼嘲讽地眯了起来,“本王可不是你,做不到舍己无私,冒着生命危险把她往别的男人那里送!”
“是又如何?”扎西平措伸手将我护到身后,英挺的眉毛微微拧了起来,“起码我得到了你得不到的。”
拉藏听了竟是一怔,嘴角儿慢慢地上翘着,可阴柔的面容上却冷漠得没有半分表情。我看得心头一跳,刚想开口说话儿,那狭长的丹凤眼突然一转,阴沉的眸光徐徐地朝我扫了过来,“说得真是好!哼,那本王倒要看看,为了这个女人,你究竟能舍到什么程度。”
我一愣,赶忙儿从扎西平措的身后绕出来。不远处传来“啪啪”两声巴掌声儿,一阵匆急却整齐的步履声响起,两排身着蒙古兵袍的弓箭手迅速地从队列中小跑出来,依次排开在拉藏的枣骝马前。
“吱”的拉弓声重合而响,几十支箭齐齐地对准了我和扎西平措所在的方向。望着那数不清的羽箭排列成密密麻麻的黑点,我只觉得整颗心快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惊慌地望住拉藏,我哑着声音喊道,“不!拉藏,你放他走,我跟你回去!不要伤害他,求你了……”
“不要求他。”话音未落,已被一声轻斥打断。身子突然被拦腰转回,我紧紧地贴上了扎西平措的胸膛,抬头对上他带着柔意的眼眸,一股不可遏制的恐惧融雪似地在我的心头曼延开来。我看着他,不敢说话,直到不远处传来拉藏夹带怒气的声音,“现在才知道求我,你不觉得有些晚么?!”
话音刚落,我的泪水就忍不住地掉了下来,伸手急忙地攥住扎西平措的手臂,我张皇失措地看住他,“扎西平措,你自己走吧,不要管我了,他不会杀我的……等以后有机会了,你还可以来带我走的……”
“卓玛……”扎西平措低头捧住我的脸,火热的薄唇轻柔地抵上了我的耳垂,“我逃不掉了。”我一怔,拼命地摇起了头,那英俊的面容在朦胧的视线里来回跌晃着,“怎么会?!你的轻功那么好,只要不带着我这个大麻烦,一定能逃掉的……”
“别哭。”扎西平措抬手按住我的脑袋,略带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摩挲上我的脸颊,“没关系的,逃不掉也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
“不要,我不要……”我哭着抱住他的腰,大片的泪水打湿了他的前襟,“我那么深地伤害过你,怎么可以再让你出事,我怎么可以……”
“卓玛!”扎西平措伸手攥住我的手臂,试图让我冷静下来,“你知道我从来不在乎这些的。”
“可是我在乎!”我大喊,眼眶里的泪水却越涌越多,使劲儿挣脱开他的手,我回身望向拉藏,他也正脸色肃然地盯着我,“拉藏,要杀你就杀我吧,放了他,这一切本就与他无关。”
拉藏沉默了半晌儿,眼底的光却愈来愈冷,“达瓦卓玛,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没有……”我近乎绝望地摇了摇头,感觉身后扎西平措近在咫尺的鼻息,时不时地喷打到我的后颈上,每一次缓缓扫动的温暖,都让眼眶里的泪水断了线似地往下流,“拉藏,你不要杀他好么,我求你了。我会跟你回去的,再也不逃跑了,求你别杀他……”
“求我?!”拉藏扯了扯嘴角儿,狭长的丹凤眼里泛起一抹嘲讽,“什么时候你嘴里的‘求’字变得这么廉价了?都能开口闭口地求我?”他冷冷地一笑,带着寒意的眸光紧紧地将我攫住,“不过你还真是不会求人啊。达瓦卓玛,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求人只用嘴说说就可以了吧?!”
我一顿,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水,眼光看住拉藏,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平缓起来,“你说吧,你要我怎么求你?只要我做得到,我……”
“达瓦卓玛!!”猛地右手腕被紧紧地攥住了,力道大得似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我自痛意中拉回思绪,抬头却对上扎西平措狂怒的双眼,见他如此,我的心底顿时乱成了一团,“对不起,我…我不能让你死,可是我救不了你,我只能求他……”
话音未落,扎西平措的眸光已然转柔,他伸手摩挲着我的发辫,火热的呼吸徐徐地喷打在我湿润的脸颊上,“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你根本不爱他,如果他以后再拿你在乎的人来作威胁,你也要应承么?”
“我……”低头避开扎西平措的目光,我晃了晃脑袋,泪水凌乱地滑落下来,一如如麻的心,根本没法儿思考他的问题,“我不知道。但那都是以后的事啊,我管不到……可是现在,我不能让你出事,不然……我这辈子都没法儿原谅我自己……”
“哼。”一声儿冷哼自马背上传来,拉藏肃着面容,狭长的丹凤眼里已是冰如寒铁,“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求我了,你那么舍不得他,那就陪他一起死吧!”
我一怔,不可置信地望住了他,“不!不要杀他!我求你放了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放了他!”
“晚了。”拉藏冷冷地扯了下嘴角儿,阴柔的面容上没有半分笑意。他忽地抬起了手,竖在空中的手指刚好挡住刺眼的日头,就这么停顿了几秒,“放箭——”冰冷的字眼自他的口中吐出,手被移了开来,猛烈的阳光又射入我的眼底,带来一股迅疾又模糊的痛意。
火光石电间,我做下了思索许久的决定。回身将双臂死死地扣住扎西平措的腰身,脑后无数的羽箭离弓声齐齐地夹风而来,我泪眼朦胧地望住那英俊的面庞,低哑着声音说道,“你别动,千万别动。这一次,让姐姐来保护你……”
扎西平措忽然勾起了嘴角,脸上的笑容比他身后的阳光还要炫目,“笨蛋,我可从没把你当姐姐。”说完,他笑着抱住了我,有力的双臂紧紧地将我禁锢在怀中。
我死命挣扎,却还是被他带着迅速地转了半圈儿。眼见着那高大的身影将我整个儿挡住,无力与懊恼洪水似地没过了我的心间。我轻颤着嘴皮子,半天儿才发出一连串儿微乎其微的轻音,“不——不要,扎西平措……不要……”
“扑哧,扑哧……”无数的箭镞入肉声响起,扎西平措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我嘶声力竭地大喊,摇着头不停地挣扎,可身子却半点儿也动弹不了。
扎西平措伸手捧住了我的脸颊,火热的呼吸急乱地喷打在我的嘴唇上,“还没把你送回他身边,这样就走了,我…实在放心不下……”他顿了顿,声音慢慢虚弱了起来,“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
说着,扎西平措的面色已然苍白,他忽然一个俯身,微凉的薄唇吻上了我的,一股浓浓的铁腥味瞬间传入了我的嘴里,“一直…想跟你说这句话的,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卓玛,我…我比他爱你……”
话音刚落,禁锢在我肩头的手臂缓缓地滑落了开来。我呆呆地看着扎西平措的身子失去支撑似地半跪了下去,宽大的后背上,密密麻麻的羽箭深深地扎进他的身体里,薄薄的白茧绸衫子被斑驳的血迹染得殷红。
那一刻,我的所有感官似乎都被夺走了,身子麻木得彷如一具尸体。就这样僵在原地许久,直到扎西平措的身体顺着山丘的坡度滑落下去,我才猛然惊醒。伤痛,悔恨,自责……千万种情绪狂风暴雨似地席卷而来,胸口仿佛被一下子掏空了。
我不管不顾地去抓扎西平措的腰身,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倒在了山丘上。身子不受控制地滚了一圈儿,手臂上一阵湿热热的疼。没理会地跪着挺起了上身,我一边伸手去扶扎西平措的肩膀,一边不停地抹掉他脸上的血迹,“好弟弟,你忍一忍好不好?!我马上带你去看医,一会儿就好了,你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踉踉跄跄了许久才将他的身体扶了起来。不料刚站起身,脚下竟是一扭,我顿时重心不稳地栽倒了下来,连着扎西平措的身体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肩膀上。使劲儿将他的身体推了起来,我试图再站起身,却又失败地跌了回去。
记不清这样试了多少次,我几乎无力地站不直了腿。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将扎西平措背在肩上,两腿曲跪着往前挪去。两条斑驳的血迹在山丘上擦滑开来,染红了土黄的泥块。
也不知过了多久,膝盖已经被碎石子磨得再也挪不动。我懊恼地停了下来,正左右想着其他办法,手却被人一把攥住。我一顿,抬眼竟对上那熟悉的清俊面容。顾不得思索其他,我赶紧扯住了那绛红色的袈裟,“仓央嘉措,你快帮我把他扶起来!快带他去找医,你看他,懒得都不会走路了!”
可等了半天儿都没有反应,我不禁焦急了起来,刚想伸手自己来,身子却突然被一把抱住,“卓玛,他……”低低的嗓音传来,仓央嘉措伸手想去探扎西平措的鼻息,却被我急急地打了开来,“不,你别碰他!他不喜欢!”
我赶忙地从仓央嘉措的怀抱里挣脱开来,小心地抱住扎西平措的身子,手指轻轻地摩挲上他的额头,“扎西,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怎么一声不响的?”
他依旧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我垂眼望住那血迹斑斑的俊脸,紧闭的唇角,毫无生气的苍白面色,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凌乱地滴落在扎西平措的脸颊,袍子上。
慌乱地抬手去抹,我急急忙忙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眼泪弄到你身上的,我知道你最讨厌这样……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不理我……”
感觉手下的身体正在慢慢转凉,我索性将扎西平措的脑袋整个儿搂进了怀里,“扎西,你怎么能穿这么少啊?你看看,手都热不起来了!”说着,我握住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脸颊边,来回摩挲着,“没关系,没关系的,等一会儿就会热了。”
正打算俯身去捂扎西平措的身体,肩膀却突然被一把搂住。我愣了愣,本不想理会,身子却被人转了过来,“卓玛,他死了。”我呆呆地望住眼前的清俊面容,顿了两三秒,头开始不住地猛摇,“没有!你弄错了,他没有死!他怎么会死?!他不会的,不会的……”
我慌乱地低下头,伸手将扎西平措抱入怀里,嘴里反复地念叨着方才的话,可眼眶里的泪水却大把大把地往下掉,“你不是说这辈子只喜欢我么?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心底的哀恸在半梦半醒间曼延到我的四肢百骸,我颤抖着手指摸上扎西平措的脸颊,“你快回来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跟你大呼小叫了,再也不逼你叫我姐姐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这样好不好?!”
“扎西……”我哑着嗓子喊道,身子无力地伏倒在扎西平措的胸膛上,“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你说过的,就算恨我也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你怎么可以食言?!你怎么可以?!”喉间一股浓重的铁腥味翻了上来,我登时挺直了上身,不管不顾地朝着扎西平措的胸口一阵捶打,“你快给我起来!快起来啊!”
我开始嘶声力竭地哭喊,双手紧握成拳地挥舞着,突然“啪”地一巴掌拍到了什么,手臂便再也动不了了。一股大力紧紧地攥住我的肩膀,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绛红色的袈裟,“达瓦卓玛,你清醒点!他已经死了!”
我一顿,抬眼盯住了眼前的人,那朝思夜想的面容上,满是哀怒的神情。我定定地看了半晌儿,才悄无声息地将目光移了开来。
夏日的拉萨,正浸润在昏黄的夕阳之中。黄边黑心的浓云漂浮在天边,扬满尘埃的土路弯弯折折地末入远处的山影。一阵风吹过,山丘上的细小土石被卷了起来,连番儿地扑打在我的衣摆上。
“是啊,他死了。”我面无表情地望住仓央嘉措,踉跄地站起身来,袖中的黄杨木雕缓缓地跌落在了血泊中。两年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再见到他,会是这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