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望竹漂泊

38、第三十八章

　　“话你倒是记得，但你自己说说，你可曾放在心上了？！”
　　“……女儿斗胆，想为沐说一句话。”
　　“说。”
　　“沐若真的有二心，也该时时与普关月避嫌。但她们……她们却如此亲近，反而说明她不曾有问题了。”
　　“……孽障！你还是不明白为父的意思！错不在她是否有二心！而在于你对她毫无疑心！”
　　“……女儿知错。”
　　“你知错？！为父看你是执迷不悟！”
　　“……女儿……女儿这就寻个由头革去她的军权……”
　　“……”
　　“……并轮调贴身护卫，再不专职一人……”
　　“……”
　　“……免去她所有职权，只……只留个虚挂的头衔给她……便是……”
　　“……皇儿，为父知道她对你忠心耿耿，又是栋梁之材，但你对她太过倚重，若有一朝她对你心存恶念，你将万劫不复。你切莫怪父皇狠心，希望你引以为戒，再不要妄信他人。”
　　“女儿知晓了。”

　　浑浑噩噩的回到住所，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为什么一朝一夕之间，天地就变了颜色呢？自古帝王多薄情，我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为什么还是那么难过，那么失望？把一切看做情理之事，原来我真的做不到。缓缓抽出挂在腰间的施仁剑，我知道，这柄剑是暮诗就着我们两人的名字取得，意味诗仁不相弃、不相背、不相离，不相疑，但这誓言终究变成了戏谈。她也是被逼无奈吧？我深叹了一口气。
　　云暮诗是谁？她是当今云瑶的国主，云瑶之内唯她独尊，谁又能逼得了她？谁又敢去逼她？若她不是早就有心要办我，今日怎么会答应的如此爽快？云天辰不过是替她下定了决心罢了。
　　两道清泪从我脸上滑过，我手抚施仁剑，第一次疑惑着，自己这些年的戎马生涯又是为了什么？君臣不相疑难道真就那么难？我把暮诗当妹妹，她又把我当什么了？那日叫我单枪匹马去站猛虎，她也是存了借虎灭我之心吗？我好恨。好怨。
　　房门被推开了，来人正是暮诗。
　　“你，你哭了？”
　　“倒叫国主见笑了。”我伸手擦净眼泪。
　　“什么烦心事，让你如此伤神？性子都变了许多。”云暮诗走到我面前坐下，“莫不是，莫不是和普尊使有关？”
　　她的眼中闪过淡淡的恼怒，我也抿起一抹冷笑，一下跪倒在她面前，双手将施仁剑高高托起。暮诗一下站起身，惊疑不定的看着我，“沐仁青，你这是做什么？”
　　“臣何德何能，竟敢配授施仁剑？望国主收回。”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
　　“……你如何知晓？”
　　“臣万死。适才已在内堂听见两位国主对话。”
　　“……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云暮诗的语调一下变得阴冷无比。
　　我跪在她面前低头不语，眼圈却又红了。
　　“你……在请死？……你为何要这样做？”
　　“臣……国主既疑心于我，我一死已消国主之疑，又有何妨？”我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道，眼泪不能控制的往外直流。
　　“起来。”
　　“臣不敢。”
　　“我叫你起来！你听见了没有？！”见我还是跪倒在地，她索性一把将我拉起，“沐仁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面前耍起性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一个为了糖果而哭闹的小孩儿又有什么区别？！”
　　我抬起头愤怒的看着她。
　　“父皇是说的对，我就是对你太好太纵容了，才使得你如此放肆！”暮诗勃然大怒，“我命你禁足三日，三日内你只许饮水，不许进食！你可听见？”不等我回话，她便气鼓鼓的离开了。
　　我颓然瘫坐在床上。是了，这才是君臣吧？她负我是天理，我负她便是死罪。早就知道的不是吗？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伴君如伴虎，伴君如伴虎！她用得到你时自是对你百般的好，她不需要你时便一脚踹开！如今八方已定，内乱已止，要我这个功高盖主的过期将军做什么？！只是徒增忧患而已！施仁剑，施仁剑！我还要你这柄剑做什么？！这是施的哪门子的仁义？！究竟是君王薄情，还是天下人本就如此？
　　别说是暮诗不准我进食，哪怕她准，我怕是也吃不下一点东西了。整整三天，我几乎滴水未沾，只是盘腿坐在床上发呆。带门禁解除时，我差不多已神智不清。
　　“沐仁青……真是自作自受。”
　　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感到嘴唇被人用舌尖撬开，一股清凉的液体灌入我的口中。
　　普关月……我虽睁不开眼睛，但却认出了她的味道。她在……在给我灌酒。
　　“我知道你想喝酒，这便请你喝吧，也算是……为我饯行。”
　　饯行？不是，还有六日才走吗？
　　“你们云瑶国主不喜欢我……你不也想避开我吗？我明日就随了你们的愿，走就是了。”
　　“别……”我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嘴里喃喃的说道。“别走。”
　　“不希望我走，又为什么要躲我？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喜欢的。”我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我喜欢你。”我朝她颓然的笑笑，“但我如今什么都没了，就算喜欢又能如何？”
　　“什么都没了？”她也笑了，“原来如此，我想你怎么突然松口了，原来你是自暴自弃了。不过你现在脑子糊里糊涂，说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等你明天醒来你就该后悔了。”她顿了顿，“不过，你说喜欢我我可是听见了。我才不管你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反正我当真了。”
　　我的身子被她慢慢放平，紧接着她一个翻身压在我身上，伸手解我的衣襟。我麻木的看着，不想阻止。
　　“我明天就走了，你就算要找我算账也来不及了。”关月咯咯的笑了起来，“为什么说喜欢我，不是爱呢？”
　　“爱？”我茫然的会问道，“或许吧，或许我是爱你的。”不然此刻我的期待、悸动和渴望又作何解释？
　　“那好吧。”她轻轻撩开我凌乱的法线，吻了吻我的额头，“那就爱我，或者……让我爱你……”
　　我看着她的脸，缓缓伸手勾住她的脖子。
　　她不再说话，沉着星空般深邃的眸子，俯下身，将我淹没。
　　屋内被浪翻滚，屋外星尘月落。

　　第二日，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关月已经不见了，我翻身坐起，瞥见自己赤裸的身子和斑驳的吻痕，只是默然。
　　才刚将衣物穿戴整齐，暮诗便推门而入了。
　　我转过脸不去看她。
　　“若是换了别人，只你这副嘴脸便足够丢出去凌迟了！”
　　“那国主也把我丢出去凌迟好了。”
　　“你！你当我不敢么？！”
　　“国主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敢的。”
　　“闭嘴！”她被我气的面色泛青，指着我鼻子的手指也在微微打颤，“自作聪明的混帐东西！三天的时间还不够你想明白的？！你知不知道你近日的行为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有多少窥视你位子的人上书要我治你？！我挡得了一个！挡得了两个！但连我父皇都被他们请了出来，如果我这时和他们硬碰硬，吃亏的会是谁？！你怎么不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他们巴不得你死！你天天和普关月在一起，我手底下够你死一百遍的私报多的快埋住你这个人！他们不行动，无非因为你在职未归！你现在回来，他们不整死你会罢休？！我不先藏着你革你的位子，难道要我眼巴巴的等他们联名上书治你死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