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人伴桃花

5、鲫鱼汤

　　女人的孩子快要出生了。
　　学校里开了一次家长会。父亲回来了就在家里抽烟。女人在一旁看着我的成绩单，似乎很惋惜地说：“阿布啊，你的成绩才不到四百分，连你们自己学校都进不了啊！”
　　她嘴里说着惋惜，可是我知道她有多幸灾乐祸。
　　他们天天在我面前唠叨，他们想让我明白，我也明白。
　　弟弟快要出生了，要交很多钱。女人的女儿在铭信的花费也很高，但是不能耽误她这棵好苗子。
　　我只考了额三百多分，如果中考还是这个成绩的话显然是上不了高中的，除非他们愿意出几千块的赞助费。五千块，笑话！就算是学费他们也未必拿得出！
　　我坐在教室里，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一个注定上不了高中的人，坐在这里和别人一起等待着中考的煎熬，有什么意义？
　　大壮在对着课本傻笑。三班的耿丽终于答应了与他交往了，他现在见谁都笑得跟一朵花似地。
　　周六放学的时候我被英语课代表监督着做英语抄写。我看着面前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的草包，恨得牙咬得咯咯响。这什么世道？草包都是课代表！
　　“这个单词还有五百遍。”他笑眯眯地拿着我的英语听写，一个错词抄五百遍。我现在恨死了大壮，要不是他作弊的动静太大，也不会害坐在旁边的我英语书也被没收。
　　只是没有想到，我咬牙切齿的时候，大壮还真被人修理。
　　“阿布，阿布！”班上一个戴眼镜的小子跑来叫我，“大壮被刁三他们堵住了。”
　　“刁三他们堵大壮干吗？”

　　“刁三说耿丽是他先看上的。”
　　我听到他的话，“呼—”地站了起来。
　　刁三是我们年级出了名的恶棍。我们学校本来就建在偏郊区，刁三就住在学校附近，经常带着一群痞子在校园里作威作福。
　　刁三看上了耿丽？可笑！耿丽长得又不是特别的漂亮，只有大壮才把她看得跟天仙似地。刁三上次新把了小妹才两天，怎么可能就又先看上耿丽了？肯定是终于找了一个借口整大壮罢了。
　　我飞快地往外跑，跑到住宿楼后面的阴暗空地的时候，那里围着一群人。我已经听到了拳头落下的声音。
　　我用力拨开那堆人，看到大壮被三个人围殴。大壮长得高大在这个时候对他很不利。他无法同时躲避三个人的攻击。
　　“阿布。”大壮看到我，如看见救星一般叫了起来。
　　刁三愣了一下，看到我，说：“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一个娘娘腔。”
　　我捡起地上大壮的书包，忽然用力朝刁三抡了过去。刁三没有预料到，一下子被扇到地上，耳朵嗡嗡响。
　　其他两个人懵了，大壮趁机狠狠地踹了一个人，把他按在地上捶打。不消几分钟，那三个趾高气扬的瘪三就趴在地上求饶。
　　我冷冷看着那群围观的人，他们很快散去。
　　不是我打架很厉害，而是我打架不要命。我从来不害怕失去什么，因为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所以我打架格外手狠。
　　“下次还敢闹吗？”我低声问刁三。
　　“不敢了，不敢了。”刁三连忙说。
　　他们三个连滚带爬地跑了。我看到草包还站在旁边，脸色复杂地看着我。
　　大壮拎起他的书包，揽着我的肩膀说：“阿布，幸好你来了。阿辉他们真不是兄弟，看到刁三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次又得感谢你。我请你去吃大肉。”
　　我朝大壮笑了，说：“好啊！”
　　经过草包身边的时候草包还站在那儿直直地看着我。我说：“对不住啊，我的作业恐怕交不了了，下个星期再交。”
　　大壮听了忙说：“阿布，你还有多少没抄完，回去我帮你抄。”
　　我瞥了眼这个家伙，帮我抄他自己的都没写完，说话不打草稿的人。
　　可是因为这件事情，却让别人发现了我是善儿。善儿，是学校一位专门帮别人打人的人，只要你给钱，他就帮你打。我给那个自己取名叫善儿，好讽刺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情却万不可承认，于是我从这以后再也接这种活儿。虽然每次都能赚二三十块钱。
　　教室里的计时牌上显示已经十五天了。六月份的天气让人很想睡觉，我倒在桌子上不用数绵羊就可以睡着了。最后一次的摸底考试，我考了三百零一分。不多不少。班上也有很多考两百多分的。随着中考的临近，他们有了一丝的惶然，然后又淡定了，该干吗干吗，跟我一样。
　　“我大概会去上技校吧，我爸让我去学开车。”阿辉说。
　　小胖墩想去学摄影，麦秆竟然要当厨师。这是别人三年甚至是七年以后才考虑的事情，我们已经在想了。大壮在我们这群rene之外，因为他能考四百多分，加上他老爸又钱。
　　“阿布，你打算干吗？”麦秆问我。
　　这些路都不可能适合我，因为我没钱。我耸耸肩，说：“不知道，大概打工去吧。”
　　也有几个家境不是很好的同学附和说，我也去打工。我们这个班有将近七十人，所以，我们这群待业者也不是很稀有。
　　草包没有再借着英语课代表的名号拿我怎么样，甚至，我不交英语作业他也不会说了。他发英语测验卷的适合问我：“听说你要去打工？”
　　“嗯。”我回答。
　　中考那几天下雨。考试的最后一天凌晨，女人的肚子开始疼。父亲把她送到了医院，很快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父亲的那张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忙碌了很久以后，我才回到家里拿考试用品。在家门口看到了女人的女儿，她一手拿着面包在啃。我说你妈生小孩了，自己去医院看看。她愣了一下，说，哦，今天我们班有小测验。放学后再去吧。
　　小测验，我冷哼一声。等我拿着准考证跑到考场门口的时候，数学考试已经开始十分钟了。我拿着试卷埋头就写，其实很多我不会做。但是无所谓，我将能填地空填了，胡乱打了一些勾。当我将试卷填满的时候，才过去半个小时。然后我靠在桌子上睡觉。凌晨四点就被叫起来，把我也折腾坏了。
　　考试结束后，是监考老师把我叫醒的。我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去菜市场。因为今天早上父亲从别人那里听说，产妇喝鱼汤最好，所以叫我一定要弄汤。
　　菜市场位于家附近。我家其实也在偏郊区。地上到处都是踩烂的菜叶子以及菜帮子。我买了一把小青菜，然后去买了一条鲫鱼。旁边卖肉的杀猪佬很熟稔地招呼我：“阿布，又来买菜了，要割两斤五花肉不？”
　　回到家里我开始用炉子炖鲫鱼汤，然后在大锅里做土豆炖肉。女人闻着猪肉的油腥味难受，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肥嫩兼半的猪肉的味道。阿布喜欢吃肉，这是大壮很清楚的事情。以前他们家里炖肉的时候我都会去吃一碗，可是现在长大了，也不大好意思再去。
　　当鲫鱼汤炖好的时候女人的女儿回来了，说她要吃饭。
　　“你去看你妈了没？”我问。
　　“去了。哎呀，你怎么连米饭都没蒸，快点煮饭。”
　　电饭锅在一边。我一把抢了她装着炖肉的碗，扔在洗碗槽里，碗碎成了几片。我凶她说：“要吃饭，自己煮！”
　　她吓了一跳，然后居然哭了起来，跑出了厨房。“嘭——”地关上房门不再出来。我实在很火大，一个丫头片子居然跟我叫板，我还不是她老娘，凭什么我来照顾她？
　　回头看鱼汤，我想起来父亲他也要吃饭，不得不压着火气煲饭。当我将饭和鱼汤弄好以后送到医院，已经下午两点了。
　　女人似乎已经从生小孩的虚弱里恢复了过来。知道自己生的是儿子以后，她的脸上有了一些得瑟。我在一旁将饭菜端出来，父亲连忙要亲手喂她。
　　喝了一口鱼汤以后，女人皱眉说：“这汤怎么这么淡？听他们说慈母堂的炖鱼汤很好喝，我想喝那里的。”
　　“那我去给你买吧。”父亲起身说。
　　女人拉住了他的手，说：“你在这里陪我吧。”然后用眼睛瞟了瞟我。
　　我看着父亲，等着他说话。手表上十分钟已经过去了，还有二十分钟就是最后一门考试，英语。
　　他只是犹豫了一秒，然后说：“阿布，你去慈母堂买鱼汤吧，你不是有单车吗？”
　　他很爽快地给了我一张红色的钞票，然后转头很忠犬地守在刚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的女儿面前。
　　我将钞票捏的很紧，忽然心里释然了，樊德荣，我如果考不上高中，别怪我把这账记在你的身上。
　　当两点半考试开始的时候，我还在慈母堂等着一份七十块钱的鱼汤。鱼汤好了以后，我跟伙计说：“我家老婆子咸味很重，能不能给我加两勺盐？”伙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我的注视下加了一勺。最后我抢过他手中的勺子，往里面狠狠地挖了两勺盐。
　　最后当我飞奔到考场的时候，已经不能让进入考场了。我和那些在考场外焦急等待的父母一样，站在考场外面。当考试结束了以后，很多考生涌了出来，有喜悦的，有放松的，也有焦虑的。我看到草包向一辆大奔走去。那里站着一对着装光鲜的夫妇。草包向我这个方向看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朝大壮走去了。
　　大壮看到我，高兴地抱着我说，阿布，我的英语不怕了。
　　他搂着我的肩膀，走到一旁，兴奋地跟我说：“阿布。这次的英语不难。我告诉你，我给了后面的那个铭信中学的家伙一百块和一套英雄卡，他把答案给我了。阿布，你的怎么样？就算不用作弊，你那拿六十分应该没问题的吧？”
　　我笑着没有回答。大壮高兴地拉我去庆祝，后来听说他妈妈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便拉着我去他们家吃饭。我拒绝了。他们一家人的高兴，我没必要参与其中。
　　我的初中生活便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