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人伴桃花

6、大壮

　　暑假的时候，我在家里当老妈子。这是我初中的最后一个暑假，或许，也是我这辈子最后的暑假了。听说，我们家这一代要做城市规划，这些老房子都要拆掉，然后搬到新房子里去。
　　女人要我洗尿布什么的，我没吭声，一块一块地洗好了。女人生的孩子我从来不抱，虽然他也是我的弟弟。女人的女儿或者在家里写作业，或者去看电视。我再也没有去过他们的房间看电视。每天的消遣便是读一份报纸。一份都市报，几乎一半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广告。
　　大壮他妈妈带着他去旅游了，回来的时候黑了一大圈。他对我讲他在外面的看到的好玩地，还给我一套很有民族气息的苗族女孩的服饰。难得他记得我还是个女的。
　　他看着我熟练地洗菜择菜，说：“阿布，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贤妻良母。”
　　我将一条鱼从中剖开，举着刀张牙舞爪地问：“现在还像吗？”
　　他嘿嘿地笑了。我将鱼鳔摘下，内脏掏出来，手上都是粘腻腻的油水。大壮忙替我开了水龙头。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手指真漂亮，天天在家里干这些真可惜。”
　　我瞪了他一眼。他说这话可真肉麻，我宁愿他说：“阿布，你真强壮，扛米不用男人搬。”
　　整整一个暑假在家，相对于大壮，我倒比以前白了不少。大壮跟我说他要去铭信读书，虽然他低了分数线三十分，不过他老爸赞助了三万块，所以进去了。
　　一千块一分，还真划算。
　　“阿布，你是不是回原来的学校读书啊？你这次真可惜，刚考了四百分，要是你再考五十分的话就能上高中了。不过四百分的话，听我爸说，他认识那里的校长，你要去的话多花六千块也能上。”
　　我将一条鱼都处理干净，然后说：“不用了，我不上高中。你中午在这里吃饭吧。”
　　大壮对我的前一句话还消化不了：“你不读了？好不容易考得这么好，怎么不去了？阿辉他们是实在分数太烂了才不去的。”
　　“不去了。我家没钱。”
　　“没钱？没钱那个女人带回来的野种能上铭信？”
　　这时女人刚好抱着儿子出来晒太阳，这会儿眼光如刀子一样刺过来。大壮被她看得有点心里发憷，但还是瞪眼回去。并且大声说：“我妈就说了，这狐狸精就不是好东西。占着别人的坑，拉出来的货还不晓得是谁家的呢！”
　　女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我拉拉大壮的衣服，说：“你说话注意一点哦，要真拉出个野种出来我还不白干了？”
　　女人开始拉长了脸损我：“一个女孩子，书也不会读，整天跟男孩子野在一起，也不知道以后嫁人还有没有人要。我家英子上次期末考试就考了近七百分，你才多少？四百分。还有庄斐，你那高中是花了三万块钱进去地吧？哎呦，我说谁家的孩子考上铭信那么威风。”
　　我将一盆洗了鱼的血水泼在地上，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好女儿是怎么进的铭信的。你这张嘴巴最好收敛一点，没资格说的不要说。生了个带把的了不起？以后长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这个破家也没有什么家底，你少在那里摆出一副太婆脸！”
　　这是女人生完孩子以后我第一次跟她正面吵，也是她嫁过来以后我们的第一次争吵。大壮看着我们有点发懵。我看他肯定也不可能留在这里吃饭了，对他说：“你回去吧。我得做饭了。”
　　大壮八月底就去学校了，因为新生要提前半个月军训。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一个毛织厂的纺织工，那是女人介绍的工作。那天我上了九小时的工回来，就看到一个口洁白的牙齿冲我大大地咧着。
　　大壮？我叫他，好小子，军训回来更加黑了。
　　他还穿着军训时候的服装，脸上的肉少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还真有点英姿飒爽的感觉。
　　大壮高兴地在我面前立正，然后问我：“阿布，我帅不帅？”
　　我还是对他翻白眼：“你就自恋吧你。”
　　他还是乐呵呵地，说：“我知道你是妒忌，班上好多女孩子都夸我长得帅。连耿丽都说我长得好看。她现在好像对我有意思了，可是，我突然不喜欢她了。”他说着看我。
　　耿丽便是上个学期他花了一个月才追到手，两天后因为被刁三堵就把他踢了的那个女孩。
　　我抬眼看他：“怎么了？怎么不喜欢了？她不是天仙，天使吗？”
　　“我那时肯定脑子被门缝夹了才会觉得她长得好看，还不如你呢。”
　　我继续翻白眼。初三的时候耿丽像没□□的花，暑假拿毕业书的时候我遇见她一次，她扎着公主头，穿的花枝招展的，漂亮多了。现在觉得她不好看，大壮的脑袋真的被夹了。
　　我打开院子门，在井边洗手，掸了掸满身的绒毛粉尘。
　　“今晚在我家吃饭？他们都去女人的娘家了，今晚不回来。”
　　“好啊。”大壮说。
　　在我妈妈还在的时候，大壮也经常来我家吃饭的。我妈妈的手艺特别好。自从女人来了以后，大壮便没坐过我们家的饭桌。
　　我在厨房炒菜，他在旁边看。
　　“为什么我家摆升学宴的时候你不来？”大壮问。
　　“我那天去毛织厂报道了。”
　　“哦，我听我妈说你进毛织厂了，那里怎么样。那个厂子收益似乎不错。”
　　“大概吧。”那个毛织厂很大，是本市最新建的一批厂子，可是近来各类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竞争增大，毛织厂的收益也渐渐紧缩了。
　　“厨房那么热，你穿长袖不嫌热啊？”大壮问。
　　“习惯了。”
　　我进毛织厂的时候恰好是最热的时候。那里粉尘特别大，我因为难受只好一直穿着长袖，汗水一天到晚流着也干不了。在厨房里开着窗，还是泥土房子，已经好多了。
　　两个人，三盘菜，很快就被吃光了。我将筷子杵在空盘子上，看着大壮吞下最后一块五花肉，咬牙说：“我再去烙一盘鸡蛋饼。”
　　大壮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最近一直军训，饭量比较大。”
　　我戳戳剩下半锅的饭，龇着牙问：“是饭——量很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