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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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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子正。
千机洞外,崖壁如削,夜雾生寒。
墨行简候于暗水畔,身旁停一具「机关舟」
长三丈,骨为铜竹,翼如鸟,尾藏轮桨,腹开两门,可容六人。
舟顶嵌墨晶,晶内光点流转,像把千机图缩成星图。
长昭一行至:
她褐衣背剑,阿春慢跟;
谢无咎拎酒;
江知鹤抱琴;
李阿弥拖黑棺,棺底装「滑轮」,吱呀作响。
墨行简抬手,指背轻敲舟壁,机括声起,舟门自开,梯落。
众人登舟,阿春最后被「机关坡板」接引,四蹄固定,牛铃叮当。
墨行简敲墨晶,舟翼展,桨轮转,离岸升空,滑入夜云。
目标:钓鳌海市——
三千里外,海上浮城,每岁一现,十日而散,人、妖、尸、魔共市,龙蛇混杂。
舟行千里,高度千丈,夜云似海,偶见电蛇游走。
将至「断云峡」,忽有黑影自云底翻上——
鹰身,铁羽,背骑三修,皆戴「云笈教」白面具,手执「缚星索」。
为首者,女声冷喝:“顾长昭,叛山私逃,缚!”
索如灵蛇,穿空,直取舟腹墨晶。
墨行简敲壁,舟腹开侧孔,「机关弩」连发三矢,矢尾带细丝,缠缚星索,借力一扯——
三鹰失衡,撞成一团。
谢无咎翻上舟顶,青衫猎猎,手掐剑诀:
“去!”
背后木剑「惊鸿」化青芒,一剑削断鹰翼,铁羽纷飞。
江知鹤盘膝船尾,指拨琴弦,音凝风刃,把落索切成寸寸。
李阿弥坐棺上,打哈欠,指尖一弹,一点绿火射出,附断索,索如蛇燃,反追面具女。
面具女急弃索,鹰已重伤,悲鸣坠云。
首战,瞬息息。
墨行简却皱眉,敲壁示警:
“有‘眼’。”
众人循指,见远空一墨点,悬停不动——
是「机关鸢」,鸢腹嵌晶眼,正把影像传回玄都。
长昭抬手,星辉凝一点,射出——
“噗”
鸢眼碎,墨点坠。
她笑:“现在,他们真知道我们往哪了。”
云路再静,舟却不敢降。
李阿弥翻棺盖,内躺一少年,眉目清秀,昏睡,颈有牙印。
“路上捡的,血甜,我忍饿没杀。”
她冲长昭眨眼,“给你当礼物。”
雪时(温雪时)自舟厢出,银针挑少年脉:“尸毒侵心,再晚一刻,醒不来。”
长昭看阿弥:“想救?”
阿弥耸肩:“救回来,再吸,循环,有趣。”
雪时叹,取「血魂草」塞少年舌下,再以银针引毒,绿血沿针滴,落棺板,蚀出小孔。
少年睁眼,第一句:
“琴……血琴……”
话落,舟外忽闻琴音——
音含哭腔,似无数婴孩同泣。
江知鹤脸色骤变:“「天枭」!魔琴榜第八!”
海面下,一巨影破浪而出——
鲸骨为舟,鲸腹中空,挂无数风铃,铃皆婴儿头骨,风过,铃响,魔音绕空。
骨舟头,立一黑袍人,袍绣红莲,手执暗红七弦琴,指尖拨,血珠溅,音化实形,为赤红刃,直扑机关舟。
“血琴摆渡人——”谢无咎低喝,“专为海市收生魂!”
赤刃近,墨行简链剑化网,挡三成,余刃穿网,仍来。
长昭一步上前,断剑残柄插舟板,双手合——
星辉自她丹田炸出,化半球护罩,把整舟包入。
赤刃撞罩,「嗤嗤」化烟,烟凝婴儿鬼脸,哭喊,再扑。
星罩急颤,长昭嘴角见血,却笑:“想收魂?先问我!”
血琴再拨,音变急促,鲸骨风铃齐响,婴魂化赤潮,潮头立无数小手,扒星罩。
每扒一下,罩便薄一分,长昭脸色便白一分。
雪时银针连闪,刺长昭七关,助她回元;
谢无咎木剑化青虹,斩婴手,手却瞬生;
李阿弥眼放绿光,拍棺,三具银尸起,跃出罩,扑鲸骨,却被赤潮溶成骨水。
墨行简链剑化「火鸦」,鸦喙带青磷火,专烧风铃,铃毁,婴哭稍息。
仍挡不住赤潮逼近。
长昭忽睁眼,对少年:“你叫何名?”
少年颤声:“阿……阿阮。”
“想活?”
“想!”
“借你血。”
她抓阿阮腕,断剑残柄划破,血溅,她指尖沾血,于星罩内壁写——
「凡可仙」三字,血字被星辉一照,化赤金火,火沿罩壁走,所过处,婴手化灰。
长昭再划自己掌,血与阿阮血合,合则一掌拍罩:
“凡人之火,可灼星河——给我燃!”
轰——
星罩化火球,赤金火逆卷赤潮,鲸骨风铃瞬间焦黑,婴哭变尖嚎。
血琴黑袍人怒喝,指尖猛拨,弦断,血溅三丈,欲再催音。
火已卷至,鲸骨舟首被焚,黑袍人弃琴跳水,赤潮退,骨舟沉。
火熄,星罩散,机关舟亦被烧得半焦,摇摇欲坠。
众人却笑——
活下来了。
火光照夜,照出远海一线红——
红非霞,是血。
血后,隐有巨影,似蛟似鲸,背驮城池,帆旗猎猎,旗绣「海市」二字。
李阿弥舔唇:“钓鳌海市,到了。”
雪时却低头,看棺板——
阿阮又昏,颈侧牙印旁,多一枚细小「莲印」,莲心一点红,像被谁,
提前盖了
「所有权」。
雪时抬眼,与长昭对视,
二人同声:
“海市之下,有人等我们。”
机关舟恰于此时,发出最后一声「咔哒」,翼折,桨停向血海直线坠去。
钓鳌海市,浮城十里,桅杆如林,灯帆交织。
子夜,主街「鲸骨大道」,一座无顶「音坊」悬于半空——
以巨鲸肋骨为拱,蒙鲛皮为幕,风过时,皮鼓自鸣,像海在呼吸。
坊内,此刻坐满三教九流:
妖商、尸贩、魔修、散修,皆屏息。
台上,只一人,素衣,青绫束发,膝横乌木七弦琴——
江知鹤。
他指尖未动,琴已低吟,似替主人先问客:
“来者,想听生,还是听死?”
台下首排,坐「自在天」乐师——
红衣白发,名「红莲司命」,魔琴榜第三。
他手抚「赤蛟筋」弦,笑如女子:“听闻玄都江家,以音问剑,今日特来——断你弦。”
江知鹤不语,抬指,轻拨一声「商」。
音出,化无形剑,直取红莲眉心。
红莲笑,反手勾弦,声如婴啼,化赤红蟒,与剑对撞。
“叮——”
音爆炸裂,鲸骨帘幕尽碎,坊内灯帆瞬间熄灭一半。
听众却不动,反齐声喝彩——
海市规矩:音坊斗琴,生死自负,胜者,可夺对方琴骨。
红莲再拨弦,七弦齐鸣——
《婴魂火》!
音化千婴,赤身白瞳,啼哭扒地,爬向江知鹤,爬向观众。
被婴手触者,魂魄生生抽出,化作新铃,挂于鲸骨。
坊内,瞬死十余人,魂铃响,为魔音助势。
江知鹤闭眼,指尖骤转,琴声变——
《剑器行·破阵乐》。
音凝风刃,刃化千剑,剑剑护观众,斩婴手,却斩而再生。
红莲笑愈狂:“你救?我杀!看是你剑快,还是我婴多!”
江知鹤抬眼,眸色冷到极点,指尖猛勾——
“铮!”
一弦断,断弦化实剑,乌木色,长三尺,悬他膝上。
他伸指,在断弦锋口,轻轻一划——
血染弦,弦吸血,剑成红。
“以此血,献吾琴——请‘琴骨’。”
话落,乌木琴身自裂,裂中升一柄透明小剑,长寸许——
那是江家「琴心」!
琴心升,坊内万剑齐鸣,连观众佩剑亦自鞘跳出寸许,似朝拜。
红莲面色终于变,双手急搓,赤蛟筋弦化火,火凝为莲,莲心孕婴,婴睁眼——
魔婴!
魔婴啼,火莲开,火浪卷向琴心。
江知鹤并指,遥指红莲,轻声:
“去。”
琴心小剑,瞬穿火莲,直取魔婴额心。
火莲裂,魔婴哭,哭音变笑,笑里带怨:
“你杀我,你亦是魔!”
江知鹤唇角见血,却笑:“我若为魔,也留凡人生路。”
指尖再勾——
“叮!”
琴心透婴而过,魔婴化红雨,雨落,触地即燃。
火雨反扑红莲,红莲司命抱琴急退,退已不及——
赤蛟筋弦自焚,火逆噬,瞬间吞他半身。
他惨嚎,却嚎中带笑:
“江知鹤,你赢了,却也输了——
我死,婴火不息,
除非,你以琴骨镇之!”
火雨漫坊,观众奔逃,却被火墙封死。
危急,坊顶忽裂,一道褐影自天而降——
顾长昭,断剑残柄插背,掌托「星种」。
她一步踏到火墙前,双手合,星辉自丹田炸出,化半球罩,护住众人。
火雨撞罩,「嗤嗤」化烟,烟凝婴儿脸,脸带怨,再扑。
长昭断剑横膝,以指为弓,断剑为弦,拉——
“铮!”
一声剑鸣,伴星辉,化万剑影,影落火雨,雨顿止。
红莲司命半身焦黑,仍抱琴,琴已成炭,他看她,嘶声笑:
“又一个……凡火……”
声未落,人已化灰,灰被星风一吹,散于鲸骨间。
火熄,坊塌,观众跪倒一片,齐喊:
“谢琴仙救命!”
江知鹤却跪倒,唇白如纸——
琴心小剑,裂成两半,一半落他掌,一半落火灰。
琴骨毁,弦断尽,他再抚,已无音。
长昭扶他,离塌坊,至海边暗礁。
潮声如雷,月光冷。
江知鹤看碎琴心,声音哑:“琴亡,我亡。”
长昭抬手,把一半碎琴心放他掌心,另一半自己握:
“琴亡,心还在。
心若在,弦可重续,音可重鸣。
三年后,我陪你,重铸‘琴心’——若违此约,星灭,我灭。”
她伸拳,对他。
江知鹤抬眼,看她良久,终于伸拳,与她轻碰。
无声,却重若万钧。
远处,海市灯火重新亮起,像替他们,
把那一半碎琴心,
先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