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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晨光才刚咬破云层,埠头已腾起一片鼎沸人声。
      船板刚搭上青石码头,张璟年便像尾银鱼般窜了出去,险些撞翻一筐活蹦乱跳的河虾。
      “慢着点儿!赶着投胎呢!”陈闵叼着根芦苇杆晃下船,顺手扶住踉跄的卖虾老妪。
      张璟年与陈闵并肩而行,脚下的步子不紧不慢,却各自带着几分警觉。
      长街两侧的商铺次第开张,伙计们正忙着卸下门板,挂起招牌。早点摊子的蒸笼冒着腾腾热气,油锅里炸着金黄的油条,香气混着晨风扑面而来。虽说市面上卖的有辟谷丹,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不想尝人间美味。
      “刚出锅的肉包子唉,皮薄馅大!”
      “新鲜的豆腐脑,甜咸都有嘞!”
      “针头线脑,胭脂水粉!”
      叫卖声此起彼伏,市井的喧嚣渐渐将他们包围。
      “让让!让让!热水,烫着!”
      一个挑着扁担的汉子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木桶里冒着白烟的热水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张璟年侧身让过,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一个卖绣品的老妇人。
      “哎哟!”老妇人踉跄了一下,怀里的包袱散开,几方绣着花鸟的帕子落在地上。
      "对不住。"张璟年弯腰去捡,手指却在触到其中一方帕子时微微一顿,这个帕子倒是与其他别出一辙,帕角绣着的月亮不是寻常的银白,而是用深浅不一的黛青丝线层层叠绣,月轮边缘甚至缀着几粒极小的珍珠,在晨光中泛着湿润的光泽。
      老妇人接过帕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公子好眼力,这是老身最得意的绣样,世间仅此一份。”
      陈闵突然插到两人之间,笑嘻嘻地摸出几颗下品灵石:“婆婆手艺真好,这帕子我们买了。”
      沈雨润立在停云坊二楼的支摘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头上左侧发髻插着的簪子。青砖地上被投下不少,细碎的光斑。她呆呆望着楼下的景象。
      “阿芷。”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去请那位戴银戒的公子。”
      小丫鬟正要转身,又被她叫住:“等等。”沈雨润轻轻按了按嘴角:“正好将花带出去吧,莫要让旁人发觉了。”
      “两位公子留步。”
      一声清泠泠的呼唤穿透市井喧嚣。张璟年转身时,正撞见一枝带露的百合从竹篮边沿滑落。那花苞将开未开,露珠溅湿了鹅黄衫子下摆绣的缠枝纹。
      小丫鬟约莫十五六岁,杏眼朱唇,发间只簪一支素银扁方。她臂弯挎着的竹篮里,几枝百合斜倚在靛蓝染帕上。
      她看着阿芷提着裙摆匆匆下楼,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那个穿劲装的少年身上。那枚在他指间若隐若现的银戒,泛着熟悉的光泽。
      “五年了……”沈雨润的指尖在窗棂上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木纹。她看着少年停下脚步,看着阿芷屈膝行礼,看着那枝百合从竹篮中滑落。当少年抬头望向停云坊的招牌时,她猛地后退一步,珠钗撞在窗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楼下传来陈闵带着笑意的声音:“一个首饰店的名字倒是风雅,停云坊。”
      沈雨润深吸一口气,转身取下一套天青色的茶具。
      木楼梯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呻吟,阿芷的声音越来越近:“城里人都叫我家掌柜沈先生。”
      湘妃竹帘掀开的刹那,百合的清冽扑面而来。张璟年和陈闵踏上二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幅景象
      沈雨润端坐在临窗的茶席前,月白的杭罗褙子松拢着肩线,乌黑的发髻梳得整齐柔顺,侧边斜簪着两支相似的百合花簪子。簪子以银丝为骨,花瓣由白玉雕琢而成,洁白如玉,晶莹剔透。
      她右手三指拈着天青釉茶盏,盏壁薄得透出指节轮廓。水雾从盏中袅袅升起,在她面前织成半透明的帘幕,模糊了眉眼。
      “公子请坐。”她未抬眼,两人却看清楚了她的模样,她拥有一张柔和的鹅蛋脸,面部轮廓线条流畅。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却更加成熟,但在修仙界的年龄向来是不能靠外表判断出来的,毕竟这般深沉的气质,谁知道是不是个百岁妖婆,张璟年这般想到。
      “公子这枚戒指……”她声音很轻,却像一把薄刃刮过茶室,“看着眼熟。”
      张璟年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面,他抬眼时,正对上沈雨润似笑非笑的目光,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眼里,凝着化不开的寒霜。
      “捡的。”张璟年不知眼前的女人与舅舅是何关系,是敌是友也未可知。
      二字出口的刹那,沈雨润手上的茶盏裂开了细细的纹路。
      “是么?”
      “那不如说说……”她指尖掠过破碎的茶盏,“你是从哪捡的!”
      陈闵一拳“砰”地砸在茶案上:“老太婆查户口呢?”
      茶盏应声炸裂!
      沈雨润的指尖还悬在半空,发间那支白玉百合簪却突然“嗡”地一声轻颤。张璟年只觉得眼前一花,七道青光已扑面而来。
      “躲开!”
      陈闵的吼声还在耳边,张璟年已经本能地侧身。第一道青光擦着脸颊飞过,在身后的柱子上留下三寸深的刻痕。第二道、第三道接踵而至,他仓促拔刀,胡乱抵挡着,刀锋与青光相撞,震得虎口发麻。
      第四道青光直取咽喉。
      沈雨润冷笑,百合簪上的第五片花瓣缓缓亮起。整个茶室的温度骤然下降,茶盏上凝结出细密的冰霜。
      张璟年握紧刀柄,突然发现自己的呼吸变成了白雾——不,是整个茶室都开始结冰!地板、桌椅、甚至空气里的水汽,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
      “这是……”张璟年震惊的语气不似作假。
      “能看到我的凝霜诀,也算你三生有幸了。”沈雨润的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
      “璟年,这丰沛的灵力,恐怕已经达到了气途七境,咱们两个还没开始修炼的毛头小子是打不过这老妖婆的!”陈闵一步步挨近张璟年。
      “光顾着他了,把你给忘了,还算有点自知……”沈雨润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闵的一声喊叫打断,“小心脚下!!”陈闵咬牙,不知从何出抽出一把匕首。
      话音未落,张璟年脚底的青砖突然炸裂,数十根冰刺破地而出!他狼狈地翻滚躲避,衣袖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
      沈雨润纤指轻抬,第六片花瓣亮起。冰刺突然调转方向,如暴雨般射向二人。陈闵猛地把张璟年推到柱子后面,自己却被三根冰刺擦过手臂,顿时鲜血直流。
      “你……”
      张璟年刚要冲出去,第七片花瓣已然绽放。百合簪上的七道青光突然合而为一,化作一柄三尺长的光剑,悬在沈雨润身前。
      “在下不才,虽不是剑修,却也习得一点剑法,最后问一次,”她的声音比冰还冷,“戒指哪来的?”
      光剑嗡鸣,蓄势待发。
      陈闵突然笑了:“杀了他,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秦祁的下落。”
      光剑骤然停滞。
      “你说……什么?”
      “我说,”陈闵抹了把脸上的血,一字一顿,“他是秦祁的亲外甥。”
      “当啷”一声,头上的另外一支百合簪掉在了地上。
      茶室的冰霜开始消融,水滴从屋檐落下。沈雨润踉跄后退,撞翻了茶案。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气音:“阿祁……”
      阿芷收拾过残局之后,三人重新坐在桌前。
      “所以,”沈雨润缓缓抬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他是怎么死的?”声音轻得像是在问今日的天气。
      张璟年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发白。他想起那夜的滂沱大雨。
      “不知道,”他哑着嗓子道,“我见到他时就已经重伤了。”
      沈雨润的睫毛颤了颤,忽然轻笑一声:“倒是他的风格。”她抬手为自己斟茶,茶水却溢出杯沿,在案上积成一滩,“总爱逞英雄。”
      陈闵在一旁皱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他注意到沈雨润发间的百合簪微微晃动,这位气途七境的高手,此刻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
      “你和秦祁……”陈闵突然开口,手指敲了敲茶案,“是什么关系?”
      茶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朋友。”她轻描淡写地说,指尖抚过百合簪的花瓣,“只是朋友,你看我这两支百合花簪,一支是法器,一支是他送的礼物。”
      张璟年盯着她的眼睛:“哪种朋友?”
      “呵……”沈雨润忽然笑了,眼角却不见笑意,“小公子管得倒宽。”她慢条斯理地斟了杯新茶,“十多年前在浔州城,谁不认识秦祁?他教剑法,我卖饰品,偶尔喝喝酒……”
      茶水注入杯中,升起袅袅白雾。
      “就这样?”陈闵挑眉。
      “不然呢?”沈雨润抬眸,眼底一片平静,“难道还要上演什么痴情戏码?”她将茶杯推到张璟年面前,“尝尝,今年的新茶。”
      张璟年没有动,他看见沈雨润的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摩挲。
      “朋友……”他低声重复。
      “对,朋友。”沈雨润站起身,俯身靠近张璟年,“就像我和你舅舅,就像……”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就像现在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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