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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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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之外,灵堂之上。
悲声并未因宗人府和内廷司的离去而停歇,反而愈发显得“情真意切”。王府长史是个明白人,深知戏必须做全套,甚至指挥着仆役们将白色的帷幔挂得更低,香烛点得更旺,营造出一种极致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哀戚氛围。哭声里,有对王爷“早逝”的悲痛,有对自身未来的恐惧,也悄然混入了对北境烽火的惶惑不安。
叶啸悄无声息地自暗门复出,玄色衣袍上的血迹在昏暗光线下并不显眼。他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惯常的冷硬锐利。他步履沉稳地穿过跪伏哭泣的人群,对长史递去一个极隐晦的眼神。
长史会意,微微颔首,哭声便又高了八度,完美掩盖了叶啸离去时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叶啸并未走远,而是拐入灵堂旁一间专供守夜人暂歇的小厢房。房内,两名身着素服、却难掩精干之气的心腹侍卫早已等候在此,他们是“赤焰”中少数几名被允许明面留在王府的核心成员。
“将军!”见叶啸进来,两人立刻抱拳行礼,面露担忧地看着他衣袍上的暗色。
“无碍。”叶啸摆手,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快如疾风,“王爷已暂时无性命之忧,但此事绝不可外泄,违令者,斩!”
两人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与激动,又迅速被强行压下,化为更深的凝重:“是!”
“眼下有三件事,即刻去办。”叶啸目光如炬,“第一,加派绝对可靠的人手,暗中守住那处暗室入口,除王妃与我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若有擅闯者,格杀勿论。动静要小,不能引起外围监视者的任何怀疑。”
“是!”
“第二,墨影情况如何?”叶啸问起那名替萧凛挡下大部分掌力、重伤昏迷的影卫。
“仍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但军中的老医官说,心脉未绝,尚有一线生机,已用王爷之前赐下的保命丹吊着。”
“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需要什么药材,想办法从秘密渠道弄来,就算去偷去抢,也要弄到!”叶啸语气斩钉截铁。墨影不仅是忠心的部下,更是萧凛影卫体系中的关键人物,他知道太多秘密,绝不能死。
“明白!”
“第三,”叶啸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北狄破关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朝野。陛下此刻必定焦头烂额,既要调兵遣将,又要平衡朝堂各方势力对兵权的争夺。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潭水更浑。”
他招手让两人附耳过来,声音几不可闻:“立刻通过我们的渠道,在市井、酒楼、甚至一些小官吏之中,散播一些‘流言’……内容就是:北狄此次来势汹汹,非久经沙场、熟知北境兵事的老将不能抵挡。而朝中诸将,论威望、论经验、论对北狄的了解,有谁比得上我们‘刚刚薨逝’的王爷?即便王爷不在了,若由王爷昔日副将或旧部挂帅,亦比那些从未去过北境的勋贵子弟要强上百倍……”
一名心腹眼神大亮:“将军的意思是……引导舆论,让朝野上下下意识想起王爷的军功,甚至产生‘若王爷还在便好了’的念头?”
“不止。”叶啸冷笑,“更要让陛下投鼠忌器!王爷在军中和民间的威望犹存,此刻若陛下对王府逼迫过甚,难免会寒了边军将士的心,让人质疑陛下刻薄寡恩,连对‘已死’功臣的遗孀家眷都容不下。同时,力荐王爷旧部出掌兵权,也会让陛下疑心兵权落入王爷派系手中,从而更倾向于拖延和权衡,这就能为我们争取到时间!”
此计可谓一石二鸟,既利用了萧凛的残余威望作为保护伞,又利用了皇帝的多疑来制造僵局。
“妙计!属下这就去办!”
“记住,手脚干净点,流言要看似自然发酵,绝不能追查到王府头上。”
“是!”
两人领命,迅速悄声离去。
叶啸独自留在厢房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和疲惫。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小的瓷瓶,倒出两粒腥红的药丸吞下,闭目调息了片刻。这是军中用来压榨潜力的虎狼之药,能短暂提振精神,但后患不小。此刻,他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再次睁开眼时,他目光中的虚弱已被强行驱散,只剩下冰冷的坚定。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掩盖住血迹,重新走出了厢房,融入了那一片“悲恸”的白色海洋之中,如同一个真正因主君离世而悲痛欲绝的忠仆,暗中却已布下了搅动风云的棋子。
……
暗室内,时间流逝得缓慢而煎熬。
沈青黛寸步不离地守着萧凛,不停用温水蘸湿他的嘴唇,感知着他那微弱却持续不断的脉搏,心中默默祈祷。
那缕奇异药香依旧淡淡萦绕,守护着萧凛心口那一点生机。
期间,萧凛又模糊地呓语了几次,除了“地图”、“赤焰”、“小心影”,偶尔还会溢出几个零散的词:“父王……”、“诏书……”、“冰谷……”。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拼图,沈青黛试图将它们串联起来,却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父王”指的是先帝?“诏书”又是什么?“冰谷”似乎是北境的一处地名……
而“小心影”,始终是最让她心悸的警示。影?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暗室的门极轻微地响动了一下。
沈青黛瞬间警惕起来,猛地抬头,袖中一把淬毒的短匕已滑入掌心。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探进头的却是去而复返的叶啸。他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沈青黛松了口气,收起短匕。
叶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低声道:“王妃,一切已按王爷吩咐安排下去。外面暂时无异动,宗人府和内廷司的暗哨还在,但似乎放松了些许,应是边境军情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沈青黛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凝重,她压低声音将萧凛的呓语告诉了叶啸。
“地图…赤焰…小心影…”叶啸的眉头紧紧锁起,“赤焰的调动和藏身之处,只有王爷和最核心的几人知晓,地图或许指的是联络点和秘密路线图。王爷昏迷中仍念及此,定是极为重要。至于‘小心影’……”
叶啸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王爷的影卫体系代号即为‘影’,墨影便是其中佼佼者。王爷让‘小心影’,绝非无的放矢。难道……影卫内部出了叛徒?否则今日宗人府和内廷司为何能如此精准地发难,几乎将王爷置于死地?甚至可能……王爷此次重伤,都与此有关?”
这个猜测让两人同时感到一股寒意刺骨。如果最隐秘、最忠诚的影卫中都出现了问题,那敌人渗透得有多深?他们还能相信谁?
“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彻查,但绝不能打草惊蛇。”叶啸声音沉冷,“在查清之前,除了你我,以及刚才那两名绝对心腹,暂时不能再相信任何‘影’中之人,包括其他影卫。”
沈青黛重重颔首,只觉得肩上的压力又增了千斤重。
就在这时,榻上的萧凛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睫毛颤动,似乎又要苏醒。
沈青黛和叶啸立刻屏息凝神,俯身靠近。
萧凛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视线依旧涣散,但比起之前多了几分清醒的痕迹。他的目光缓缓聚焦在叶啸脸上,嘴唇翕动。
叶啸连忙将耳朵凑近。
“……叶…啸……”
“末将在!”
“……水……地图……”萧凛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性,“……赤焰……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影’……有……叛……”
最后那个“叛”字几乎轻不可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叶啸和沈青黛心上!
果然!
萧凛用尽力气,再次吐出两个字:“……查……”
随即,他仿佛又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昏睡过去。
叶啸猛地站直身体,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惊怒和后怕。王爷亲口确认了影卫内部出了叛徒!
“王妃,”叶啸看向沈青黛,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峻,“此地恐怕已非绝对安全。王爷交由您,万望小心!末将必须立刻去处理‘影’的问题,并确保‘赤焰’无恙!”
沈青黛紧紧握住萧凛的手,眼神坚定如铁:“你去吧,这里交给我。除非我死,否则无人能再伤他分毫。”
叶啸深深看了她和昏迷的萧凛一眼,重重一抱拳,再无多言,转身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离去。
暗室中,只剩下沈青黛粗重的呼吸和萧凛微弱的心跳。
“叛徒……”沈青黛喃喃自语,目光扫过昏暗的四周,只觉得每一处阴影都仿佛潜藏着致命的杀机。
原来,最大的危险,从来都不只在门外那虎视眈眈的皇权,更可能就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堡垒内部,在那最意想不到的、被视为最后依仗的“自己人”之中。
她低头看着萧凛苍白而安静的睡颜,他即使在昏迷中,眉宇间也依旧凝结着一丝化不开的警惕与沉重。
他一直都知道吗?还是刚刚才想明白?
沈青黛不知道,她只知道,从此刻起,她不仅要对抗外部的狂风暴雨,更要警惕来自背后的冰冷匕首。
她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声音低柔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凛郎,别怕,我会帮你……把那只藏起来的‘鬼’,揪出来。”
灵堂的哭声隐隐约约传来,如同这场巨大阴谋的悲戚背景音。
风暴已至,并且从外部,蔓延到了内部最核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