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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疏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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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黎明修刚写了几篇新文章练手,准备给梁夫子送去,就听乐平来报,说吴山派人来府找他去公廨,说过会儿仵作要初检昨日发现的那具白骨,只等他一起去听呢。
乐平说完后,黎明修想了一想,担心看完验尸,也许吃不下东西,于是派人去喊蒋天时过来,两人一起匆忙地用些简单点心垫垫肚子。
“真的?要验那具白骨了吗?”蒋天时虽然知道仵作、官府破案时验尸等事情,但毕竟只是听说过,哪里亲眼见过,也顾不上昨日受到的惊吓,又有些兴奋起来。
“明修,真带我去啊?府衙公廨不是我们能进的吧?”蒋天时迟缓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黎明修一边擦手一边点点头,“可以进,吴大哥是喊我们去协助调查。”
蒋天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也许是他疑惑的表情太明显,黎明修已经收拾好站起身来,又冲蒋天时点点头,示意他跟上自己,一面往外走一面解释说,“这是仵作验尸流程。一般发现尸体后,仵作会当着众人面对尸体进行初检。”
“初检时,往往要确保到场者众多,包括县官、仵作、书吏、衙役、死者家属、邻居、地方保甲等人,有时也会传唤相关嫌疑人到场,且仵作开始检查时,会大声说出尸体情况,书吏在一旁跟从记录,以此确保验尸结果公正可信,帮有关嫌疑人排除嫌疑,锁定凶手。”
难得听黎明修说这么长一段话,看他解释得认真,将验尸流程说得这样清晰明了,蒋天时心下明白这是黎明修想安自己的心,有些感谢,又有些敬佩,不由听得更加认真。
“那具白骨应该是有些时间了,昨天将近傍晚,我们一起发现,停尸府衙时,众人应该也下值了,所以,今日验尸才叫你我能赶上。”
“原来如此。明修你可懂得真多。”蒋天时眼底带出些崇拜,刚好落入黎明修眼里。
“我也只是略知道些。咱们快过去吧。”
黎明修说的平静,其实步子已经大步迈开,显出对那具白骨的关切来。
江都城府衙在天光里逐渐显现。两边放着石狮子,朱色大门,铜质门环,两守卫站立一旁,端的是威风凛凛。
“府衙重地,闲人免进。”看两位少年渐行渐近,府衙两边的守卫同时出声。
黎明修带着蒋天时刚赶到府衙前,就听到这么一句。黎明修向前走近两步,刚想说要从侧门进入,“老弟,你可来了。”吴山的声音已经渐近。
“原来是吴捕头认识的,失敬,两位公子请过去吧。”守卫放缓语气,抱拳施礼,其中一人,还多看了两眼蒋天时。
看样子,吴山确实还算有些面子。
黎明修点头回礼,带着蒋天时从怕侧门进入。
“多亏吴大哥来等我们。”黎明修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带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点心包子递给吴山。
“哎呀,兄弟用心了。正饿着呢我。”吴山接过来大口吃着,连吞带咽,脖子梗了好几下,说,“这不是轮班嘛,今儿这俩崽子是刚来没多久的,没见过你。”
“所以过来接你。”吴山又咽几口包子。
“怕你进不来是一回事,也是案情急切。”
几句话的功夫,吴山已经拍着肚子吃完了。
蒋天时本来还惊讶黎明修的体贴,乍看吴山吃起东西来这样粗狂,虽然也想到有饥饿的原因,还是忍不住为之侧目。
心里想起黎明修之前对他的评价,说他有意思,这样一看,吴山本人性格确实与他文质彬彬的外貌截然相反,不由暗笑。
“你不知道,陆大人昨晚带着我们看仵作再验董长富,又查了近些年女子失踪的卷宗,可惜那董家娘子还是不发一言,就这样忙了一夜。陆大人还在用膳休息,咱们先去殓房候着。”
吴山还是穿着公服,不过胡子已经长出来一圈,泪眼惺忪地边说话边打哈欠,几乎想到什么说什么,可见昨晚辛苦。
黎明修点点头表示理解,带着蒋天时跟着吴山去了殓房。
看蒋天时东张西望,实在好奇,黎明修给他大概讲解了一下府衙格局。
府衙一般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为办公之所,后院则为官员私家之处。
前院里,也就是从正门入口处算,先是看守犯人之所,再有三班六房等处,最后才是审案大堂,大堂左右还有耳房等暂时休憩之处,算是前后院之间的连接。
后院为官员休憩生活处,除了生活起居之外,还有后花园及一应假山流水,供人观赏休息。
一般人,纵是府衙官人,无紧急公事,亦不可出现在后院里,以防唐突官员家眷。
再说殓房,其实就是尸体停放处的简称。虽名为房,但有时不仅仅指一间房,或是一层楼,或是一幢独立的大楼。因为所含不详之意,所以位置上也会偏僻,方便人来人往、仵作验尸。殓房就在监狱附近处,倒座房转角处。
到了殓房,已经有股异味扑面而来。
吴山跟门口值班兄弟打声招呼后,得知陆大人还没过来,心下暗松口气,对人笑笑,“好歹没让上官等咱”。三人陆续进入。
一层素白色薄纱下,隐约一个女子已经在尸体前站着,正垂着头,整理木箱中的工具,闻声抬头看过来。
“忘了介绍了,这是叶仵作。”吴山看女子已经在殓房候着也有些意外,仔细一想也意料之内,这位女仵作实在认真用心。
“这是黎秀才,协助探案的;这是蒋公子,也是初审嫌疑人。”吴山介绍完双方后,就摸摸鼻子,站在一旁眯眼不动。
黎明修看着眼前的女子,穿着普通,裙下露出一截裤脚,行走不受限;随身携带的木箱里工具齐全,手指纤细,眼睛黑白分明,面貌清秀利落,重要的是整个人很平静。
这是一位很有条理的、很专业的人。
黎明修心里有了第一印象。
那女子也在打量黎、蒋二人。
从身高来看,黎明修、蒋天时身量般高,在江都城里也不算矮,打眼一看已有成人风采,但偏偏站在吴山跟前,没有吴山壮硕,又显得精致单薄些,还是少年模样。
从五官来看,黎明修眉眼如黛,白面如玉,蒋天时面若好女,精致夺人。的确是两位翩翩公子,称得上“”出众、难得”四字。
只是,叶疏桐多看几眼黎明修,总觉得他哪里有些奇怪。
蒋天时察觉到这多看的几眼,有心想调侃黎明修受女子欢迎,又担心有些不尊重两人,把话从嘴边咽了下去。
黎明修对叶疏桐拱手行礼、报上名字,蒋天时随其后,叶疏桐紧忙回礼,彼此算是通了姓名互相认识。
几人正沉默着,外面来报,知府大人带着几个书吏已经到了。
吴山急忙睁开眼,迎了出去。蒋天时紧紧跟着黎明修的动作,一眼不敢错开。
叶疏桐不再多想,整理完工具后,就戴起验尸手套,等候在一旁。
“都到了?那就开始吧。”陆大人穿着官袍进来站定,环顾四下。后面几个书吏带着笔墨纸砚等早已找地方铺开。
叶疏桐掀开白骨之上的白布,开始查验:
“验,全身尸骨未变色,无中毒迹象。”
“验,颅骨较小,质薄面宽,下颌关节纤细,骨盆宽浅,耻骨联合处正常,死者为女性,未曾生育过。”
“验,从尸体口中牙齿磨损程度来看,死者死亡时年约二十五岁前后。”
……
叶疏桐手脚不停,将白骨从头查到尾,一面验尸一面将验尸所得报给众人听。
众人得以拼出这具女尸的大致情况。
一个年约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女子,未曾生育过,但腹股处有伤痕,疑似生前受过伤害,舌骨处骨折,很可能是自尽后被掩埋在董家店里。
这姑娘是谁?生前遭遇了什么?又为什么自杀?董家娘子知不知道此人?
本以为排除嫌疑人会多些方向,没想到董氏杀夫案里又套着一个案子,案情更加扑朔迷离,狱中董氏却只是认罪,除此之外只是不发一言。
一想到此,吴山就脑袋疼得紧。
“叶仵作这一手验尸技术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既然初验已完,你就先回去休息吧。”陆大人摸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美髯,又看向黎明修和吴山,“小黎秀才,后生可畏,如今,又要找你帮忙,不会耽误你温习吧?”
“多谢知府大人关怀,能为官家效力,实在是晚生荣幸,谈不上耽误。更何况,大人您和吴捕头对晚生多方照顾,晚生感激不尽。”
“既然如此,你们就接着查案吧。近来,江都城恶性事件频发,不太平呀,本官和同知、通判也有些忙不过来,但董氏杀夫案实在骇人,务必早日告破,查清来龙去脉,以安民心。”
吴山、黎明修执礼答应。
其实在场诸位,除了蒋天时,大家心里都有数,知府左右的通判、同知都没来,其他相关人等也不曾出现,这个案子既没有伤害城内大家族利益,也不会影响各级官员主事的官运,犯人已伏法,自然这中间细节无人关心,案情发展也就是捕快要完成的。
其他人还有比民生更大的事情要操劳呢。
要不是陆大人现身,恐怕挖出新案给诸位同僚添麻烦的吴山又要成为那些“少爷”的眼中钉了。
陆大人看向黎明修身后的蒋天时,眼睛微眯,却笑而揭过,没有问讯,也不曾提及,仿佛没有发现蒋天时这个人一样。
蒋天时察觉到了,转头看向黎明修,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来到这里,也许最终还是和黎明修有关系。
陆大人扶腰而去,几名书吏也鱼贯退出。吴山、黎明修送其出门,蒋天时一动不动,只看着黎明修的背影。
“我觉得,这具白骨上可能还有谜团,也许之后我还能给大家一些新的东西。”叶疏桐没有离开,反而拿起工具又细细看了几遍白骨上的痕迹。
这乍一出声,吓了正沉思的蒋天时一跳。
“你的意思是,还有你没查出来的东西?”吴山已经走近白骨,大大咧咧的说道。
“……是。”叶疏桐还是平静的回答。
“那就劳烦叶姑娘了。我和吴大哥回头去董家铺子附近询问,若姑娘查出新的东西即刻着人通知吴大哥就行。”黎明修打了个圆场。
比起自己还要借着男人身份才能行事的模样,叶仵作以女子之身进入府衙得一公职,而且还是仵作这样既需要胆大心细又可能常被轻视的职位,即使有陆大人的赏识,也是她要付出许多的努力才能走入众人眼中。
黎明修心里很是钦佩怜惜叶仵作,不由得多看她两眼。
蒋天时眼睛眨呀眨呀,打断黎明修与叶仵作说话,“明修,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当然是要先见一见董家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