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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公子,叶王妃的信。”
      曲仲良接过信,匆匆扫了一眼内容,又将信递回给一边的侍从,“送信的人在等吗?”
      “是,公子。”
      “嗯,你去叫他转告王妃,今晚我会赴约的。”
      “是,公子。”
      侍从蹑步退离长廊后,轻缓的脚步立即变得矫疾。
      曲仲良仍负手站在远处,凝望着廊下的庭院景致。
      庭中覆着一层落叶,似很久未经打扫了,但山石水流间,却全无荒废颓荣之感,倒是别有一番意味。

      “清荣。”他轻唤一声。
      屋檐的阴影下走出一个人来。
      “准备一下,到碧坞苑去取那尊素玉观音,包好带上。”
      阴影那人点了点首,又退去。

      曲仲良拍了拍衣袖,抚抚衣摆,往长廊上就是一躺。
      木制的地板,温润而细致。曲仲良只穿着两只白净的足袜,他的脚在地板上磨蹭了几下,人又翻了个身便静静不动了,模样安然,似是睡着了。

      皇城危墙高筑,高墙以外,又是一条既宽又深的护城河,护城河外又是重重叠叠的守卫——总之,这一切无非都是在营造出皇权的高不可攀,远不可及。
      而最靠近皇城的那间宅子,其主人的权力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间宅子的主人便是天朝唯一的异姓王爷,叶道昕。
      宅子边上依着叶道昕的喜好,齐齐整整地种上了许多柳树。可柳树本就是风扶之姿,种得再齐整,成树后也各是横斜。别的官家府邸,又哪里会种这样的树——有失贵气、有失威严啊。
      可叶道昕哪里会顾虑这么多?
      而别人又可以说什么?
      叶道昕祖上三代都是良将。叶道昕自小便被家族之人视作天生将才,而其父亲在其十九岁之时便因痨病去世。先帝在位时,曾有一次匈奴来犯,当时恰逢百年难得一遇的水涝,国库虚空,粮仓更是颗粒难存,即使天朝再怎么强大,没有粮草作为基础,时间一长,便难以抵守住匈奴的攻击。此时叶道昕不过三十未到,但却屡屡在匈奴来袭之时立下奇功,被先帝信任而提拔为统帅。更在四个月内守住了边境,使得匈奴王后来不得不退兵并立下盟约,承诺百年之内不再来犯。
      先帝于叶道昕,不仅在朝政上相当倚重,还把自己最为宠爱的小妹妹——也就是当今的叶王妃——赐婚给他。除了叶王妃外,叶道昕没有其他的侍妾,而且成亲四年就生了两男一女,两人有多恩爱可见一斑。
      再后来没过多久,叶道昕便加官进爵,成了当朝第一位异姓王爷。
      这就是为世所知的叶王爷了。

      七月十五,时值望日,也正是叶王爷掌上明珠叶楚菁的十六岁生辰。
      叶王府今夜张灯结彩,一串串的红灯笼挂满了王府周围的柳树,喜庆非常。
      本来,即使叶楚菁是叶道昕最宠爱的女儿,十六生辰如此铺张庆祝,也是于礼不合的。但今夜,却是不同的。
      今夜也是,叶王爷招亲之夜。
      朝廷要员,甚至是武林名士,都携子入席,为求结一门显赫的亲事。
      更何况,相传叶楚菁长得花容月貌,琴艺无双,十四岁便艳动京城,能娶到她,这简直是世间男子皆所梦寐的事。
      不知今晚……这朵京城之花,花落谁家呢?

      “父亲……”曲仲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父亲,孩儿今年才刚十五,比那京城之花还要小上一岁,我……孩儿,孩儿恐怕和郡主没有这个缘分呐!”
      “闭嘴!要不是你大哥早有婚约,我还用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吗!你个不孝子,整天就记得拈花惹草,连点正经模样都没有!”曲庆在马车上低声骂道,“郡主容貌绝艳,你这次记得给我摆正心思,好好取悦郡主——如果能得郡主青眼,你钱财家世这辈子都不用愁了!也不浪费你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曲庆说得下巴颤颤,胖圆的脑袋边上也挂上了不少汗珠,嘟嘟囔囔好一阵子后,终是别过头,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好一番擦拭。
      曲庆以前也是一俊逸青年,可为官数年后,渐渐也混出一副肥肠满肚的模样,再难找回以往佳公子的一丝痕迹。数个儿子,次子曲仲良相貌最为出色,自小就被人称作“玉树公子”、“小宋玉”——可宋玉又哪有曲家二子风流?
      传闻曲仲良常常夜宿花街柳巷,为青楼女子赋诗作词,那些诗词甚至还被铺成了曲儿,传遍了江南江北;还传闻曲仲良“天赋异禀”,寝技了得——别看身形单薄,却能一夜御二女。
      回过头看到自家儿子摇着扇子,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不禁大声骂喝:“不孝子……你听到没!”
      曲仲良被吓了一跳,扇子也掉了,两手来不及捂住耳朵,只能翻了个白眼,虚应道:“是是是……孩儿一定好好表现,拼尽全力也要把这朵花娶回家……可是父亲,如果我费尽心机,如果郡主的欢心始终放不到我那儿……那就不能怪我了吧?”
      “哼!”
      曲仲良看曲庆被自己说得脸色有点泛青,得意地笑了笑,拾起扇子倚在窗边,继续散漫地摇着手中的扇子。
      正在这时,突然一声惊马长啸,车子同时跟着剧烈摇晃,并停了下了。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跑哪里了?你们先去那边看看!……”
      “要活捉!帮主说要挑了那人的筋!”
      车内两父子被颠得东歪西倒,曲庆刚想发作,忽然听到周围杀气汹汹的叫喝,不禁觉得有些心惊胆颤,旁边的儿子此时更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大叫:“父亲!父亲!怎么了?怎么了?!……”
      此时大叫不是更易惹来祸患吗?曲庆只能低声恨道:“闭嘴!畜生……闭嘴!”
      “老爷……外面有些江湖人在抓一个盗贼……说希望老爷能拉开帘子让他们看看盗贼有没有惊到老爷。”外面赶车的管家克制着恐惧说道。
      “大、大胆……我乃朝廷命官,竟敢怀疑我窝藏盗贼!真是放肆……”曲庆沉声道。在说出自己是朝廷命官的时候他似乎忽然有了醒悟,自己怎么说也是个正三品官员,那些江湖人再怎么胆大,也不敢与朝廷对敌,就算自己不给他们过来查看,他们也不会敢强来。
      “父……父亲……”曲仲良害怕地抓住曲庆的衣服,却又不敢叫出声来。
      “曲大人,”外面一把谨慎稍带恭敬的男声说道,“在下及在下的兄弟并无恶意……我们都是富海帮的人,今夜帮内突遭歹人入窃,被盗去了帮中宝物,不得已才惊扰了贵驾……”
      话音未落,帘子突然被拉开了。
      “仲良……!”车子里面一声恼恨的怒喝,此时一人急匆匆地探了出来。
      周围忽然静了一些,刚刚说话的声音也好像哽住了。
      这个漂亮的……男人是谁?
      “哎呀……”
      再多看一眼,忽然又觉得这男人生得虽然漂亮,但眉宇间也流淌着爽朗清俊之气,真真一个翩翩美少年。
      “方才……方才,”那美少年面带惊艳地开口了,“方才在下听到车外兄台的声音清朗如皎月,声落便若击玉鸣钟,立刻起了倾慕……亲切之情,想一睹尊容……果真,果真是一位玉面公子啊!”
      那美少年正是曲仲良。
      为多数人所不知的是,曲仲良不仅好女色,兼好男色。
      身为父亲的尚书大人是知道的,也难怪他看到儿子的举动之后如此恼怒。
      此时马车的帘子被拉得大开,几乎车内一切都能被外面的人看清,车内除了气得脸色阴沉的曲尚书大人外,目光所不及的死角连一个六岁的幼儿都藏不了。
      被曲仲良叫成“玉面公子”的男子,看到车内的情况后神色便变得有些晦暗。他凝视了曲仲良那张犹如天人的脸一会儿,忽略掉他脸上的迷恋之色,沉声道:“失礼了。还请曲大人多多见谅,以后有需要到富海帮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告辞。”
      “啊……”曲仲良脸上痴迷的神色更浓,“竟不似凡音……”
      玉面公子仿若未闻,转身挥了下手,一行人便离开了。
      “浪荡子!”曲庆低声咒骂,“老容!继续行车!”
      接着便甩下车帘。
      管家欠了欠身,又跳上车继续赶马。
      “父亲……为何今天要坐马车?若不是坐着马车急行,带多几个家丁,就不会如此惊颤了啊……”曲仲良喃喃道,随后脸上浮起一抹笑,“不过若不是如此,就见不到他了……”

      “曲大人!”
      刚一下马车,便有个官员笑脸迎了上来,“这便是‘小宋玉’公子吗?大人的公子真是风流倜傥啊……”说完这句便凑近低声道,“定能讨得郡主欢心!”
      “哪里哪里……”曲庆笑道,“要是令郎还未娶亲,犬子哪有一点机会!”
      “曲大人真是……”
      “父亲,”曲仲良在旁边低声道,“我……孩儿看到那边有相熟的人,想过去打个招呼……”
      曲庆挑眉:这是什么时候?打招呼?你那些狐朋狗友不说也罢,但今天怎么说都是相争的“敌人”啊……打什么招呼……?!
      但因有同僚当场,他也不好发作,只好扬扬手,然后转头对那官员哈哈道:“这小子……真是见笑了张大人……”
      曲仲良摇着扇子,步子急疾穿过人群,隐没在黑暗中。

      “怎么回事?!”
      曲仲良在假山后一处站定,低喝道。
      假山暗处走来一个黑影。
      “看守之人,武功与我不相上下。”那黑影道,声音平淡毫无波澜。
      “要不是今天把府里的轿子都砸了,我看你今天往哪儿躲!”曲仲良走进假山,月光恰好照在那张无瑕的脸上——只是,此时那张脸上再无之前的纨绔之态。
      黑影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曲仲良。
      “罢了……那看守之人就是方才上前来相问之人?”
      “是。”
      “难怪。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内力浑厚。只是为何这样的人要呆在富海帮?”
      “需要查他的底细吗?”
      “嗯……”曲仲良低头沉吟片刻,目光闪了闪,仿佛有一丝恨意,却似错觉,淡声道,“走吧,去见宗主。”
      那黑影跟在他身后一丈处,不多不少。身影跟着树影时隐时现。
      两人疾行穿过竹林,通过曲折蜿蜒的长廊,到了一处塔楼。
      塔楼并未着灯,曲仲良在门上两下轻、两下重叩叩敲了四下,听到塔楼上有扇窗子开了的声音,便和那黑影一同月上塔楼,由窗而入。
      曲庆知道自己的儿子好色,男女通吃;却一点都不知自己的儿子会武功,飞檐走壁。
      两人无声落地,上前几步便半跪下来,“拜见宗主。”
      “如何。”一道男人冷冷的声音响起。
      “不辱使命。”两人齐声说。
      那黑影上前,放下一只巴掌大的锦盒,复又退下。
      “很好。”话音刚落,就向两人丢去一只锦囊,“里面有两粒,你们服下吧。”
      曲仲良上前拾起锦囊,又回到原处跪下。
      “云煞,你可退下。”那声音道,“思邪你留下来。”
      那被叫做云煞的黑影,听到那声音的命令后身子变得有点僵硬,“宗主……”
      “听不到我的话?”言语淡淡,却含着一股不悦。
      “……是。”黑影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身影,跃出窗子不见了。
      “……宗主。”
      跪在地上的,是风流人间的公子仲良,此时的声音却泠泠如水,分明是女子的声音。
      那宗主走来,华服曳走,留下一串沙沙声。
      月光映进窗户,照亮了华服下的纤纤玉指。那手指伸向地上的人,勾起那人的下巴。
      “思邪……”
      那声音带着丝丝沙哑,极尽魅惑。
      “宗主。”
      华服之人缓缓低下身子,出现在月光下。
      那分明就是个华贵的夫人,青丝如墨,斜插着一支玉步摇分外精致,加之满头珠翠,更是贵气逼人;本是秋水之眼,如今却包含情欲和玩意。
      “虽然扮作男子,我的思邪却依然让我入迷。”玉指抚划着玉脸,似爱不释手,“真想撕掉这身伪装,与你夜夜欢愉。”
      “宗主……”思邪——曲仲良——忽一抬眸,满眼靡靡沉醉之色,她的手勾上那伸来的手臂,轻轻地,顺着手臂,自下而上地探进衣袖,“宗主才是……即使扮作女子,也让思邪情难自控……”
      猛然思邪便被拉进了华服的怀中,衣衫半褪,一串火热的印子落在项背,斑斑桃红。
      她粗声喘着气,眼睛却是发狠似地紧闭着,埋在华服中却似埋在坟土里。
      一道黑影藏身在塔边的竹影中,双目低垂,薄唇抿得发白。

      【10月13日】
      人声错杂,丝竹乱耳。
      曲庆终于见到向他走来的曲仲良。只见他头微垂着,扇子阖在手中,脚步似有些凝滞。
      “孽子!还知道回来!”曲庆一把把他拉入席中骂道,又不敢高声,只得凑在儿子耳边口沫暗飞,并无留意他的异常。
      “哎呀父亲!”曲仲良一脸受不了地捂住耳朵,“孩儿也是无奈啊!本是打个招呼便要回来的,怎么知道突然腹痛,好不容易找到了茅厕,好不容易才解决,好不容易才回了来……”
      “好了好了!快整整衣衫!看你领口怎么就没拉齐服帖着些!”
      “……是是是,孩儿晓得了……”
      “王爷到——!王妃到——!郡主到——!”
      门边的侍从唱道。
      席上的声响骤失,席上之人统统站起。
      “哈哈哈哈……”
      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便有三人出现在门际。
      那笑声自是源自叶王爷的了。只见王爷一身百雀出云袍,头发却是不羁地散披肩背,两只手一边携着一个女子。只见右手边较为年轻的一身天水碧纱裙,广带游身,芙蓉面,巧笑明眸,正是叶王爷的掌上明珠叶楚菁;而左侧的女子,百绣霞云衣加身,青丝中点缀珠翠,一支玉步摇轻轻曳动,大方端丽,雍容无比,正是叶王妃。
      诸官看见叶王妃,心中都不禁暗道:叶楚菁之美貌天下闻名……但比之她的母妃,竟逊色半分!娇花输却徐娘寸芳华……也难怪叶王爷对叶王妃如此钟情不二了。
      “哈哈哈……大家不必客气!坐,都坐!”三人入座后,为首叶王爷朗声大笑,颜色尤悦。
      “今日小女十六生辰,恰逢大吉之日,本王决定替我这女儿觅一门亲事。看到满座才俊,本王一时之间也是难有抉择哪!”叶王爷此时红光满面,声洪如虎, “为求良婿,免不了稍稍为难……哈哈哈,还请各位大人、英雄,多多见谅才是。”
      说罢便举起酒樽,与座下各位致意连连,再是一饮而尽。
      曲仲良浅抿一口,不着意地环顾起周围的人来。
      官家方面,引人注目的有侍郎之子秦无阙还有将军之子樊铎阳。他们的父亲在朝中的地位比曲庆高。
      而江湖方面,显眼的则有同义帮少帮主梁文矩、司徒世家的嫡长子司徒若谷、还有麓霞派大弟子南士钧。这些人的背景雄厚,同义帮是江湖上最富有的帮派,司徒家往日以司徒剑法闻名天下、今时也因铸造精良武器为世所称,而麓霞派则是自数十年前迅速崛起的武林大派。
      这样看来,怎么样排都轮不到自己罢?
      也不可能会是自己。
      不过,他今天的任务……她只是来汇报情况,然后……再跟别人做一些事而已。
      她也不会告诉旁边的“父亲”,其实她不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早在七年前就死了。

      思邪在宴席中一副连连呵欠的模样。
      她能感觉到时不时有人看她、瞥她、打量着她、凝视着她。不经意地跟几个目光太过露骨的人对视几眼后,便是笑笑,打着呵欠转过了头。
      “你给我认真一点!”曲庆在她耳边说。
      “父亲……这个,郡主……说实话,还没孩儿好看呢!”她散漫地摆摆头,“再说,守着如仙之妻……还是比不上左拥右抱几个妖精来得快活啊……”
      思邪脸上一副浮想翩翩的神色。
      可虽说平时她也是这么一副不羁模样,今日……却是有点过了。
      “你、你……”曲庆气结,一张脸被气成通红,发作不得更是让他气闷得脸色发紫。
      “父亲,消气消气……我也是看到自己青眼无望,所以才说些话安慰一下您而已。”她轻抚几下曲庆的背脊,“孩儿知道,其实自己的风流之名早就传遍京城,而今日席上又有如此多青年才俊,虽然面貌不一定比得上孩儿,但除了面貌之外他们几乎都比孩儿强。郡主贤淑,别说予我青眼——看孩儿一眼说不定都不肯呢!”
      曲庆听了这些话,又怎么可能消气呢?
      真是,真是……
      “逆子!”
      这声虽然不算大声,但比起之前那些低低地咒骂却是强得多,周围几座的人都忍不住偷偷地、或是光明正大地向他们这边看来。
      思邪扇子掩着嘴,低垂的眸中藏着戏谑的笑意。

      王府花园中有引入活水,曲折缦回,一条穿花走叶的小溪流。
      不知何时开始溪水中就漂浮着一只只花灯,引来了一群笑闹的男男女女。
      郡主,也在其中。并且,还是人群的中心。
      思邪走在人群边缘,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众星捧月的一幕。
      “郡主郡主,说说灯上面写什么嘛!”一位身着粉衣的小姐叫道。
      今天虽然是郡主选夫郎,但作为陪衬的小姐还是有的。
      不过,能像叶楚菁这样选夫的小姐,放眼天下应该没多少个了吧?不过,此举也确是豪放不羁的叶王爷才可理所当然为之的。
      “郡主,就由在下代劳吧。”一个公子上前一步说道。思邪并不知道他是谁,即是说他的家世也不够显赫,样子也还可以,就是清秀吧……也难怪如此积极了。
      “……嗯,多谢公子了。”叶楚菁讲花灯递给他。
      那人移开这盏莲花灯的莲瓣,念起写在底下的字:“以‘星’为题,请君随意吟咏一句便可。”
      “星……”
      一群人开始低头苦思冥想。
      花灯一盏又一盏地被拾起,类似的游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思邪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的柳树下,悠闲地摇着手中的扇子。
      “阁下定是人称‘玉树公子’的曲家二公子了。”旁边有人轻轻说道。
      她顿了顿,不慌不慢地侧过半边身去看,原来是那同义帮少帮主梁文矩,此时那人负手站在她身侧,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呵……正是在下。”她嗒地一声轻合起扇子,拱手一个虚礼。
      “在下梁文矩。”对方也还了一礼。
      “哦……原来是梁公子。”她摆出一副恍然大悟、却又会让人认为她其实并不知其人的模样。
      “素闻曲公子风流雅号,今日也是来竞夺郡主芳心的吗?”
      梁文矩身长挺拔,足足高了思邪一个头,此时凑在她耳边轻声讲话,姿势既暧昧又惹眼。
      他这又是什么意图?
      “唉……梁兄,我又怎么高攀得起郡主呢。”她暗叹了口气,“论家世,论才学,论相貌,在座比我好的大有人在啊。”
      梁文矩在她耳边笑了。
      “怎么会……曲兄谦虚了。怕是不愿单恋一枝花,才不与人相争罢?要是曲兄出手……”他故意拖长了话音,“……谁人能敌啊。”
      思邪笑着,又摇起了扇子,一副得意的模样。
      “曲兄……”梁文矩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又近了她耳畔几分,热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使她不禁警觉。
      “我头次来到京城,竟能结识到曲兄这般丰神俊朗的人才,尤觉相知啊……近日也在苦恼无人相伴游玩京城,不知曲兄能否做做我的导游?”
      导游?
      思邪心中冷笑,面上的表情却显得相当感兴趣,“在下当然是乐意之极了……我曲仲良,别的不说,就是喜欢结交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啊!”
      “那就有劳曲兄了。”
      “哈哈哈,朋友之间说这些作什么!”
      这回的声音像是得意忘形了一般,不知不觉地大声了点,周围的人都不禁转过头来看。
      “哼……”司徒若谷白了他们一眼,“纨绔之辈……”
      “阁下是……?”
      思邪问着,不明所以地看着司徒若谷,又转头看看梁文矩。
      司徒若谷的脸不禁一阵青一阵紫。
      “那位是司徒公子,司徒若谷。”梁文矩笑道。
      “噢……司徒公子……在下失敬了。”思邪再次摆出刚刚那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但司徒若谷显然没有梁文矩那般深沉。
      他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听闻曲公子名声在外……尤其是风流之名啊!”那张司徒家的俊脸此刻也禁不住扭曲,“还听闻,尤擅艳词呢……这回的灯谜还没人答出,不如我们就先听听曲公子的答案如何?!”
      这般子孙……司徒家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呢。
      “这……”思邪一脸苦色,“这不是为难在下吗?”
      “这种题目又怎么难得了曲公子?”司徒若谷看她这个模样,扭曲的面孔不禁也恢复了些,只是讽色不变。
      露出这种作态,郡主又怎么会看得上眼呢。
      “呃……题目……”
      “题目是,‘郁难酬志’。”司徒若谷稍有得色地笑了,“在此诸位都是得意儿郎,哪能体验得了不得志的心情?自然是难以落笔啦……可曲公子不同啊,阁下,可是‘小宋玉’啊——自然手到擒来了。”
      大家都偏过头去看,看那位‘小宋玉’﹑曲公子。
      那位的脸色,似是有些青白呢。
      “这……诸位都颇费思虑的题目,在下又怎么……”曲仲良摆手推辞。
      “‘宋玉’公子又何必过谦呢!”司徒若谷又再出言相逼。
      “我……在下……”
      “曲兄,”曲仲良旁边的梁文矩忽然淡声道,“何必向这些人藏才?你的才能,即使因自身经历而局限了发挥,也不至于在众人之下才对,可不是么?”
      这么说着,那梁文矩的目光也是一直放在曲仲良身上,声音中似乎还有一丝轻柔,完全不将四周敌意的眼神当回事儿。
      曲仲良脸色微僵,吸了一口气,不经意地前移了一步,“那在下唯有献丑了,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他抬头望着月亮,又慢慢摇起手中的扇子,“就用……‘惜红衣’,这一调吧。”
      众人忽觉心神一晃,眼前的曲仲良似乎突然变了个人一般。他面带浅笑,竟比夏日芙蕖还要娇艳三分。
      “枕藉无怀,兰舟欲渡……”
      今日的曲仲良,一身暗蓝绸衣,隔针嵌金丝,一头乌发被描银鸦黑木冠齐齐束起,整个人浑如月上仙人,贵洁无端。
      “……嗯,兰舟欲渡,揽景上仞。把按青箫,独邀晚风近。长亭望远,唯落日﹑孤山图遁……”
      这回到司徒若谷脸色开始泛青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以擅写艳词闻名的公子哥儿,真的有那么一些才情。
      “能问,腾浪堕云,怎敌逝阳余烬……”
      这般速度不可谓不神速了。
      可就在众人都一副怔愕之态时,那仙人的摇扇忽然打住,面露窘态。
      “我﹑在﹑在下,”曲仲良摸摸头,讪笑,“这首词是在下以前所作,而下阙……在下忘了。”
      司徒若谷才松了口气。
      “什么嘛,原来早有准备……”他语带嘲意,“也不过如此……”
      “曲公子,”一把女声传来,正是一身碧裙亭亭玉立在人中的楚菁郡主。此刻眼神看着曲仲良,含媚带笑,“曲公子实不负风流才子之名呢。”
      只见那曲仲良看着郡主的笑靥愣了愣神,然后有些尴尬地笑了。
      “郡主抬爱了。”他礼了一礼,“在下于此也是绞尽了脑汁,再加上有了点运气罢了。风流才子之名,实不敢当。”
      “就你了。”叶楚菁忽然说道。
      众人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就你了。”她快步走过去,双手一把握住曲仲良那只抓着扇子的手的手腕,惊得那扇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就你做我驸马如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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