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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第二章
      “……驸马?”
      “郡主,这……”
      思邪定住心神,连忙说道:“可……可是郡主,如此做决定,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是啊,郡主……”旁边的一些小姐开始劝道。公子们也不便多言,只能跟着声音点点头。
      “草率?那今天大家来这儿又是干什么?”叶楚菁忽然冷下腔调,“今晚的所有,为了的不过如此。既然本郡主选定了他,那就是他了!”
      全场默然。
      叶楚菁说的全然在理。今晚的目的,不过就是让郡主在一群门第够格的公子中挑一人作婿罢了。王爷对这颗掌上明珠的宠爱是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她挑的夫婿,又有什么理由不允?
      “呵呵呵……”叶楚菁忽而又笑了,芙蓉粉面笑春风,刚才的冰冷神色竟似众人的错觉,“既然……驸马,本郡主已有属意之人,那今夜这场花灯会,就到此结束吧。”
      说着又转头去看曲仲良,双手仍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仲良公子,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见爹爹吧。”
      就要拉着曲仲良的手离开此处,叶楚菁的手却忽然落空了,“郡主,万万不可。”
      曲仲良拱手垂颔,“在下,并非公主良配,离不开眠花宿柳,难以只钟情一人……”
      此话一出,诸位皆暗吸一口凉气——这曲仲良,还真敢这么说!
      “难道本郡主还比上那些残花败柳?”叶楚菁脸色变了,气得两眼瞪圆,“你宁愿……”
      “并非如此,”曲仲良抢腔道,“是在下自觉鄙陋,不配郡主……”
      “那你倒不必对此忧心,”话声再度被叶楚菁截了过去,听到曲仲良说的原因是“不配”后,她心绪稍安,语调又回复了本身的气势,“我早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情……但只要你一心一意地对我,让我开心,以前那些事我可以不介意。”
      众人再度吸气,感慨这一男一女言语的大胆。
      曲仲良头低垂着,眉毛暗暗一扬,又回复一脸恭谨,“在下实在是劣性难改,难承郡主一番诚心挚意。”
      “大胆!”叶楚菁一声怒叱,“你……好!你跟我来,看父王怎么说!”
      “郡主……”曲仲良张口欲言,众人竟发觉他声音里带着丝丝难以压抑的颤音。
      他顿了顿,又说,“也罢,在下听命。”
      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
      叶楚菁此时明显是气急败坏了。想她自小貌美,一直接受着别人艳羡的目光长大;平日便装出游,狂蜂浪蝶也不知凡几。
      而自从上次,在烟柳河畔见着了曲仲良那清秀俊朗的谪仙之姿后,她便难以忘怀了。
      那日他站在岸堤,负手独立,微微蹙着眉头看着河水,即使是苦恼的神情,在他脸上也是分外好看的。
      有一位搭船的少女,看到这么一位公子站在岸边也是晃了神了。上岸的时候不觉意就滑了滑脚,眼见就要摔倒了,却被曲仲良及时扶住了。他当时神色淡淡,仿佛这一切事不关己,可他却又偏偏扶住了那个姑娘,哪里是今日这副模样?当日她便寻人问得,这位公子是“那位”风流的曲公子,行为可用“放浪”形容,就像是另一个人似的。
      后来,她便向父王求来了今日的宴席,打算再好好看看这位曲公子,探清他的真实模样。
      他分明……
      一群人只能跟在那两个疾行的人身后了。
      曲仲良微低着头,别人却也看不清他的神色,理不清他现在的情绪。
      他仿佛没有情绪,事不关己,就只是走着、跟在叶楚菁身后的一个人而已。

      此时宴席上仍是歌舞不休,众宾谈笑,觥筹交错。
      丝竹声响,舞姬们正挥舞着水袖,表演着一曲“飞天”。
      就在这时,叶楚菁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搅乱了那一段飞仙之舞,音乐也停了下来,众姬不知所措,只能退到场边。
      叶楚菁此时见到叶道昕,冲昏了的神智也清醒了不少,神色的怒气也收敛了起来。她垂头,好好地平复了气息,感觉到曲仲良此时正站在她身后,便抬头,直视着她的父王。
      “爹……”她一声娇腻的叫唤,席上的人也安静了下来,关注着场中发生的这一切。
      “嗯?楚菁啊,跑这么急做什么?都十六的人,一点郡主的模样都没有……”叶道昕乐呵呵地笑道,但未等他把话说完——
      ——“爹,我要他做我的驸马!”
      叶楚菁一把把曲仲良拖到身侧,眼神坦直,认真无比。
      现场的气氛立刻凝滞,宾客都停住了动作,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叶道昕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目光在自己女儿和曲仲良身上来回游移,“这位公子是……?”
      “曲仲良,曲尚书大人的二公子。”叶楚菁大声道。
      “曲尚书家的公子?”叶道昕目光移向那边拼命压抑着欣喜之色的曲庆,“果然相貌不凡……可是楚菁,曲公子比你尚且年幼一岁啊,你……?”
      “女儿对曲公子一见钟情,加之曲公子才情横溢,性温如玉,是女儿的良夫。”叶楚菁一下子挽住曲仲良的臂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饶是叶道昕对女儿再宠爱,也不能放任其当众与一名男子当众拉拉扯扯,好生干咳一阵,直到半是曲仲良不着意地推搡、半是叶楚菁不情愿地放手着终于拉开了距离,他才停了下来。
      叶王妃忽然扯了扯丈夫的衣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又坐回端正,恢复一派雍容姿态。
      叶王爷眼神闪了闪,摸了摸嘴边的胡子,转向曲仲良笑道:“那么曲公子……你又意下如何?”
      这句话问得有点奇怪。按照大家惯性的思维来想,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都是应该向可能是亲家的曲庆发问才对。
      不过大家还是习惯以“叶王爷个性不羁”之类的理由带过那些异样之感。
      曲仲良恭敬地拱了拱手,一一看过面前的人,笃定道:“在下,不能做郡主的夫婿。”
      “你——!”叶楚菁一下气结,指着曲仲良却说不出话来。
      “楚菁,不得无礼。”叶道昕说,“曲公子为何说‘不能’?”
      “在下虽比郡主年幼一岁,可也自知行为不端,无法一心一意对待郡主。”曲仲良说道。
      “行为不端……?”叶道昕沉吟一会儿,“这是……”
      “并非如此!”叶楚菁急道,“父王,曲仲良实是女儿良人!”
      “那这门亲事确实得慎重考虑了。”叶道昕抚须道,“曲仲良是曲尚书大人的儿子,本王相信其人品行自然不差,刚才所言也只是自谦……可是女儿,关键的是,曲公子并没有跟你相同的意思,你自然不能……”
      “我,我……父王!”叶楚菁忍不住眼泪盈眶, “女儿……女儿喜欢他,女儿只想嫁给他!”
      周遭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却都各自暗想,今晚的事一定会在京城里造成轰动的。
      “不得胡闹,”叶道昕虽是这么说,语气却不怎么严厉,“曲仲良,我问你,你真的对我女儿毫无此意?”
      “是,王爷。”曲仲良再次笃定道。
      “那没办法了,楚菁,你又何必……”
      未等叶道昕说完,叶楚菁忽然哭着跑了出去,全场立即陷入一片死寂。
      “楚菁!”一直没说话的叶王妃着急地站起来。
      叶道昕也忍不住站起身来,看着女儿跑出去的身影,脸色着实难看。
      宴席就在这种不妙的气氛中早早结束了。

      回到家,曲庆对着曲仲良就是一阵臭骂,还差点拿出家法侍候,好不容易才被曲夫人拦住了,于是惩罚最后就变成在祠堂里跪上一晚。
      深夜的祠堂里,只有案桌上的两柱蜡烛成了唯一的光亮。
      曲仲良静静地跪在素色的蒲团上,两灯烛火看过去就像伴在他一左一右似的,若不是烛火会跳动,还真让人以为时间是静止的。
      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在他身侧半跪下来。
      “饿了吗?”
      那人对着思邪伸出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被打开的包裹,里面放着几块精致的糕点。
      她扭头去看他,“他怎么说?”
      “他没怪你。先吃点东西吧。”
      “云煞。”思邪对他灿然一笑,取过一块糕点,“谢谢……都叫你不用再去回笑坊偷糕点了啊,我随便吃点东西就好。”
      “可是你不是喜欢吃那里的相思玉蓉酥么,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云煞温柔地说道,“别跪了,坐下来吃吧。”
      思邪点点头,盘腿在蒲团上坐下。
      “你也别这样跪着了,坐过来。”她拉过另一张蒲团,拍了拍,对云煞示意说。
      云煞便也在那张蒲团上盘坐下来,刚一做好,思邪就一脑袋靠了过去了。
      “今晚我就这么睡。”她一口吞下手上那半块糕点,伸出舌头舔尽了指尖的粉末,“今晚不练了,你帮我看着……如果曲庆来了记得叫醒我啊。”
      “嗯。”
      思邪腾空的手搂住云煞的臂弯,闭着眼,半晌后突然睁开眼问,“今天没受伤吧?”
      “没有。”
      “真的没有?”思邪的手在云煞身上摸来摸去好一阵,忽然戳了戳一处,他那躯干不禁就颤了颤。
      “还骗我。”她的手也滞了滞,轻轻地摸了摸那伤处,“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东西来帮你处理一下。”
      云煞拉住她。
      “不用了,我包扎过了。”
      那手的温度有点高。
      思邪好一阵静默。她跪坐在云煞身边,抬头仰视着他,昏暗的光亮让她绝美的侧脸更显一分朦胧。
      “对不起。”她轻声道,“如果不是我以你的功力助我练功,那人又怎么会是你的对手?你又怎么会受伤……”
      “不是你的错。”
      她朝他笑了。
      “是吗。”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不再说话,只是揽住他的臂弯,闭眼依偎在他身侧。

      京城中的人都听说了。
      听说,曲尚书大人的二公子病了。
      听说,曲尚书大人的二公子是被叶楚菁郡主逼婚而逼出病来的。
      听说,曲尚书大人的二公子宁死风流,也不愿对花容月貌的叶郡主痴心不二。
      唉,这男人嘛,风流成性,而且死性难改,这完全可以理解;可是,娶了郡主再偷偷风流也未尝不可啊——曲二公子你这又是何必?

      而此时,风流抱病的曲二公子,正死性不改地呆在京城有名的青楼揽月楼里。
      只不过,这次的出游,只有三个人知道。
      一个是出游者曲仲良本人,一个是曲仲良的随身侍从清荣,还有一个是……
      “四娘,”她轻声唤道,嗓音里带着几分嘶哑,半跪在地上的艳妆女子被她扶起,“站起来说罢——南山那边如何?”
      “无能在山下设了阵后,附近开始有了山中有鬼的传言。请放心,即使有人敢进山,也不会让他有命出来的。”靳四娘恭谨地说道,清冷的神情与她艳丽的装束颇为不符。
      “哼,无能……”思邪哼一声,把玩着手上墨玉扳指,忽然一顿,垂下手,漫不经心地笑了,“无能么?能耐倒是不小。”
      接着抿了一口茶,才又开口,“京城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靳四娘递上一本册子,“从表面上看,这一个月里朝中并无异动。只是因为近来京城多了不少武林中人,与官员们也有些接触。奇怪的是,一向无甚作为的陈御史前晚竟在家秘密宴请漕帮帮主……”
      “漕帮?”思邪挑挑眉,“那个租船的?”
      “是。”
      “租船的都是海盗……”她翻了翻册子,随手递给了身侧的人,“我一直都相信你,四娘。”
      靳四娘也不答话,只是垂手立着,满头朱翠也是一动不动。
      “你这册子上说,前不久黄裕明秘密从西域购了一批狄妩花香料?”她沉吟片刻后说。
      “是。”
      黄裕明是前年从滁州上京的商贾,经营胭脂香粉,他开的“桂枝香”极受夫人小姐的追捧。
      “狄妩花……这香料也太金贵了吧?”她想在对自己说话般低声道,“用来做香粉胭脂?”
      “四娘,狄妩花,可以做什么……?”
      靳四娘摇摇头。
      “狄妩花这种香料,香味经久不散,但易生难长,用在药理方面比作香料更多,据闻对治疗头风极有效用除此之外并无特殊用途了——一个经营香粉生意的老板确实没有多少理由购进这种香料。”
      “财力也勉强。”思邪捏起茶碗盖说,又抿了一口茶,“查查吧,四娘。”
      “是。”
      “那就先这样吧。”她垂眸,放下茶碗,似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揽月楼有后门。正如人们所能料想的那样。
      因为地处偏僻,这扇门就成了达官贵人躲老婆或是保全名声的上佳掩护。
      而正因如此,这扇门无处不透着低调的奢靡。以百年核桃木作底,虽无雕花云纹,但每一分每一寸都被打磨得相当出淡淡光华;门框中暗嵌着檀香木,故而人走过时都能闻到隐隐淡香,笑称之为“香门”。
      曲仲良摇着一把黑绢折扇,穿过香门。
      “这不是仲良兄吗?”
      说话的正是同义帮少帮主梁文矩。同义帮不愧是江湖上最富有的帮派,梁文矩也不愧最富有的帮派的少帮主,一身华贵的打扮照亮了揽月楼昏暗的后巷。
      “梁、梁兄?”曲仲良的表情有些僵硬。
      梁文矩摆摆手,凑到曲仲良耳边低声道:“没事——仲良兄的病,全京城都知道;但说到治这个病的方法,除了得病的本人知道外,也就在下知道啦。”
      说着拍拍曲仲良的肩膀,手却越来越流连到腰部。
      曲仲良虽是松了口气,但因梁文矩手上的动作,表情却是越发僵硬了。他轻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隔着衣袖握了握,“梁兄果然是心细之人。改天一定要让在下做东,领梁兄到京城顶好的茶楼去。”
      说完就不留痕迹地松开了那手。
      谁知梁文矩迅速反手抓住他的手。
      “这手……”梁文矩嘴边浮现一抹邪魅的笑,“比女子还要滑腻上几分。”
      “……梁兄过奖。”
      “只不过……这掌心怎么还有些细茧?”
      曲仲良嗫喏了一会儿,“玩骰盅玩出来的。”
      “噢……”梁文矩笑得意味深长。
      “还请梁兄放开在下的手吧……”
      曲仲良暗暗抽手。
      “我听闻仲良兄好男色……”梁文矩微哑着嗓音道,“在下如何?”
      “……那只是坊间谣言。”
      “是吗。”
      “我说,梁兄,”曲仲良叹了口气,使了使劲,拔出手,“在下确实好女色又好男色……可是在下的偏好却不是梁兄这一类型的。”
      “噢?”梁文矩扬扬眉,“莫不是在下长得不够俊美,不合仲良兄胃口?”
      “那倒不是。”
      曲仲良正了正色,平淡无波地说:“只不过在下一直是做上面的人……而梁兄显然不是做下面的人。”

      【12月21日更新】

      京城的南郊有一山一水,环抱依生,山叫鹏萧山,水叫栖兮湖。
      山水之地自是闲人们的游玩佳处,而京城,向来是缺不了闲人的。
      初秋之期,鹏萧山上的草木开始疏黄,甚至有几株都染上了胭红。栖兮湖愈发苍碧,湖面无风,几只画舫也只是闲散地止在湖中,不急于四处览赏。
      “尚不算赏枫的时日,我却能与仲良兄在此相遇,算不算得上是种缘分?”
      梁文矩凑到懒坐在船舷上喝酒的曲仲良身边,勾起一抹笑说。
      “不算。”曲仲良往杯中盛上酒,酒却是往湖中倒去,“今天是伯圻邀在下来游湖的,要说是缘分,也该说是梁兄与伯圻的缘分哪。”
      伯圻是礼部尚书伯吴作的独子,自小与曲仲良相识,比他大两岁。两人都爱流连风月,说好听点是志同道合,说难听却叫沆瀣一气了。
      “此言差矣。”梁文矩撩了衣摆坐下,“正因为不是仲良兄有意为之的,才能称得上缘分啊。”
      “也不是这么说……”
      曲仲良忽然一笑,仰头喝尽了新盛的酒。
      “是因为伯圻提醒了在下,今夜揽月楼将在此表演歌舞,在下不过是随他前来先占个好位置罢了。”
      “可惜揽月楼中的花,美则美矣,始不及仲良皎月仙人之姿……”
      “梁兄,”曲仲良皱眉,“你可是考虑好了么?”
      “何事?”
      梁文矩的下巴被一只莹润的玉手勾住,“做下面之人,愿意否?”
      饶是梁文矩平时一副风流,在此种情形也不禁怔了怔。
      不知是因为被人调戏了,还是因为……
      眼前那张离他不过一寸的玉容。
      曲仲良此时也看着他,烟眉水目,似还有几分调侃。
      “我……”
      梁文矩顿了顿,笑了,“若是别人的话,我不会愿意,因为他们不配;若是你的话,我更不会愿意——”
      “哦?”曲仲良接过话来,“唔……我不配。”
      “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梁文矩懒散地笑了。
      “好。”曲仲良不着意地用扇子挡过梁文矩抓向手腕的手,又举扇指指船头,“话说你带来的这位是?”
      “定远将军樊逢的长子,樊铎阳。”
      她当然知道他是谁。
      可不是“京城之花”闹剧那日一直在边上冰着个脸什么话都不说的公子么。
      她眯起眼看那个一身玄色深衣的男子,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饰物,甚至玉佩都没有。
      “哦?樊公子不像是来看歌舞的啊。”
      站在船头的人微微侧了侧头,又偏回过去。
      “你喜欢他?”旁边的梁文矩笑道。
      “嗯。可惜。”
      “你如果打我的主意,机会可能还大一点呢。”
      “唔。”

      时间尚早,曲仲良提着壶酒去找伯圻一伙公子哥儿们,大家漫天满地地胡诌乱扯一番闲话之后,决定入鹏萧山去。
      人们常说,因为鹏萧山有皇气萦绕,所以山上长满了九龙桂,八九月时山间丛丛翠碧,点缀着乳白色的英华,淡淡飘香。
      “可惜现在是七月,尚不是花发之期。”伯圻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人前,“要是八九月份,携美同游,哈哈哈哈……”
      “真是赏心乐事啊。”曲仲良摇着扇子懒散道,“改明儿到了时期,就叫上几个揽月楼的姑娘来得了。”
      那揽月楼是京城最好最豪奢的烟花之地,姑娘是不一般,价钱也是不一般。而光有价钱没有人面又是请不到中意的人的。曲仲良和伯圻是揽月楼的常客,人面自然就不成问题了。
      后面的人都起了哄,连声叫好,呼着曲仲良如果这有这种好事千万不能少了自己云云。
      伯圻斜瞅了他一眼,又转开眼去。
      “樊公子,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啊?”
      曲仲良朝樊铎阳热络地笑了笑,对他的冰脸视若无睹。
      “嗯。”
      “樊公子,揽月楼的姑娘可是一等一的好。花容月貌,沉鱼落雁,芙蓉面,桃花醉春风……你能想得到的有,想不到的也有。你又何必板着这样一张冰山脸呢?既然能把你请来,我和伯圻,就绝对会让你们乘兴而归……”他说得高兴,扇子一把敲在掌心,“不对,应该是……乐不思蜀!”
      冰山却不怎么领他的情,这回连鼻子都不出一声,偏头去看周遭的景致。
      众人心里都翻完了白眼。因他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大将军在朝中地位卓然,在此的富家子弟在京城混迹十几二十几年,多少眼色还是有些的,大多装作没见到他的反应,跟上前人继续高谈阔论。
      “仲良,下个月初二听亭班上京来,我家老爷子爱看他们的戏就叫来了,你也能到吧?”——首辅大人的幺子钱修。
      “嗯,到。”
      “仲良,三天后的那场斗花我们去看看吧?刚好我家小妹和章霖的姐姐都参加了。”——兵部侍郎的长子卢同禹。
      “嗯,好。”
      “仲良……”
      大家公子所做之事,无非就是上上书塾,斗鸡斗鸟,寻花问柳,玩不尽的把戏,看不尽的美物,参加不尽的宴会。
      一折桃花扇,一身月白衫,锦丝带环腰,且行且驻,浅浅淡笑,风流不语自存。
      樊铎阳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到他身上。
      即使是一群喜欢玩乐、自诩风流的人的聚集,曲仲良在其中却是最显眼的。
      他心里冷哼一声,别过眼去。
      曲仲良忽然一声喟叹,“鹏萧山的九龙桂是好看,但是早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也有些腻了。一直听闻山中有株极美的茶梅,也是开于秋季,但却是有缘人才可见识到灵物……”
      众人看到他如此落寞的模样,心里竟有丝猫挠的感觉,忍不住都上前一步,“这有何难?今天这里有这么多人,加上时候尚早,不妨就找找看啊。”
      “对呀,我还不信我们这么多人的‘缘分’还见不到那株极品茶梅!”
      “好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就留心看看好了。”他淡笑着点点头了。
      如此说过之后,原先走在一块的十几个人不知不觉地就三两个的四散开去了。不过好在,大伙早说好了要在天暗之前在山下的渡口集合。
      公子们本想和曲仲良一道四处闲荡,奈何实在太多人想挤到他边上,而他又只是摇着扇子,笑着四周打量,便只好作罢,三两去闲逛。说是找那株罕见的茶梅嘛,其实抱不了什么希望。
      可能也就只有伯圻一个认真了。虽然刚刚提议找茶梅的人不是他,但他一直边上默默注视曲仲良的神情,后来也是第一个离开人群的。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找到那株茶梅了。

      “说实话,樊公子为何会来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曲仲良身边只剩一个樊铎阳了。
      他扭头去看,呀,樊公子的脸色可不大好。
      梁文矩早早地下了山,说是要小睡一会儿,樊铎阳不知道为什么却没和他一起下山去。
      “真是好奇怪,樊公子居然会和梁公子交好。”曲仲良自顾自地说下去。
      樊铎阳虽然不跟他说话,却是一直跟在他身后,隔着数步,不近也不远。
      这次那人居然搭理,虽然还是隐隐约约地让人听到他一声冷哼,“有何好奇怪的。”
      “奇怪呀!”曲仲良提高一个调,“樊公子和梁公子看上去就像井水和河水一样,理应两不相犯……哦不对,总之啊,应该是很难会有交集才对。如果樊公子,你这般的‘井水’能和梁公子那般的‘河水’交好,也该和我这样的‘河水’交好才对——梁公子和我都是‘河水’呢!”
      他没有继续走,而是半侧过脸,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樊铎阳,让人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而那眼神,像是调笑的,又像是认真的,总之是捉摸不定,让人不知如何对待。
      樊铎阳抿了抿唇,才冷声道:“什么井水河水。”
      说完便一个人疾步走开了。
      曲仲良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那渐渐隐没层林的身影,才举扇掩着半面笑了笑,转身走了。

      日入西山,鸟雀归巢。
      曲仲良回到渡口时,公子们都在那儿呆了好一会儿了。
      “呀,仲良,茶梅……”
      公子们上前,都是一脸愧色。
      他摆摆手,淡淡地笑了,“找不到便找不到罢。也许有缘是有缘,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众公子纷纷点头,于是一行人又有说有笑地上了船。
      “我看到揽月楼的画舫啦!听说等会儿就会往湖里放上花灯,歌舞之后宾客们可以凭着花灯上船……”
      “意思是拿到不同的花灯就可以和不同的姑娘亲近咯?哈!那我一定得拿到芙蓉!”
      “哪里……取了花名的姑娘就那么一两个,那其他人怎么办?再说,芙蓉还比不上软红呢!”
      “仲良,你们回来了?”
      梁文矩撩帘而出,迎着众人一笑。
      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兀然道:“仲良,铎阳呢?”
      曲仲良摇扇的动作顿了顿,“我没和他一道。他还没回来?”
      梁文矩皱了皱眉,“这可不妙了。”
      “说不定是有些事耽搁了吧。”伯圻说。
      梁文矩对曲仲良使了个眼色,后者只好跟着过去。
      “仲良,”梁文矩叹了一声,“铎阳他……还在山里。”
      “还在山里?”曲仲良一副失笑的模样,“难不成他真的在努力找那茶梅?”
      梁文矩摇摇头。
      “不是。”他低声道,“他……应该是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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