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守护神》三千夕

3、故事

　　谢维：“所以你们整个咨询过程都是围绕她从小到大的故事展开的？”

　　“对，”张莹的笑容略显尴尬：“其实我猜测她该不会是写小说的？因为光看她给我的故事，我实在没办法分清，哪些部分是现实，哪些部分是虚构。我们在讨论的时候，也仅仅只是基于故事的背景和角色来讨论。这感觉更像……”

　　谢维顺着她的话补充道：“更像是在给她的故事角色做咨询，而不是她本人。”

　　张莹点头道：“对，是这样。”

　　张莹：“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有很强的自我保护心理，也许很难和他人建立稳固的信赖关系，哪怕是心理医生，所以才选择了这种比较特别的咨询方式。随着故事越讲越深，我才意识到，也许她故事里的守护神，不过是她为不同的自我选取的意象罢了。”

　　谢维：“她的故事里有提到过婚姻感情状况吗？”

　　张莹：“有，最后一次咨询的故事讲的就是主角的婚姻状况。按照我的理解，她和她丈夫感情还是挺深的，但她似乎对自己的婚姻非常没有安全感。”

　　谢维越听越对这个美女作家感到好奇，她放下笔问：“这样吧，能不能把她给你的稿件让我看看？”

　　张莹面露歉意：“不好意思谢警官，我手里没有初渐的稿件，她每次都是带着打印稿来，等我看完再把稿件收回去。如果需要了解她原稿的内容，可能需要联系她的家属。”

　　谢维表示理解，和张莹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回警局的路上，谢维电话联系了何也，但何也对初渐写的“守护神”故事一问三不知。

　　不过，他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大概在她书房里，我抽空回家找找。”

　　*

　　中秋节，谢维难得到点下班，拎着单位发的月饼回家吃晚饭。

　　家里来了亲戚，锅碗瓢盆叮当响，七大姑八大姨凑在厨房里聊天做饭，男人们则在客厅看电视讨论国际新闻，小孩子们像电动老鼠一样满屋子尖叫乱窜，很有节日氛围。

　　这几年她光顾着自己的事业，节假日很少能和家人一起团聚。

　　一众亲戚难得凑在一起吃饭，话题自然围着她转起来。

　　坐在对面的二伯母抬起筷子：“小维现在虽然是个干部，但是女人嘛，总归是要回归家庭的，现在三十五，还能找个二婚的凑合，这岁数要是再大一点，就真的不好找了。找对象的事还是得再努力一下。”

　　坐在另一边的大伯笑起来：“女人就是越老越不值钱，不像我们男人，越老越值钱。干部又怎么样，回到家照样还是别人的老婆。”

　　身边的二姨苦口婆心：“小维啊，你现在忙工作，婚不结，孩子不生，把自己一辈子最重要的人生大事都耽误了。要我说，自己当干部不如找个当干部的老公，女孩子家的，没必要那么拼命。”

　　谢维提起筷子往碗里夹菜，置若罔闻。

　　吴梅看女儿不说话，觉得气氛尴尬，主动扯开话题道：“嗐，小维上周本来是要去相亲的，结果又忙着接了个新案子，这不是没时间嘛，是吧？”

　　说完，桌子底下用脚踢了踢谢维，让她答话。

　　亲戚们才不管什么新案子，他们只知道，一个女人，只要没结婚，就什么也不是。看起来再风光，她的父母也是该抬不起头的。

　　女儿在单位大小是个干部，谢宏刚本来在一众亲戚前很有面子，就因为没结婚这事被戳脊梁骨，他不大爽快，清了清嗓子，用近乎命令的语气朝谢维道：“等提拔那事定下来，赶紧约个时间去相亲。”

　　二伯母听了，嗓子一尖：“呀！小维要提拔了啊？”

　　所谓提拔，不过是领导找她谈了一次话，她是考察人选之一，并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谢维没有否认，夹了一筷子菜在碗里，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嗯，局里空了个副局长的位置。”

　　这个消息显然出乎大伯的意料，错愕之余，僵笑着调侃道：“副局长？你们局里没男的了啊？让你一个女娃娃当副局长？”

　　谢维皱眉，一股火从胃里腾起来，到了牙关硬是被憋住了。

　　现在的她不像十六岁时那样任性了。换做是以前，她能把饭桌掀了。

　　谢维嘴一抿，硬是挤出一丝微笑：“大伯，这跟是男是女没关系，现在提拔干部看的是能力，还有作风。”

　　说着眼一斜，带点嘲讽的意味看向他：“大伯你好歹是个科员，这个道理都不懂，平时学习不够认真吧？”

　　大伯端着饭碗，脸一白，嘴皮子动动想说出点什么，但脑子转不过弯来，只能搅搅筷子，哼哼着：“呵……呵……”

　　刚才还催婚催个不停的二伯母殷勤起来，往谢维碗里夹了块鸡小腿：“哎唷这块好，来来来，小维接着，你平时工作忙，要多注意身体……”

　　一众亲戚不再提催婚的事了，生怕得罪了谢维。这时候，谢维在她们眼里终于不是一块待价而沽的鱼肉了。

　　晚上，谢维回到卧室，从手提袋里掏出一沓打印稿，足足有一包打印纸那么厚，是何也在书房找到的初渐做心理咨询时写的故事。

　　正准备翻页，卧室门被嘎吱一声轻轻推开。

　　“小维，睡了没？”吴梅从门缝里探出身，见谢维还坐在桌前，慢慢走进来。

　　“还没，怎么了妈？”谢维把稿子放下，桌上随便找了本书盖上去。

　　吴梅走到床边坐下，压低了声问：“提拔这事有戏吧？”

　　谢维自己心里虽然没有底，但不想在家人面前失了面子，还是回答：“应该没问题。”

　　吴梅放心地笑起来，眼角带起沟壑：“没想到还是你运气好，你弟弟都没你有出息。”

　　谢维听着不大舒服，像头发突然被拔掉一根，但她不想深究这种感觉，转移话题道：“谢远航是不是打算跟他女朋友领证了？中秋都不回来了。”

　　谢维这话题刚好问到了吴梅的心口上。

　　吴梅愁容满面：“他倒是想，没房没车的，就算人家小姑娘愿意，人父母也不乐意啊。”

　　谢维：“他不是一直在攒钱么？”

　　吴梅手一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那点工资哪里够首付。”

　　见谢维没继续接话，吴梅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年轻，结婚都讲究物质条件，不像我们那会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会要求这样那样的。不过啊，男人成家，总归是要有套房子才行……”吴梅锤了捶腿，目光瞥向谢维：“你之前不是闹着要出去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做婚前财产？看上合适的了没？”

　　谢维摇头：“每天那么多事，哪有时间。”

　　吴梅顿了几秒，开口道：“你看，你这存款放在银行也是放着，要不先借给你弟弟把首付给交了，让他算利息给你，这样你们两边都划算。”

　　谢维不说话，吴梅又补了句：“反正你现在还住家里，总归是有个住处，以后结婚了，肯定会找个有房的，也没必要非得自己买一套。”

　　谢维问：“你和爸的存款不是都给他了吗？还不够？”

　　吴梅听出来谢维意有所指，支吾道：“那我和你爸本来也没攒几个钱……你是他姐姐，你现在日子好过了，帮帮他不是应该的嘛？”

　　谢维侧回身，打了个哈欠，道：“知道了，我考虑考虑。”

　　吴梅该说的说完，叮嘱了一句“困了就早点休息”，慢悠悠回客厅去了。

　　谢维把卧室门关了，回到桌前展开那本厚厚的打印稿。

　　看时间还早，索性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