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占位》三两许

4、兄弟

　　约的是晚饭，原燎却起了一大早。

　　刚洗漱打整完，荣景鹤就提着早餐和公司文件来了。

　　以往心系夏君泽，原燎也不至于乱搞，但纯喝酒玩乐的夜夜笙歌少不了，第二天不睡到日上三竿基本起不来床。

　　所以如果有什么重要文件需要他签字，荣景鹤都会尽量提前和原燎报备一声。

　　曾经，原燎认为这是他哥控制他的手段之一。

　　嫌烦归嫌烦，但其实他和他哥的关系并没有传言中那么糟，所以也老老实实签了名字。

　　现在的原燎求之不得荣景鹤天天来找他签字，一是能见到荣景鹤，二是能多了解公司的情况。

　　可惜边吃边看文件不符合原燎之前的人设，他只能按耐住躁动的内心，先专注填饱肚子。

　　今天的早饭是小笼包，薄薄的皮透出粉色的馅，一口下去滚烫的汤汁涌出来，挤了满嘴热腾腾的香气。

　　加上他面前有个荣景鹤。

　　这个男人依旧衣装笔挺。他偏爱浅色系，西服外套配圆领衫让他看起来既不失正式又不那么刻板。

　　美食配美人，没有什么比这更适合做为一天的开端了。

　　“原总？”荣景鹤被盯得后背发凉。他宁愿像以往那样面对原燎不耐烦的臭脸，也不想被笼罩在这样幽深的目光里。

　　仿佛原燎那一口口咬的不是小笼包，而是他的肉。

　　“没事。哪些要签？”咽下最后一口，原燎收回视线。他把餐盒挪到一边，抽几张纸擦了下桌子，接过荣景鹤递过来的笔。

　　和以往荣景鹤指哪签哪不同，他现在的动作慢条斯理，在落笔前大概扫一眼文件的内容。

　　荣景鹤当然不会错过他这个动作，看原燎有兴趣，见缝插针地和原燎大概说了一下公司和几个大项目的情况。

　　原燎只是听并不发表意见。

　　之前他在这方面的态度过于散漫，只会花天酒地的废物点心形象很是深入人心，现在贸然插手公司事务，很大可能会引起员工的不满。所以他得提前做点准备。

　　原燎现在已经不再做梦了。

　　记忆融合得很好，他既能想起几个月前极限运动时的刺激，也能牢记那个暗淡未来在他心中刻下的哀痛。

　　他决心不再重蹈覆辙，但却面临着很多问题。

　　这就像他会记得十岁去了哪里旅行，却不记得为什么选择了这个目的地。那些未来大事件本身他记得清楚，大部分引起事件的前因在他的记忆中却十分模糊。

　　这几天他哪也没去，查了不少资料，蝴蝶效应、平行世界、转世重生、预知梦等等。甚至从杜诚那边通过关系找了个玄学方面的大师。

　　折腾来折腾去，到最后一句话总结，屁用没有。

　　求人不如求己，原燎决定依靠自己走下去。

　　“原总，下午需要我来接您吗？”等原燎签完字，荣景鹤把文件仔细收入公文包中。

　　他的言辞举止总是给人一种清风拂面的舒适感。即使此刻他表情浅淡，依旧能让人知道他在认真地询问、认真地等待回答。

　　如果原燎没有对这个男人抱有想法，那他确实喜欢荣景鹤待人处事的方式。不过于热情，让人觉得别有所图；不过于疏离，让人不生亲近。

　　偏偏他存了别的心思。

　　遗憾的是，荣景鹤这边也急不了。

　　人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他了解的是七年之后的荣景鹤，而不是现在的。同时人也有不变的部分，至少原燎百分百肯定，现在的荣景鹤绝对看不上一个浪荡子。

　　他正好就是那个浪荡子。

　　“不用，你忙吧。”原燎很潇洒地摆摆手。

　　他不再是那个随着一时冲劲就不管不顾往前莽的愣头青。现在的他有千百种手段获得荣景鹤的关注，但他想走那条最真诚的路。

　　何况，根据他的调查，荣景鹤现在不是单身。

　　不过也距离单身不远了。

　　想到荣景鹤现任的所作所为，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他是不介意加快这个进程，但比起当个“热心市民”，他更看好雪中送炭的角色。

　　磨刀不误砍柴工。他有的是耐心。

　　这份耐心甚至包括平静地面对堵车。

　　明明提早出发，却还是塞在路上。原燎看了眼时间，行车缓慢段还有个尾巴，大概会迟到五六分钟。问题不大。

　　晚饭订在饕餮斋。原家的口味都清淡，偏好鲜甜，是这家的常客。

　　为了这顿晚饭，原燎还专门理了个头发，抓出个精神的造型。

　　把车交给泊车员，原燎随着侍者的指引进了私人包厢。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在品茶。他打声招呼：“哥，路上堵了一下。”

　　原也琛特地推了今晚的商务邀约，早早就到了。看到来人，他怔了怔。

　　今天原燎穿的不是铆钉皮夹克或者印花大肥T，而是素色薄风衣和纯黑打底衫。

　　他大原燎十三岁，实在不理解什么朋克什么嘻哈，他更喜欢原燎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成熟不少。

　　“脸怎么了？”

　　“刮胡子不小心。”

　　“下次注意。”

　　“嗯。”

　　原燎把风衣给侍者挂起，接过菜单，发现原也琛已经提前点了几样，都是他喜欢吃的菜式。感觉量也差不多够了，他就没再加，让侍者准备上菜。

　　以往都是原燎行事太出格需要原也琛管教管教，才被原也琛以吃饭的名义叫过来敲打一通。

　　这还是第一次原燎主动约原也琛吃饭。

　　可是两人年龄差距太大，生活节奏相去甚远，实在没有共同话题。何况原家男人都话少，在彼此面前更是如此，只能相顾无言，默默喝茶。

　　很快菜上齐了，原也琛先动筷子：“试试这个，他们新主厨的拿手菜。”

　　原燎顺着原也琛的示意夹一块鱼肉。

　　鱼肉内里雪白鲜嫩，外壳被煎得酥脆，裹一层橙红的酸甜酱汁，攒聚在筷尖像一颗宝石。他尝一口：“不错。”

　　原燎知道他哥在打量他，但他只是埋头苦吃，任凭原也琛心中种种猜测翻涌。

　　果然还是原也琛先开了口：“钱够不够？”

　　“够。就是想找你吃饭。”原燎说得漫不经心却真诚，看他哥茶杯空了，顺手给满上。

　　原也琛的筷子明显顿了顿，探究的目光在原燎身上扫了一圈又一圈。他从来不太明白原燎的想法，现在更感觉看不懂这个弟弟了。

　　当然，听到弟弟这么说，他心里是高兴的。

　　原也琛的变化原燎自然感受得到，他在梦中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活。喝一口茶清了清口腔中的余味，他提议道： “哥，找时间一起做个体检吧。”

　　“你？！”原燎话音还没落，原也琛脸色就猛地变了，筷子被他狠狠拍在桌上，作势就要起身拽住原燎的衣领。

　　原燎立刻反应过来他哥想岔了，迅速解释： “不是，没那病。就这几年都没体检了。不想自己去。”

　　原也琛脑子嗡嗡的，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始终死死钉在原燎脸上，横看竖看都没看出原燎说谎的痕迹。

　　可是他这个弟弟向来独立胆大，除了路走不稳的年纪会扯着他的裤子说怕黑要人陪，其他什么时候说这种示弱的话？

　　味同嚼蜡地吃了几筷子，原也琛还是不放心： “好，明天就去。”

　　“明天我有事，哥。这周六有时间吗？”原燎没按原也琛的步调走。他有些重点排查的项目要让他哥做，又不想说得太明白，干脆抢先一步把主动权攒在手上。

　　到周六也没几天，原也琛在心里排了排日程，点头同意： “周六可以。”

　　原燎神色一松，夹菜的动作都变得轻快不少。

　　“对了，我听说夏家那小孩要出国了？”

　　被原燎那么来一出，两人间的生疏气氛似乎消散了些。原也琛再开口，语气都变得舒缓。而且这个话题也更适合这样状似不经意地谈起。

　　原燎知道他哥要问什么，不兜圈子直接摊牌：“嗯。分了。”

　　之前原燎出柜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原父差点没抄起手杖把原燎腿打断，原也琛这个当哥的夹在中间，劝这个拦那个，搞得焦头烂额。

　　原母走得早，只剩下三个男人的家总是又冷又僵硬。

　　原燎和原父的父子关系一团糟，他这个大儿子只能两头安抚，面对原燎的时候更是又当哥又当爸。

　　稳下原父后，原也琛又专门去了解了这方面的信息，还和原燎谈过。

　　看原燎肯定地表示确实对女性完全没有欲望，原也琛只能逐渐理解并接受，也知道了原燎是为了谁闹这一出。

　　罢了。至少夏君泽他也算知根知底。有他拉扯着原燎的注意力，再把原燎拴在公司让荣景鹤盯着，总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但现在不一样。

　　毕竟他了解的只是原燎，却不了解这个群体。道听途说的大部分传言都不好，刚刚才会瞬间想岔。

　　“那你之后什么打算？”原也琛夹一筷清炒时蔬，菜叶翠绿得很清新。他吃得仔细，余光却全集中在原燎身上。

　　原也琛平时并不过问弟弟的感情生活。但以他对原燎性格的了解，这小子现在平静得很反常。

　　“不知道。”原燎说假话说得眼睛都不眨，他盯上那盘糯米藕，咔嚓咔嚓吃了大半。

　　按照原燎梦里展示的发展，他和夏君泽的纠葛距离完结还早。进医院只是个小高潮，他甚至还追到了国外。两人来回拉扯了很久。

　　不过前几天他已经快刀斩乱麻。

　　现在的原燎实在不明白那个时候的自己到底怎么想。大概真是脑子进水。

　　“没事干就去公司待几天。”

　　这话是老生常谈了。每次原也琛敲打原燎到最后都会说这句，当然原燎总是一脸不耐烦地当耳边风。

　　原家不至于养不起原燎。但看他每天混混度日，原也琛也恨铁不成钢。尤其是原燎犯浑的时候，他真的想给原燎脑袋上来一榔头、把他敲醒。

　　这是他的亲弟弟。

　　原也琛始终记得多年前母亲的葬礼，那个瘦高又倔的少年塞给他一块被捏变形的巧克力。

　　那时他忙了一天粒米未进，连为母亲离去而伤心的空闲都没有。只有这个弟弟咬着牙忍着眼泪，告诉他： “哥，难受就哭吧。”

　　原也琛真的希望原燎上进一点，不需要他追名逐利，至少不要这样挥霍时光。

　　“我知道了，哥。”原燎不知什么时候坐直了。他认真地看着原也琛，深邃的眼眸里倒影出原也琛怔忪的神色： “我去公司。”

　　原也琛花了两三秒才找回声音，但他没多说，只是给原燎盛了碗汤： “嗯。有任何需要就说，让荣秘书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