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误将神明炼成了傀儡[西幻]》戈铃伐戮

10、第 10 章

　　此地是赫玛的边陲小城。
　　道路虽不算宽阔，却也平整，铺设大块花岩烧制的砖石，马车驶过也不觉颠簸。

　　贩夫走卒夹道而拥。
　　空气混杂着微扬尘土、野草苦腥、粗制麦饼的干香与烘烤红肉的油脂气，宛如一桶存放不当又百味陈杂的酒，叫沉浸其中的人酩酊之余，又初领勃然帝国的一隅。

　　“呜……放开我！”
　　宪兵痛叫一声：“你敢咬我！”

　　瘦小身影穿梭在高壮宪兵四肢组成的网笼中。
　　这小鬼看似灵巧，却气息不稳，中气不足，更何况还带着一个拖累，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下一瞬，小鬼瞅准一个间隙，冲出宪兵包围，却忽觉手里一空。

　　“哥哥！”
　　“迪娅！”他回头看去，没注意到早就守在一旁的宪兵头子，脚下被狠狠一绊，重重摔倒在地。

　　宪兵头子泄愤般踹在小鬼身上，“跑！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吗？！你再跑一个我看看！”
　　拳脚落下，砰砰闷响包裹着轻而脆的裂响。商贩们又往四周散开些，生怕被卷进麻烦里。

　　梅诺维尔对人类没什么好感，却更看不上这种恃强凌弱之事。

　　漠争睨他一眼，“经‘此’一事，本尊以为你至少该学会判断‘何时宜出手’。”
　　精灵周身元素浮动，翠绿的眼中满是冷意，与他对视片刻，压下冲动躁意。

　　那小鬼已经被宪兵头子薅住头发提溜起来，一张脸肿胀青紫，胳膊不自然地耷拉着，像是脱臼，人却还在挣扎个不停。

　　“好了小鬼，”宪兵头子把人扔给手下，很是不耐，“规矩就是规矩，交不出税，就滚去阿塔挖矿。”
　　“我……呸……什么规矩，你们分明就是、该死的强盗、呃呜……”

　　“哼，城卫队抓的就是你这样偷奸耍滑的家伙。”“别废话，给他俩签上奴隶契约，这周任务就完成了。”

　　“迪娅！”小鬼挣扎得更厉害，“不！别碰她！迪娅，迪娅！”他哆嗦着摸向自己的领口，拽出什么东西抓在手心。

　　接着，他整个人闪烁出刺目、犀利的光。
　　这亮光仅有短暂的一瞬，如飞云掣电，却更胜一筹，将扶光蛮横顶替，以至消散之时竟有长夜再临之势。

　　宪兵头子下意识闭眼。
　　他已觉出不对，尽管只是一个六级剑士，但良好的战斗素养令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做出了反应，挥出拳风刚猛，斗气彪悍，毫不收着力道，筑基修士挨上一下都讨不了好，更遑论是这小鬼。

　　梅诺维尔正要动手，便见漠争五指飞快捻动，一点灵光射出。他若有所感，忽地看向窗外。

　　那小鬼一动不动，像是吓呆在原地，又像是完全来不及躲闪。
　　眼见着就要血溅三尺，他的身影却似冬雪消融，比拳风所至快一步化为泡影。

　　眨眼的功夫，两小鬼已从宪兵头子眼皮底下溜走。

　　精灵不惧这个程度的光亮，自然看得分明。
　　被那小鬼抓在手心的石子，本是件粗糙的一次性炼金产物，因其上铭刻的魔纹损毁而失去作用——可在被灵光打中之后，残缺的魔纹便如有生命般怪异生长，最终化作一个邪恶气息四溢的图腾。

　　他甚至没察觉到过多的元素波动，眼中便失去了两个小孩的踪迹。
　　不是简单的“隐匿身形”，而是彻底消失在他的感知中。

　　“这是……你究竟……”梅诺维尔脸上的探究都要满溢出来，但对方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便也只好闭口不谈。

　　马车继续行驶。
　　这车厢同样是一件炼金产物，内壁镶嵌简单的魔法阵，帘子放下之后，外面的喧嚣也渐渐远去。

　　漠争与傀儡比肩而坐，一只手搭在它置于膝头的腕子上，指尖紧扣住脉门。

　　带着魔尊气息的灵气，从肌肤相贴之处缓缓注入。
　　穿透皮囊，却如滴水入海，又行几窍，竟泯泯而散。

　　傀儡内景平平，灵气虽跃然不息确有些许逾常，但并无其他出奇之处。
　　他眉心微凝，手掌下滑，指尖揳进傀儡指缝，与之五指相扣，继续增大灵气输送。

　　奔流灵气不断汇入傀儡经脉，初时似跌水取道，势不可挡，行一小周天后已成曲水涓流，难以为继。
　　可细细感略，才发现那赫赫灵气并非消散，更似内化于中流，九九归一。

　　修士感召天地，攫取灵气元炁化为己用，而当陨落，一身修为散尽，便如鲸落反哺天地，复归于万物，复归于道。
　　现下，他用从傀儡处夺来的灵气刺探对方，便是这个结果。

　　他看见了至简大道。

　　不不、区区……怎可大言不惭谓之大道，不过是一丝……一丝令人心惊的至理雏形罢了。

　　他在这边暗自凝思，外头马车在一处宏丽建筑前晃荡停下。

　　“欢迎光临查拉维克公馆，几位老爷。”

　　门童躬着身子,言语很是恭敬，然而只瞧这马车停下后，半晌没了动静，直叫人等得腰腿酸胀，帘子才晃动着露出一条缝隙，再往上是一只将厚重帘布挑开的苍白的手……

　　他把脑袋埋得更低，等几双华美皮毛所制的革履从余光的一头穿行至另一头，才小心翼翼走向车夫。
　　可不等他从对方手里接过缰绳，就被老爷们突然发话吓了一跳。

　　“怎么了？”精灵问。
　　马车停了有一会儿，漠争才收回手，理理衣衫下了车，没走两步又停下来，跟着想起什么，脚尖一转，“出来。”

　　梅诺维尔循着他视线看去，后头拉货的囚车旁，被莫名力量遮掩着的身形逐渐显现。
　　两兄妹维持着逃跑的姿势定在原地，被漠争伸手摄到身前。

　　精灵有些诧异：“是你们。”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漠争在两兄妹天庭处各拍一下，转身步入公馆。
　　可怜两个小鬼刚能动弹就要跑开，下一刻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跟着他走去。

　　门童可看不见两人眼中的惊恐，有些为难地将脏兮兮的人拦住。
　　若是寻常贵族，这个时候已遣管家上前将人叱责挥退了，可他们几人哪来的管家？
　　连车夫都是半道上雇的，更不要指望漠争那家伙了。

　　梅诺维尔正待无言，耳中忽闻某人气死人的腔调：“机警着点，一应文牒皆在予你的储物戒里。”
　　梅诺维尔：“你什么时候……”说着摸向戒指，手碰到东西才意识到不妥住了口。

　　“对了，这地方你应该来过。”精灵才把门童打发了，又听他传音，抬头一看，嚯，何止是来过，连那门房可憎的嘴脸都历历在目。

　　他把斗篷帽檐又拉低了一些，将漠争路上随手刻的，据说是“大魔法师以下境界都无法堪破”的魔石捏在指尖激活，在门房略带迷惑的神情中进了公馆。

　　借着赤夫人的名头，一行人很快安顿下来。

　　漠争布下结界后睨了一眼两个小鬼，状似不悦：“喂，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跟了一路，到底有什么企图？”

　　两个小鬼中的哥哥一下子睁大了眼：“什、什么！谁跟着你啊！”

　　漠争：“哦？你说你没有跟着？不对吧，我分明瞧着，你们两个是从我车上下来的。”他冲梅诺维尔一扬下巴，“去点点，可别少了什么‘货’。”

　　精灵早见识过他鬼扯的能力，饶是如此，迟疑几秒才顺着话接道：“……没错先生，他们两个确实是从我们车上溜出来的，咳，‘货’。”

　　不等小鬼辩驳，漠争视线又从他颈前扫过：“这是什么？炼金防具？”
　　梅诺维尔：“没错先生，您的一部分财产准备带着您另一部分财产潜逃。”

　　小鬼：“……”

　　这小鬼约莫是摸爬滚打惯了也从未见过此种颠倒黑白的无赖话，面色涨得通红，本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花得让人分不清眼耳口鼻。
　　“你被粪水熏昏了头吗！这明明是我的东西！是姐姐给我的！我的东西！”
　　他愤恨地啐道：“你！你们这些吸血的臭虫！该死的强盗！”

　　漠争：“原来是姐姐给的。”他语气一改，“如此说来，你很清楚这东西的实际功效。”
　　小鬼憎怒的表情顿了一下。
　　漠争收起傲慢的贵族作态，仿佛先前一切都是铺垫，此刻才真正进入正题，“那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若非本尊，你已经死了。”

　　对方仅仅是随意地站在那里，甚至手中还在把玩着什么物件，看在小鬼眼中，却似翻覆而起的深渊，随时将要择人而噬。
　　你如草芥。
　　你若蚍蜉。
　　那轻飘飘投来的视线，也像有千钧重，将人压得几欲窒息。

　　那一刻，他又回到了原地。
　　他抬头，拳风如怒浪，把他拍击在原地。他后退，斗气如壁垒，将他死死围困。他动弹不得，仅能维持着引颈就戮的姿势，看那重拳近了，近了……
　　“噗嗤——”砸得个脑花迸溅。

　　【你已经死了。】

　　小鬼脸上的愤怒愈渐苍白，而后，后知后觉地涌上恐惧，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现在告诉我，”漠争问：“那些宪兵，为什么要抓你。”

　　“……矿，”小鬼失神道：“交不出税……就要被抓去挖矿偿还。”

　　梅诺维尔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生出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略一回忆，恍然大悟：“你对他用那个——‘舍心术’了？”
　　“摄心术？”漠争纠正，“呵，杀鸡何须用牛刀。”
　　精灵奇道：“那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可信。
　　漠争揶揄：“吓的。”

　　他难得耐心地等小鬼心绪缓和，才继续问：“小东西，你可知挖的什么矿？”

　　小鬼瑟缩一下，先点头，又摇头：“我们、他们把它叫做‘笑石’。”
　　漠争挑眉，精灵则瞥他一眼，表示从未听说。

　　“是黄金的颜色，水晶的样子，”小鬼比划了一下，“很好看，也很可怕。”说到这里，他眼中浮现些许畏惧的神色。
　　“可怕？”这个形容让漠争来了点兴趣，“何以见得？”
　　小鬼刚要回答，却被一声“咕噜”吸引了注意。几人循声看去，原来是被冷落多时的另一尊小泥猴。

　　那叫“迪娅”的小女孩被数道目光一照，顿时害怕起来。小鬼挡在她身前，嘴里嘟囔一句。
　　漠争：“嗯？”
　　对方闭上眼睛鼓足劲大喊：“我要吃饭！”喊完又像泄了气的灯笼，“不、不然我是不会回答的。”

　　“好说。”漠争当即遣人上了饭食。

　　小鬼摸摸妹妹的脑袋，从满桌子佳肴别开眼，“那是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
　　城主奥斯顿突然宣布在领地附近有一种名为“笑石”的矿石，正是赫玛王城新参炼金术所需的重要原料，并招募大量人员前往开采。

　　意外相继而至。

　　开始仅是矿洞坍塌，可紧接着矿工们便发现，这“笑石”火烧不可，锤击不得，稍有不慎，便是山崩地裂血泥横飞的下场。

　　“……据说那矿洞沉睡着元素精灵，‘笑石’就是它身体的一部分。挖下‘笑石’的同时，也惊醒了元素精灵，那些不断发生的灾难就是它降下的惩罚！”

　　在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元素精灵”并非杜撰出来的生物。
　　它由纯魔法元素构成，是比精灵还罕见的存在，连享誉盛名的博物志，对它的描述也仅有寥寥几句——但显然与这小鬼所言不符。

　　“……没人再愿意去挖这要命的玩意儿，他们就增加税收，交不出税的都要被送去阿塔山。铁匠铺的加里，鞋店的韦塞大叔，还有……”

　　“笑石。”
　　“笑石。”
　　“笑石。”

　　漠争轻而缓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从第一遍听到这个古怪名字的时候，他便有种熟稔的违和萦绕心头。
　　在听完小鬼所说的那些话后，他终于意识到这一丝违和的源头——发音。
　　这古怪发音肖似他的来处——修真界的语言。

　　他徒然一笑：“啧，是‘硝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