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莫小姜

4、第 4 章

　　四
　　夜班护士在许三多满是血丝的双眼瞪视下，瑟缩低下头。她知道这小个子男人以及病房外几个人都是保镖，她也知道病床上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年轻人身份特殊，特殊到他所用药都由主治医生配好，而她的职责仅仅是跑腿，接瓶，拔针。即便如此，当班时无论她到哪儿，身边总有个彪形大汉形影不离盯着。
　　小护士抖着手把新输液瓶换上。交接班时，白班护士反复叮嘱说，千万别做多余动作。病人是□□大哥，如果让保镖怀疑你搞小动作，就死定了。小护士太紧张，根本不敢乱看乱动，直至她手脚发抖回到护士工作站，才想起白班护士另外那句话：你可以多偷看几眼病人，很帅的。

　　护士出去后，成才缓缓睁开眼，扭头看见许三多板着身子端坐在陪护床上。成才笑了笑，说，三多，躺下睡一会。许三多摇头。成才仍是笑，说，放心，死不了。看着成才苍白的脸，虚弱无力的神情，许三多咬牙，最终还是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成才合上眼，嘴角依然勾着，说，三呆子，你哭的样子真难看。这是小时候成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每次听到它，许三多都会破涕为笑，但这次，他笑不出来。
　　许三多抬起衣袖擦擦眼泪，又想起一整天都在他脑中盘旋的问题——如果昨晚他没睡着，成才是不是就不会受伤？昨晚那个杀手很厉害，以至于许三多误以为他就是成才嘴里常常念叨的“野狼”。那人越过层层防护，悄无声息潜至成才床边。若不是成才睡梦中惊醒，见到黑影扑来本能地翻身闪躲，没准那人就真的得手了。每一念及此，许三多都会后怕出一身冷汗。
　　后来成才说自己刚一翻身，睡在外间的许三多就醒了，幸亏许三多反应快，及时出手相助，否则他成才绝对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至于之后的拜祭活动，统统可以省了，他和老爸直接就在地下相会，喝茶聊天。话虽这么说，许三多仍为成才受伤自责很久。
　　成才左肩贯穿性枪伤，相熟的吴医生连夜赶到，检查完伤势，建议成才住院。成才摇头否定，说，明天是老爸一周年祭日，我必须到场。医生皱眉，冷冷地说，右臂的刀伤已感染，两天前我提醒过你。眼下又新添了枪伤，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卧床休息，接受治疗。如果仍固执己见，不用再等别的杀手来，你的身体状况完全可以自我毁灭。成才笑着说，好，听你的。明天拜祭活动一结束，我马上到病房报道。所以你得帮我撑过那活动。医生无奈地说，我愿意帮你，就是不知道你的身体愿不愿意？
　　之后那段时间，虽然挂着药水，成才一直高烧不退。早晨九点，成才自己动手拔去手背的输液针头。许三多劝他别去，成才说，有人要假借这次拜祭演戏给我看，我去捧捧场。许三多不晓得“有人”是谁。他只是听二哥说过，在成父祭日这天，原定仅仅是自家兄弟去参拜，后来有个叫汪邪的□□头目，说一年前他因在泰国遇到暴雨没能赶回来参加葬礼，甚是遗憾。所以希望成才给他一次机会，这次拜祭活动由他张罗。成才没反对。许三多见过汪邪，是个见谁都笑的胖子。二哥对他的评价是：屁！滑头一个。
　　整个拜祭活动场面宏大，除了肖霸，□□上大大小小头目都到齐了。汪邪凑到成才身边啰嗦：通知肖霸时，他正在泰国赌场里。听说为了躲仇家，他在那窝了半个多月了，平日根本不出门，连老母过寿都不参加。呸！这个不孝顺的东西。我对他说兄弟几个都是成先生带出道的，先生对我们恩重如山，今天该来拜拜他老人家才是。肖霸说他身体不适，派小弟替他祭拜。汪邪边说边瞄着成才的脸色。成才冷着脸不发一言。汪邪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狠辣精明，自己多说无益，所以他知趣地闭上嘴巴。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成才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成才硬撑到一切结束。今天他带的随从格外多，而且各个高大魁梧。在这些随从的簇拥遮蔽下，许三多和二哥扶住成才，一行人向停车处走去。眼看黑色房车在望，成才脚底打了个趔趄，二哥想也没想抄手抱起他。成才双眼紧闭，黑色外衣被伤口渗出的血迹洇湿一大块。不远处的汪邪不知要说什么，迈着两条短腿跑了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诧异地问，怎么了？
　　二哥狠狠瞪他一眼，吩咐手下说，告诉兄弟们，管好自己嘴巴。管不住的，我亲自教他怎么做。话是跟自家小弟说的，可他的视线始终没离开过汪邪。汪邪缩缩头。
　　当天的晚报或是电视新闻，凡是报导这次拜祭的，都没提最后这一幕。但是，一个消息在□□不胫而走——成才那小子吃亏了。有人沉默，有人观望，有人暗自高兴。唯一一个毫不掩饰自己高兴的是个妖娆女人，她拿起电话拨了泰国号码，撒娇道，老公，我下周过生日。25岁生日对女人很重要，你一定要回来。对方说了什么，女人嘟起嘴嗲声嗲气地说，我不去泰国，那里一个人都不认识，有什么意思。生日那天我要在城里最好的酒店摆几十桌，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男人有多了不起。对方似乎不同意，在劝着什么。女人的眉毛渐渐立起，她冲着话筒恶声恶气嚷道，那小子快死了，你还怕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