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莫小姜

5、第 5 章

　　五
　　袁朗想，如果有一天不干杀手了，做个管道维修工应该能养活他自己。这工种他熟悉，以前曾多次假扮维修工去踩点，为行动做准备。袁朗身穿工作服，手拎工具箱，正在爬楼梯。天差不多黑了，医院里的人渐渐少下来，楼道里更是阒无一人。
　　这是家私人医院，前来就诊的都是些有钱人。医院对员工要求严格，规矩众多，比如维修工只能坐货梯或者走楼梯，电梯是给病人和病人家属们用的，医生护士们有专门的上下通道。袁朗习惯性选择走楼梯。对杀手来说，撤离要比杀人过程更重要。勘察周围环境，选择一条安全的撤离途径，是所有前期准备中至为关键的。虽然这次袁朗目的并不是杀人，但他却本能地按习惯行事。职业病吧，袁朗自嘲。
　　两天前，郑一给他带来消息，鬼鲨的尸体找到了，是一枪毙命。郑一用手指点点太阳穴，示意中枪位置。郑一接着说，我不会用枪，看不明白。但有人分析说子弹是从二十米开外的距离射入，鬼鲨不可能静止不动给人当活靶子，甚至鬼鲨行动时要比一般杀手更迅捷，能在这种情况下一枪结果他的，是比他更厉害的高手。郑一停住话头，看看袁朗。袁朗静静听着，没有要插话的意思。郑一撇撇嘴，继续刚才的话题，他说，也不知是真是假？比鬼鲨更厉害，除了你还有谁？难道是消失八年的NO.1重现江湖？郑一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听说那□□小子快死了，好像被鬼鲨伤得很重。可惜鬼鲨没运气拿酬金。
　　袁朗决定去医院看看。那小子是□□老大，有钱又有人，所以一定会动用一切手段保证病房安全。戒备森严是必然的，在遭遇几次杀手后，没准他身边的安保措施已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虽然如此，袁朗觉得想混进去并不难。类似情况袁朗以前碰到过很多次，对方自诩防守严密，连苍蝇都飞不进去。苍蝇和杀手是有差别的，袁朗每次在拿到酬金同时都附带论证了这个命题。
　　此行目的很简单——溜进去看一眼，至于看什么，到时候再说。如果郑一听到这番话，一定会讶然，会后悔自己当年怎么找了这样一个合作者——杀手禁忌就在这句话里。袁朗从来没有如此不专业过。

　　袁朗一口气上到五楼，在楼梯出口，两个保镖拦住他。袁朗并不意外，他早就听说整个五楼被一人所包，出入口都有专人把守。袁朗扬了扬手里工具箱，说506洗手池下水管漏了，我去维修。506是医院最好的病房，类似情况很少发生。病人还住着，病房设施就出问题，估计医院管理者该抓狂了。被投诉事小，影响医院口碑才是真的严重。更何况眼下住在506的病人还是□□人士，惹恼他们，把整个医院拆了都有可能。而袁朗却觉得自己很幸运。他刚把窃听器装到医院住院处前台的电话上，506的人就打电话来报故障。这让他省却很多麻烦，他不用再想方设法做手脚，制造机会。医院的小疏忽给他提供了现成的机会。
　　两个保镖分工明确，一个紧盯袁朗，另一个打电话核实情况，认真翻查工具箱，之后是细致搜身。结束后，其中一个人示意袁朗跟他走。袁朗点点头，把事先准备好的大口罩戴上。发现保镖在看他，袁朗指指口罩，简单解释说，医院的规定。
　　跨进五楼走廊，感觉像进了□□总部。除了506和507，其他病房房门敞开着，房间里灯火通明。一眼扫过去，所见都是成才的保镖随从，有看电视的，有打牌的，也有躺在床上翻看成人杂志的。没有乌烟瘴气，没有大声喧哗，显然这些人也在遵从某种规定命令。十几个黑衣保镖肃立在走廊各处，看见有人来，警觉审视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射到袁朗身上。
　　袁朗在506门前停住脚步，带路人把他交给一个叫阿龙的保镖，转身离开。阿龙上下打量袁朗，又是一番新的盘查。这时，房门打开，一个小个子年轻人走出来，轻声对阿龙说，可以了。说着，瞥了袁朗一眼。袁朗感觉眼角抽动了下，他微微眯起双眼。
　　袁朗跟在阿龙身后，终于跨进据说很奢华的506病房。其实这家医院里，从106到606，病房规模相同，只是格局不同。除了506，其他五个病房都由一道电视墙把屋子分割成内外两个套间，里间是休息区，外间是工作区、电视区、陪护区。而506的整体设计就是宽敞豪华的卧房，一张舒适大床靠墙摆放。医院打通了相邻病房作为它的专属功能区，那里甚至还包括设备齐全的厨房。站在506以及它配套的507里，根本想象不出这是医院病房。
　　506的卫生间距离房门不远，袁朗时间有限，所以一进门他的视线就直接罩在大床上。成才裹着薄毯躺在床上，床头稍微摇起抬高，旁边椅子坐着个精悍中年男人，正低头附在成才耳边说着什么。袁朗手拎工具箱戴着大口罩进了门，成才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两人视线相撞，袁朗心头突然轻松起来。他想，这根本不是临近死亡时的眼神。压在心头的石头瞬间消失了。袁朗不清楚这块石头何时出现的，一周前？还是一个月前？
　　医院保洁工早就来过，洗手池以及卫生间地面被清理得很干净。袁朗戴上胶皮手套，拿出工具，开始进入维修工角色。保镖阿龙站在他身后。袁朗此行目的已达到，剩下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安全离开，所以他脑中有根弦始终紧绷着。他蹲下身，开始用扳子拧洗手池下水管与排水管的接头。表面上看，他在专心工作，实际上，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身后，只要那个阿龙稍有异动，他可以立时反击，虽然手里拿的是普通工具，照样可以取人性命。不过，袁朗希望这一幕最好不要发生。
　　轻轻叩门声，阿龙应声出去，过了一会，重新回来，依然默不作声地立在袁朗身后。袁朗没回头，旧的下水管已经拆下来，他正在安装新的。他不确定究竟是哪里漏水，统统换成新的应该没错，反正工具箱里早就备下新的管道和接头。做完这个决定后，其他的就是纯体力活。虽然需要时时提防立在身后的人，袁朗仍然干得很愉快，尤其在各个接头都接好拧紧之后。袁朗歪头打量自己的劳动成果，觉得专业维修工来了也不过如此，他很满意，有成就感，仿佛此行就是为人家修水管来的。他合上水阀，伸长手臂打开水龙头，蹲在下水管前观察一会，还好不漏水，说明他的工程不仅中看还中用。袁朗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夸赞道，嗯，不错。
　　袁朗站直身体关上水龙头，对身后那个人说，修好了，可以叫保洁工来清理卫生。说着，袁朗转身，目光落到那人面孔时，他愣了下。他看见成才安静地站在那，微笑着注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