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莫小姜

3、第 3 章

　　三
　　杀手圈是个隐形圈子。它不像□□那样，不同帮会之间，无论是敌是友，都会不时碰碰面，聚聚会，点点名。而杀手圈里根本就没有聚会这一说。处于同一圈子，却与圈内其他人素未谋面，对于杀手来说很正常。与之相对的，是这个圈子里传达信息的渠道，异常快捷。某件事情发生了，极短的时间内，圈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如何做到的，常常连身处其中的杀手及中间人也感觉匪夷所思。两个如此矛盾的特性同时集中在一拨人身上，是由这拨人的职业特点决定的。作为杀手，只有两路可走，你死，我亡，没有第三种选择。极度隐蔽自己以求自保，迅速了解别人利于杀敌，这两点，缺一不可。
　　现在大家都知道有一单生意开价很高，但难度极大，已经折进去三个同行。最开始，不少人对此跃跃欲试。毕竟酬金不菲，一次得手，之后五年就可以整天休息度假。这样的诱惑很难抵挡。直至鬼鲨接了这单生意，然后和前三个人一样有去无回，杀手们这才偃旗息鼓。颠颠自己的斤两，和鬼鲨相差太远。连鬼鲨都完成不了的生意，整个圈子只有一个人能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野狼这个名字上。
　　据传，还有一个人比野狼更厉害。但那人早在八年前就消失了，是退隐还是死亡，传闻很多，却很少有人知道真相。

　　郑一早在第一时间把鬼鲨失手的消息传递给袁朗。他在电话里感慨说，鬼鲨可是西伯利亚训练营出来的高手，没想到他也栽在那个□□小子手里。袁朗反应平淡，只是简单地说，杀手被杀，必然的结局，高手也免不了。早晚而已。郑一握着电话楞了很久。
　　当天天夜里，郑一拎着一只生羊腿闯进袁朗住处。那天天气炎热，入夜也没见丝毫凉爽。袁朗冲了凉，在腰间简单围一块浴巾，从冰箱摸出几罐啤酒，很闲适地靠坐在沙发上，边喝啤酒边浏览当天的晚报。重重的敲门声，声音未落，藏在茶几下的手枪已到了袁朗手里。紧接着电话铃响，袁朗抄起话筒，听到郑一的声音：是我。郑一满头大汗，甚是狼狈。他满脸堆笑地冲袁朗举了举纸包里的生羊腿，说，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帮着加工。他只吃你烤的羊腿。
　　袁朗点点头，接过羊腿，没有丝毫意外。这个戏码常常在袁朗郑一之间上演。郑一所说的“他”，是袁朗的师父。袁朗烤羊腿的手艺就是这位口味刁钻的师父所授。当然他教给袁朗的不仅仅是如何把羊腿烤得焦脆鲜嫩，更多的是杀人技巧。
　　袁朗转身朝厨房走，不忘提醒对方，大热天吃羊肉，小心上火。
　　已经以最快速度冲进卫生间的郑一扯着嗓门说，一会买点凉茶回家。
　　见识过师父的苛刻挑剔，袁朗对郑一有种油然而起的同情。但是看到郑一被指使得东奔西走仍是乐在其中时，袁朗就会撇嘴嘲讽自己瞎操心。
　　袁朗在厨房忙碌时，郑一表情放松地出了卫生间，舒服靠坐到长沙发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当天是某位□□老大一周年祭日，□□上高调举办了拜祭活动。晚报用了整整四个版面报导此事。其间穿插了对一年前那场惨烈暗杀的回顾，以及过去一年里，为了替这位老大复仇，江湖上掀起的血雨腥风。郑一把报纸举到眼前，认真盯看其中一张图片，是当时的葬礼照片。照片上□□老大的独子手捧遗像，满脸肃杀神色。郑一心想，难怪鬼鲨也栽在他手上。这小子是神鬼不惧的狠角色。
　　听到袁朗喊他，郑一拿起两罐啤酒进了厨房，一罐给袁朗喝，一罐用来烹制羊肉。袁朗已经把羊腿洗净，用快刀斩成几大块，放入平底锅中。倒入一罐啤酒，再加水浸过羊肉，接着是各种煮肉调料。平底锅被端至炉灶上。小火慢煮一小时后，取出晾凉，涂上蜂蜜入烤箱，这样，才算大功告成。两人看着平底锅都没作声。郑一在拼命回想刚才袁朗加调料的过程。这烤羊腿，袁朗已经手把手教过他好几次，但只要他一上手，结果总是不如意。
　　帮我查一下，鬼鲨失手的过程。袁朗突然开口说话。
　　郑一扭头看袁朗，袁朗若有所思，继续说，再查一下买家资料。究竟有几个买家？
　　郑一竭力压制脸上的兴奋，问他，你准备接这单生意？
　　袁朗很干脆地摇头，把郑一心底燃起的小火苗无情浇灭。袁朗脸上挂起无赖表情，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通常情况，袁朗有意向接某单生意时，郑一会着手帮他查所需各种资料，为最后行动做准备。像今天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郑一恶狠狠看着袁朗，想提醒对方自己的服务是有偿的。
　　袁朗指了指灶上已经开始冒热气的锅，慢条斯理地说，用烤羊交换。
　　郑一又一次灭火，无奈屈从。
　　你为什么一直拒绝这单生意？它不正是你喜欢的高难度？郑一问。这个问题他以前问过，要不是那天偏巧赶上□□械斗，没准他早就知道袁朗的答案，并因此而对这单生意彻底死心。
　　袁朗笑着说，活着才有钱拿。我赢不了他，会和前四个一样有去无回。
　　不可能。他不就是个□□老大，身边跟着几个保镖嘛。他能比那个菲律宾毒枭更厉害？人家可都是顶级佣兵保护，最后还不是你得手。郑一大力反对，并且准备把过去几个被袁朗消灭的厉害角色都拎出来，一一和成才对比。袁朗连忙制止他。
　　袁朗歪头看看郑一，笑了笑，说，其实你回家问问，就会知道。答案很简单，我认识他，在十年前。
　　十年前袁朗还没入行，那小子也就十一二岁，他们也许是街坊，也许是校友，“认识”这个词定义太宽泛了。郑一抬抬眼镜，忽然想起袁朗除了“三不杀”外，还真的有第四个不杀条件——熟人不杀。曾经有人说过，袁朗这小子，有心计，有智谋，有身手，但他也有一处致命的软肋。若他死不悔改，最后一定会栽在熟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