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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流峡里 ...

  •   根据吴良所绘的周遭地图来看,下一个距郸城最近的龙瀛岗哨,位于西南方一处名为“流峡里”的地方,距郸城军营约摸十四五里远近,恰与仓山岗哨成犄角之势。流峡里地势颇为险峻,岗哨亦藏在其中一个豁口,凭仗天然地势之利,易守难攻。
      “这般地势,原本火攻最好,可惜周遭一带严寒,哪怕开春甚至盛夏,都还能见得几点积雪,真火攻的话,火油等物消耗起来没边儿,不值当。”黄月溪在郸城居住得久了,得知殿下下一个目标锁定在了流峡里,脑中立刻现出两座峭壁紧紧依偎下的一线天来,心知那地方确实不怎么好搞定,硬攻上去怕是要折损不少人手,“我问过我哥,他也说这地方不好下手,不如换一个?”
      君世绝摇了摇头,道:“就这里。”
      黄月溪放下地图,还要再劝。君世绝忽地一声冷笑,道:“仓山岗哨缴获的二十箱物资里头,倒有三箱是炸药。是时候让他们自己尝尝滋味了。”
      差点用炸药弄死我的人?
      老子给你们连窝都端了!
      在军营待久了,君世绝心中自然而然地自称为了“老子”,旁的不说,是真带劲儿。
      以她护短程度,向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流峡里凭借地势之利易守难攻?她偏要把这个最利于守卫的岗哨,变成他们逃都逃不出去的炼狱!
      虽然想到了“火攻”,却没想到殿下的计划这般干脆利落,且不留余地,黄月溪久久不能语,震惊于殿下语气里透出来的森森杀意,和那副想象中爆炸的惨烈景象,她最终敛裾下拜:“一切悉听殿下安排,属下在此敬候佳音。”
      君世绝将头一点,出帐去找某暗器大师看如何将炸药改制成利于远程引爆的装置。
      殿下杀疯了。
      黄月溪心中一时不知是苦涩还是欣慰,这些年,殿下成长的速度越发惊人,而自己呢,慢慢地竟像是跟不上她的步伐了。
      自己与殿下之间,莫非就永远只是文臣、武将的戏称吗……
      她苦笑着起身,准备有些话去跟她那位目前暂时与自己结盟的大哥去说,她的计划,也该悄然展开了。
      ————
      郸城的天黑得很早,才不过申末酉初,天已经黑得透亮。黄扒皮刚训完一茬新兵蛋子,筋疲力尽走进副帐,情理之中且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个俏生生的人影。
      郸城军中长官大多荒淫,有个好货色轮流分享一圈儿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到了黄扒皮这儿大多也就打住了,一度让王大胆等人怀疑这货是不是沾点断袖之癖啥的,送上门的也不吃。
      黄扒皮对此的解释只是一声冷哼。
      难得这位黄都尉最近上了道,他那顶副帐近来常有女兵出入,王大胆看在眼中,十分欣慰,颇有自家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呸,颇有种让你再怎么拿腔拿调地装最后还不是暴露了本性的幸灾乐祸。
      可惜呀,军中的好货咱都吃了个遍,你看看你与其在这儿玩咱们用剩下的,还不如一开始就上了这条船么不是?
      王大胆抱定了这般想法,殊不知黄扒皮本人并不想当骨科爱好者,偏生还得因为自家妹子坏了个本来就不咋地的名声,心情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什么事?”
      “殿下决定对流峡里动手了。”
      “她如今虽然是权代都尉,但名义上还是与我平齐一头,做什么事也轮不到向我汇报,她爱干嘛干嘛就是。”黄扒皮听了妹子的话,头一个反应就是如此,“只要别作死,谁也拦不住她。”
      “哥,我不是要你阻止殿下。”
      黄扒皮一声冷哼:“也对,你俩小娘们儿好得穿一条裙子,也轮得到我这大老粗出来横插一杠子?得嘞,有话直说。”
      “哥,我不放心……”
      “我不能带你去,这是底线。”宠妹狂魔但凡一听妹子这示弱语气,自个儿先软了一半,“这样,我带上几个人去帮你盯着吧,再多不行,万一被她发现了呢?老子不想再挨板子了。”
      上次那事儿最后当然没让公主殿下打完那“还剩九十八下”的军棍,二零八几个大小伙子末了争先恐后地跑到刑堂各自认领了二十大板,黄扒皮也信守承诺乖乖挨了,足有三天没能翻身下炕。如此结果,自然是让黄扒皮没少骂两句“小娘们害人”之类的,赌咒发誓再也不管她的破事。
      但谁让自家妹子卖身给了公主殿下呢?
      本来都打算当只脱线的蚱蜢了,愣是被亲生妹子套头拉了回来。
      黄月溪粲然一笑:“哥,多谢你。”
      “你别跟着瞎掺和我才真是多谢了你。”黄扒皮末了往床上一倒,闷声道,“走吧,我得休息会儿,妈的累死了……”
      黄月溪走出副帐。
      黄氏一族之前被暴雨困在了柰城,涝灾之后又遇上流民,不得已掉头折返回京。那自然,原本该随家族一起行动的“黄月溪”也无法抵达郸城,她原本的计划不得不随之推了又推。
      后来又接二连三发生了岳明失粮、元帅煮妾等大事,她原本计划中简单的环节已经不够用了,她必须创造出新的可能。
      岳明官复原职,出发往郸城的同时,会有一队京城闻名的《睢京月报》采风人同时出发,专为那远在边疆的郸城军中将士做一期专访。而之前屡屡受困的黄氏一族,也会赶在这个时间点左右,出发回返郸城。
      黄月溪知道,只有更彻底地摧毁他们的假面,才能扳倒那昏庸的主帅,才可能推亲哥上位——当然,若是能让公主上位更佳,这是时隔多少朝代都未曾得见的女将军了啊。
      但也正因时事久矣,能将公主殿下推向郸城军中元首的路,更显艰难。
      公主殿下不仅要军心、要名望、要战功,她还要让天下人都对她出身的争议闭嘴,那她必须要比寻常将领更拼命,才足以让人正视自己这个备受争议的“武烈公主”。
      多少拼杀出来的血泪,都可能会被一句“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抹杀,只消有一点点失误,就会被冠以“到底只是个女人”的说辞。
      殿下,我当知你,懂你,伴你,谏你。
      我亦如此,恨为女儿。
      ————
      二零八今日聚众打牌少了个虞子非,没这荣幸被殿下叫出去的其他几人不免有些酸溜溜,轮番调侃公主殿下的“旧爱”——负伤在身的吴良。
      “良哥你失宠了啊,是我我不能忍!”小黑嚼着片烟叶,眼看一张“杀”当头对着自己拍下来,遗憾地叹口气,自己把血格下移一位。
      吴良背上伤没大好,牵动着手上也使不得力气,后来又去补了二十板子,越发趴得理直气壮。此时他从小黑手边的烟叶盒子摸了片,正往嘴边送,被小黑抓了个正着。
      “一片儿二十文!亲兄弟明算账,别说兄弟坑你!”
      吴良痞笑着呸了一口:“要钱没钱,要命有一条。”
      “昨儿个还十文一片,今儿就涨二十,这么会坐地起价你他妈真是块走私的好料子。”说话的人撩起帘帐,灰头土脸地走了进来,可不正是今日临时被安了个“斥候”任务的虞子非?
      小黑被揭破了抬价,恼羞成怒,正要调成开喷模式,仔细一看虞子非灰头土脸衣衫破烂的惨相,不由得眉头一皱:“你他妈刚从炮膛里钻出来的?”
      虞子非往自己榻上一躺,被子一捂,就见破布烂条从被窝里不断飞出,他把一身破烂脱得精光,这才闷声闷气地说:“差不多吧,跟殿下试定点定时的炸药来着,整了几个跟雷火球差不多的玩意儿,只是大了几倍,不大好控制量。”
      这不,饶是他轻功超群,试验威力的时候还差点逃离不及,险些把菊花炸成喇叭花。
      胡嘉道:“明儿要用的?”
      虞子非半死不活地嗯了声。
      其他几人便都沉默,大抵嗅出了其中惨烈的意味,一时再无一人言语,牌来牌往,索性只用眼神交流。
      还是血格到底、先一步被胡嘉无情送走的吴良,从炕上艰难爬起身来,别别扭扭伸了个不敢使出全力的懒腰,说了句:“去个大的。”
      吐掉嘴里烟叶渣子的同时,他还不忘从小黑的烟叶盒子里又摸走一片,顺带比了个“你们先玩不用等我”的手势。
      小黑不瞎,当即抬脚就要踹,脚抬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这是个伤员,只得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着收回了脚,暗中决定下次一片卖到三十文。
      顶着小黑的叫骂,吴良带着偷了烟叶得逞的淡淡笑意,走出二零八的营帐,却并没立即往该“去个大的”的田地里头。
      而是走向了营门。
      把摸来的烟叶塞到守卫的手里,嬉笑过“行个方便”,吴良很快就走出营地一段寂寂寥寥的长路。
      不知何时,有个人跟上了他的脚步。
      直到军营门口的守卫融化在夜色里,吴良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有情况了?”那人问,是穿着打扮异常精干的一个人,通体穿与雪色同化的白,除了腿侧的一双短弯刀之外,不带一点多余的赘饰,然而语气之中,不乏淡淡嘲讽之意,“莫非又是个让咱们折损二十二个人,甚至包括一名钩手的好情报?”
      “如您所愿。”吴良淡淡地说,转过身来,“明天夜里,流峡里的岗哨保不住了。”
      “哦?”那人长着一双龙瀛纯血贵族的湛蓝眼瞳,肌肤雪白如衣色,风帽之下,亦是一头纯如金线的柔软头发,是笑起来温柔明朗的一个少年,似乎并不忧急愤怒,甚至还有些兴味,“她攻得上去?”
      “她打算用炸药。”吴良缓缓抬起眼来,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似乎有些惊诧于他亲自驾临此地。
      但他很快又低下头去,顶着背后的伤,费力地张开双臂缓缓贴向额头,双膝跪地,行了一个龙瀛标准的繁复跪礼,恭声道:
      “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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