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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味道 ...

  •   金发蓝眸的漂亮少年眯起眼笑了笑:“可别叫什么太子,现在还不是呢。”
      话虽然这样说,他却一动不动,受全了吴良的跪礼。
      吴良低声改口道:“六皇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这位漂亮得像个瓷娃娃的龙瀛六皇子景灏,皇室彭姓,十六岁差着点儿的年纪,是个以乖巧聪慧出名的皇子,颇得帝王欢心,与军功甚重的四皇子分庭抗礼,正是本届立储之争的有力竞争者。
      由于龙瀛奉行“立贤不立长”,须知长幼次序出生即天定,贤能与否却没有固定的参考标准,又因龙瀛奉神而厌妖,储君人选还需得参考迎神塔上神官们带来的“神的旨意”,故而每一届龙瀛立储不到揭晓答案的时刻,还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四皇兄说要替父皇把幽云十六州界限再往外推推,顶好变成幽云十七八九州,我这个做弟弟的,不得过来瞻仰瞻仰他的风采?”漂亮少年词锋薄薄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点戏谑也融化在无害的笑容之中,“四皇兄功高盖世,反正本皇子什么忙也帮不上,可不就,出来散散步嘛。”
      吴良恭敬地垂着头,不敢多言。
      六皇子景灏停了一会儿,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跪伏的人,淡淡地问:“伤得重不重?”
      吴良低声道:“劳殿下关心,快要大好了。”
      “那就好。”
      景灏笑着摘了右腿腿侧的短刀,连鞘抵在了他背上伤口处,慢条斯理地向下发力,仍是笑,看起来温和又无害:“仓山的事情,给我一个解释。”
      “那日突发暴雪,视野受阻,原本……”
      景灏鼻端轻轻哼出一声。
      背上传来的剧痛让吴良不自觉地把姿态伏得更低,额头上渗出冷汗来,不敢再委以托词:“殿下……留着她……比死的有用……”
      “接着说。”
      短刀那一点所汇集的压力更强,吴良感觉到原本生出新肉的创口又崩裂出血,身子几乎已经不能伏得更低:“殿下……不是拜了那位……睢明的质子王爷……为先生吗……”
      景灏“唔”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消息怪灵通的嘛。”
      吴良无暇为自己辩解,急促地道:“那位王爷比之武烈公主……如何?”
      背上压力忽然一松,他终于缓缓吁出一口气,却不敢抬头更不敢起身,保持着几乎伏在雪地上的卑微姿态。
      景灏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道:“起来说话。”
      “谢殿下恩典。”吴良略微挺了挺几乎被压折了的腰,不敢当真站起来,仍是跪着,喘息未定便又说了下去,“武烈公主若死,殿下来日继承大统,欲扫平睢明,要面对的会是什么人?换句话说,睢明上下能有什么人选,比武烈这等只有一个出身的女流之辈更好对付?”
      旁的不说,那位六皇子都甘心拜为先生的睢明质子王爷君不寿,首先就非池中之物。来日武烈若不幸身死,待得君不寿回返睢明,谁知会不会一遇风云便化龙?
      “照你这么说……”景灏眯起眼睛,那双漂亮的蓝瞳像猫一样莫测且危险,“本皇子还得护着她,在她爬上那个位置之前,别让她死了?”
      冰冷的刀鞘抬起他的下巴,少年有意将刀鞘一侧,轻轻在吴良喉结上方的一寸薄弱肌肤逗留着,随时都可以发力捅入这片致命之地:“所以,你不惜替她挨一刀也要帮本皇子保着她,嗯,让人感动得很。”
      吴良被迫与那双含着笑的冰蓝眼眸对视,心中掠过千百个念头,最终还是辩解道:“计划当时是属下给她定的,不挨这一刀,怕是有人要怀疑我了……”
      景灏含笑问道:“那你猜,本皇子现在怀不怀疑你?”
      吴良苦笑道:“这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殿下要我性命,我亦不敢辩驳。”
      “哦?是不敢,不是不能?”景灏道,“本皇子今日心情甚好,给你个机会,说服我。”
      吴良额头上很快地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寒风一吹,冻成了薄薄冰渣子。六皇子显然没打算给他多思考的时间,那双含着笑的温柔蓝眸之中神色渐冷。
      幸而吴良只沉默了片刻,近乎诚恳地道:“属下想尝尝她的味道。”
      他这句话说得暧昧又轻佻,嘴角亦无所谓地挑起,露出一个惯常的痞笑来。
      景灏看着他,吴良坦然与之对视,末了景灏牵动嘴角,戏谑道:“平胸无盐,你胃口倒好。”
      吴良便道:“凶神恶煞,谁令其雌伏?”
      景灏盯着他,笑将起来,吴良亦跟着笑了,少年干净的笑容里终于掺进了些别的意味,像纯白褪去,露出一抹淡淡的漆黑底色。
      他知道这位六皇子信了这句简单粗暴的说辞。
      抵在他咽喉处的短刀,终于收了回去,景灏笑罢,漠然道:“流峡里的人,就让他们去死吧。”
      吴良眉毛也不动一下,恭声道:“是。”
      幽云十六州战事若有功,也绝分不到这位刚才十七岁的少年皇子头上,多半还是要归功于那位长他两岁的四皇兄。若有失,论罪自然也倒霉不到景灏头上去。
      诚然,那些兵士都是龙瀛子民,也是未来太子殿下的子民。
      但此时此刻,却不是他六皇子景灏的子民。
      那就,去死好了。
      漂亮少年瞳色微微一黯,难得在无害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狠绝暴戾的神色来。
      吴良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回去吧。”景灏将短刀缚回腿侧,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道,“好自为之,别忘了你是为什么而来。”
      “还有,武运昌隆。”
      吴良垂首不语,面容上掠过一丝苦痛挣扎。
      待景灏走远,他在雪地里又独自跪了许久,末了抓了一把雪,拍在脸上。
      是雪化了么。
      这样冰凉。
      ————
      等他回到营帐的时候,帐中还烧着一根只剩下底座一汪牛油的蜡烛芯,是给他留了个亮。
      小黑听见动静,睡眼惺忪地开骂:“你他妈是掉坑里去了吗?害老子一顿好找!”
      “殿下找我有事,耽搁了下。”他低声说,不欲打扰已经睡着了的兄弟,走近蜡烛轻轻吹灭,陷入一室沉寂。
      说的也没错,不过此“殿下”非彼“殿下”而已。
      小黑就不说话了,吴良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铺位上,恰是个与小黑头贴头的位置。
      “良哥,来日发达了,别忘了拉兄弟一把啊!”小黑压低了声音,是熟悉的油腔滑调,显然他觉得吴良跟公主殿下关系更近些,不然精明乃至于抠门如他,也不会任吴良把自个儿拿来卖钱的烟叶子一次又一次地白嫖。
      而小黑刚被公主殿下训了,这心里头是挺忐忑的。
      吴良躺在那儿,轻轻嗯了一声。
      小黑锲而不舍地追问:“苟富贵,勿相忘?”
      他终于忍不住笑骂一句:“你个黑心走私的奸商跟我一个穷耍刀的说富贵,谁他妈抱谁的腿子还不定呢。”
      小黑还要说话,就听对面虞子非迷迷瞪瞪骂道:“你们俩搁那儿叽叽咕咕啥玩意儿呢?老子还以为爬进来耗子掏桃来了,让不让睡觉了!有屁明儿再放!”
      这一嗓子把吴良小黑给吼消停了,那边胡嘉倒是被这动静弄醒,抬手就给了虞子非一肘子,黑暗之中,就听那边兵兵邦邦打得好不热闹。
      一片热闹之中,吴良漠然地蒙上了脸。
      ————
      北兵营副帐之中,黄扒皮正静静地听自家九妹述说计划,分配角色,安排任务,这样的她不太像平时那个娇俏的小妹子,变得有些陌生。
      黄月溪镇定地述说完毕,直起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原本以为亲哥会有些异议,出奇的是竟没有等到。
      “信烟留给我?”黄扒皮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摊开,保持着一个索要的姿势。
      她从袖口抽出一枚小小的金属圆筒,这里面是一枚红色的烟火,代表公主殿下风媒系统中最高级别的警示,乃至于求救。
      “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黄月溪将信烟放在那只手上,卷起他的手指握紧,镇定自若地笑了笑,“只有这一枚,别点早了。”
      黄扒皮冷冷一笑:“你连老子都算进去了,我哪儿敢坏了你的好事。演就演得像点儿,我心里有数,不用激我。”
      此时他语气中才终于流露出一丝愤懑,将信烟挪在灯火下查看片刻道:“拉一下这上面的线就行?”
      冰冷的金属圆筒上没有多余的装饰,两头均封死,只有一头伸出来一根细细的火线,尽头拴着一枚便于扯开的金属圆环。
      黄月溪点点头。
      他便不再说话,将信烟揣到怀中,眉宇之间暗色沉沉,忽然道:“你让她离那个小杂种远点。”
      黄月溪怔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吴良?”
      黄扒皮不耐烦道:“谁知道那狗崽子姓什么叫什么!他身上一股狼味儿冲得很,都小心点。”
      “哥,你看人难不成都是靠嗅觉?”黄月溪没当真,打趣一句。
      终于听到那声熟悉的“哥”,黄扒皮眉宇间郁色稍去,哼了一声道:“你身上就一股子狐狸味儿……”
      眼看妹子脸色一沉,黄扒皮赶忙举手投降,解释道:“夸你呢,算无遗策。”
      但脑壳上还是挨了重重一拳。
      眼看亲哥捂着头假装哀哀呼痛,黄月溪忽然问了个诛心的问题:“那……殿下身上呢?”
      她会是……什么味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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