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各怀鬼胎 ...
-
顾慎行从万寿殿出来,行了一段路,看周围没了旁人,才大声呼道:“表妹,表妹,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之后几个月,咱俩要勠力同心,同舟共济……你再不停下,那三成银子我就不给你了……”
话未落音,他忽觉寒意浸体,眼前剑光一闪,一缕发丝自他额前落下,稍稍偏一寸,就要见血。
褚袖素手收剑,语声温柔,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般:“我记得和你说过,不要叫我表妹。”
顾慎行打了个寒噤:“褚统领,褚大人,一个称呼有什么要紧!摩罗法王给了我八千两白银和一些西域土特产,去掉打点内侍们的,一会儿我把一千二百两银票送到你府上去。有银子拿,你总该不生我的气了吧。”
褚袖斜睨了他一眼:“我可没跟圣上说你装神弄鬼。”
“我也没跟圣上说你私放徐嫔进留春园。”顾慎行笑嘻嘻道,“你现在虽不管宫禁了,宫内依然有不少你的人。徐嫔性子懦弱,不是什么有心机的人,她能避开后宫众妃和值守侍卫,可别说其中没有你的首尾。\"
“你是我的表妹,我不偏你偏谁?你要给褚骏上眼药,我怎么能拆你的台?”
话再往下说下去,就没意思了。心怀鬼胎的两个人眼神一对,都有些尴尬地避了开去。
褚袖心道:褚骏也是你便宜表哥呢。能把再假不过的谎言说得比真话还恳切,不愧是海商顾家的人。
顾家做海上贸易起家,家资巨万。顾家族长非常有远见,知道做生意朝中没人走不远,于是一面结交朝中权贵,送上重礼,一面让族中一些小辈读书应举。
大乾规定,商家子弟有“奇才异行者”可以应举,至于如何算得有奇才,自然是地方官的事。顾家大把的银子砸下去,顾家子弟自然可以。顾慎行还真有些读书天赋,也有几分运道,未及弱冠居然真中了举。
会试人才济济,撞大运就行不通了。顾慎行想方设法,花了白银三万两认了褚公公死去多年的大姐做了干娘,褚千岁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干舅舅。看在褚公公面上,不久他就中了进士,虽然是三甲同进士,进不得翰林院,也破格补了礼部的缺。
顾慎行此人,表面嘻嘻哈哈,口无遮拦,实则城府颇深,虽是商户出身但却和达官贵人平等结交,不卑不亢,办事稳妥,这等修为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白师范说和此人生意可做,深交不必。白师范说的,当然是对的。
顾慎行也在想,自己这个便宜表妹,简直钻钱眼里去了,什么能插的生意都插一手。可她平时貌似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平素就来来回回换那几套官服穿,连做衣服的钱都省了。这么节俭,赚钱有何用
不过表妹倒是对她那个名义上的老婆颇为舍得,四时衣衫,宝翠珠钗,换着花样打了做了给白如送去;置了房产田土,都登记在白如名下。别的官员养一个老婆一堆小妾孩子的花费,都不如表妹给她那个便宜老婆花得多。
当然,这不关他的事。褚袖喜欢赚钱,是好事。她虽然不让别人占自己便宜,但也不占别人便宜。所说必践,所诺必行,再诚信不过了,是极好的生意对象。
顾慎行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闲闲摇了摇:“天色尚早,褚统领,我去你府上坐坐,有笔小生意做不做?”
褚袖刚要答言,前方过来了一个穿红带绿的大太监,打老远,就能看见他脸上的笑纹。
——圆圆的,富态的,是李淑妃身边的马太监没错了。福宁宫的内侍都和李淑妃一样,未语先笑。
褚袖叹了口气,早知道不走这条路了。
“哎呦我的褚大人诶,咱俩可真有缘嘿!今天我这儿一大早起来,窗外那个喜鹊就喳喳地叫,小顺子怕吵了我,还要去打,我可给他拦住了。我跟我那个不长眼的干儿子说啊,这喜鹊叫,是大福气,那是有天大的喜事儿要到了。你去赶福气,是想害你干爹我吗?没想到福气这么快就到了,我啊,这就遇见了您嘞!”
马内监说话和唱歌似的:“褚大人,顾大人,今早儿我服侍娘娘进早膳,娘娘还念叨呢,江浙那边新送来的枇杷和岭南的荔枝蜜,嘿,清甜得很,比郊外种的枇杷好吃!娘娘一尝就想起褚大人您了,娘娘心疼您啊,非要把剩下的给您送去。”
“我当时就说别啊,我跟娘娘说,娘娘您那么思念褚姑娘,别憋在心里,憋出病来不说,褚姑娘还觉得您不喜欢她。我当下就跟娘娘打下包票,您安排小厨房去做点心,我啊这就出来替娘娘寻褚大人,如果寻不到,或者小人作梗,褚统领不愿意去福宁宫,就拿我试问!”
褚袖轻声道:“马公公都这么说了,淑妃娘娘如此深情后谊,下臣不敢当。按说臣就算冒着刀山火海也该去觐见娘娘,不过——”
宫里人都是人精。马内监一听“不过”两个字就知道前面都是客套,后面的才是重点。不由得拉长了脸。
褚袖却似没看见般,不紧不慢道:“外臣不得入内宫,后宫不得与外臣勾连,这是宫中铁律。太祖的张昭容、郭美人意图干政,被太祖他老人家赐死,并立铁牌警示后世。褚袖虽是一微末之躯,但也是外臣,不敢玷污娘娘清誉。”
马公公见她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声音却低了三度:“你是在威胁娘娘,威胁咱家吗?”
褚袖轻轻一笑。她容色比桃花还清艳,这一笑更是灿烂无双。
马内监却是一哆嗦。也是这个煞星伪装得太好,顶着张温温柔柔的脸,这几年为了博一个好名声,生病的宫女小侍儿求到她跟前,她也让人找来医女,给那些草芥之人看病。
他怎么忘了,这个妖女杀人不眨眼,两年前五殿下身边的伴读对她不敬,她也不多言语,直接一刀封喉。
那天,她也没有发怒,笑容比今天还清艳。
褚袖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低声道:“卫所事忙,臣实在无暇分身,希望淑妃娘娘不会介意。下臣是个粗人,偶有言语不当之处,马公公自然不会计较。马公公的情,我都记在心上的,义父他老人家也常说,马公公是个知道分寸的人。”
马公公得了台阶,面色缓和了些,强行压抑住有些颤抖的手:“咱家晓得、晓得。娘娘那里,咱家知道怎么说。”
他定了定神,转而对顾慎行道,“顾大人,五殿下也没少跟娘娘提您,说您饱读诗书,办事稳重,是不可多得的良材。您啊,有什么事,多上咱们五殿下府上走走,亲近亲近。”
马公公离开后,顾慎行笑着调侃道:“这回,你可把马太监得罪狠了。别看你给了他一张银票,这种阉人心眼再小不过。你驳了他的面子,金山银山填进去都不管用。”
褚袖不在意道:“不是你上回说的,做官应礼尚往来,即使撕破了脸,该给的也要给到。要不是你一个劲儿念叨,我也不至于赏他这五两银子。”
褚袖颇有些肉痛,她袖中带的银票最小面额是五两,能给白师范买两盒玉华楼新出的口脂了。
这回真做了一次冤大头。
下回应该多准备点一两面额的银票。
顾慎行惊了一跳:“表妹,你才是我娘亲生的吧,才给五两……姓马的要是在贵妃娘娘面前说上几句坏话,搅坏了你的喜事——”
褚袖秀眉一挑,冷冷瞥了他一眼:“本官托圣上洪福,官至三品,家有贤妻,人生两大喜事俱全,又有何额外之喜?顾大人,你该改名慎言为好。你窥探禁庭私隐,再这么口无遮拦,就算圣人疼你,我们明光卫,也该为圣上匡正风气。”
顾慎行摆出了个讨饶的姿态,他生得俊秀,并不显得卑微,反而更有种风流气度。他夸张叹了一口气:“现下无人,大家心知肚明,表妹何必如此严肃。你这么说,外面那些倾慕五皇子的贵女们要气死。”
虽然便宜表妹生父不明,心狠手辣,抛头露面出来行走,还三媒六聘成了婚。但架不住,她有一个好爹。
她是褚公公唯一的义女。
褚公公对这个能干的义女,貌似还有两分真情。在李淑妃心里,这足以抵过一切针织女红、恪守规矩、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优点。
说来说去,还是权势动人心。今上没有嫡子,储位空悬,诸皇子们又大了,后宫娘娘们自然生出了小心思。
褚皇贵妃生皇三子,名瓒;李淑妃生皇五子,名珏。二十多岁,都是男人最好的年华。
两皇子俱未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