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秒速5厘米靠近你》叶辰霜

16、第12章 小爱即满

　　半个月以后，王霞问了明菁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样的生活才叫作快乐？
　　明菁说，有喜欢的人，有值得去做的事。
　　王霞说，原来我不曾幸福过。
　　明菁问她现在会不会幸福。她想了想，接着目光游到远方，语调也变得悠远——“现在是有值得去做的事，也会去努力喜欢上那个人。”
　　这时是上午9点，晨光被窗帘挡住，一晃一晃从那些细小的缝隙洒进来。王霞在镜子前上好妆，走到窗前，将窗帘一把拉开。瞬间变强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眯起了眼睛。再睁开时，就看到周大化停好了车，走下车子给她打电话，让她和明菁下楼。

　　那天在天硕园，明菁准备把王霞怀孕的消息告诉周大化前，先在心里算计他的种种反应。她把这个行为叫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通俗情况是这样的——周大化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欢呼雀跃，泪流满面，再一蹦三尺高，哈哈大笑：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
　　乔段很熟悉。国产电视剧经常会出现这种场面。而事实大多不是这样的。所以明菁通过排除法很快将之否定。
　　或者他会以头羌地，头破血流，惨不忍睹，无限愤恨的怪自己每一个精子都会演一场意外。然后再讨论一番关于手 淫与交合之间价值取向的孰是孰非问题。
　　但最后周大化给她的反应比他精子的意外还要意外。
　　他连干三杯啤酒，瞪着一双驴眼，一边嘿嘿笑。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笑完以后，后背往椅背上一靠，抽冷子连人带椅栽了下去。并在明菁抢过去扶他的时候，目光泛红，似笑似不笑地问了一句，“真的？”
　　明菁不置可否。但第二天，王霞就过上了幸福小女人的日子。大包小包的补品堆满房间的角落，周大化基本上是一天一趟，一趟半天。做饭、洗衣、擦地，厕所也弄得一尘不染。明菁说这男人反应过激了。
　　王霞说是，“母凭子贵。”
　　“你真确定是他的？”明菁也是一天一趟。当然每次都是周大化来前，或者走后。
　　“是。”王霞点头，慵懒地靠在沙发的靠枕上，笑着说，“反正我说是就是。”
　　明菁也笑了，她说她每次看到周大化时，都觉得他脑袋上那顶绿帽子芝麻开花节节高。
　　“那都是曾经。我现在沦落了，目标就只剩下肚子里这孩子。”
　　“我记得咱俩刚认识那会儿，你说你小时候想当这个家那个家，上大学就变了，什么这个家那个家，都不如有钱人家。现在怎么目标又低了个档次，想当闲妻良母了。”
　　王霞把眼睛笑成一条缝，望着窗外的阳光，轻声说，“小富即满，小爱即安。”
　　“也是。”明菁说。生活的水面越来越低，所看到的人和事也越来越多，梦想就会越来越矮。

　　她们坐在周大化的车上，去往地区医院。今天是王霞例行检查的日子。路上周大化说，他也要检查检查。但没告诉她们去检查什么。
　　周大化去了另外一个楼，明菁陪王霞去了妇科。接她们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妈，拽着王霞的手说跟我进去吧。
　　明菁前脚跟后脚，也想跟进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然后门开了一条小缝，刚才那个老大妈探出头来，扫了她一眼，又白了她一眼，再次把门关上。
　　明菁很无奈的耸耸肩，在走廊里的固定椅上坐下来。
　　走廊空旷，明菁旁边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男人，以两分钟的频率睁开眼睛看诊室门口。偶尔会有护士或者病人走过，带着嗒嗒的声音远去。
　　她听着那些行走的声音，心想或者在十个月以后，王霞走进待产室，那么在外面等她的就会是周大化而不是她自己。
　　王霞曾对明菁说，那天周大化在她家里做饭的时候，她问他爱不爱她。
　　明菁故意打击她的膨胀，便说，“不管爱还是不爱，都有可能会是谎言。”
　　王霞说，“我不是要他的答案，只是等他反应的时间。”然后她展颜一笑，“他是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的。”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对于这个问题他不轻浮。”
　　“那他回答了什么？”
　　“回答就不怎么如人意了，还是轻浮。他说，语默动静体自然，梨花带雨花枝颤。你这么娇艳欲滴青翠可人，说不爱你那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王霞说完后，明菁看到她的嘴角出现一圈笑纹，渐渐地，荡漾开来，越来越大，最后化作“噗嗤”一声，笑声在屋子里面回荡，经久不息。

　　诊室的门开了，走出两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珠圆玉润红光满面，第二个女人香汗淋漓，不过肤色苍白。
　　坐在明菁旁边的男人把第一个女人接走了，王霞就走到明菁面前。
　　“怎么样？”
　　“现在没事，再过几个月就不能乱走乱动了，也不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明菁眼睛一瞪，“现在也不行！”
　　“……”
　　一路无话，王霞的情绪明显低落不少。走出医院时，明菁问她怎么了，王霞摇头说没事，以后再说。
　　她们走到路边，周大化的车停在一个卖西瓜的摊位前。他蹲在地上，一个脑袋大小的西瓜被砸成好几片，一口一口吃得很凶，吃完一片就用力往前扔。
　　明菁看看王霞，又看看周大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搭调了，有什么情绪没有了。她笑着说，“人给你带回来了，两条命都安全。”
　　周大化闷闷地“嗯”了一声，站起身子，黑色皮鞋把剩下的西瓜踢到一边，汁水溅到脚面，然后掏出纸巾来擦擦嘴，叫出王霞的名字。
　　“干吗？”
　　“孩子是谁的。”
　　“当然是你的。”
　　周大化笑出了声，打开车门就坐了上去。车子即将发动的时候，他拉下车窗，低着头，目光落到方向盘上，告诉她们，他精子的成活率约等于零。
　　“一开始只是小，现在彻底归零了。”

　　马路渐渐变得拥挤，人来人往，车流汇聚，影影绰绰。人声车声交织在一起，嗡嗡声中会响起一声声长笛，此长彼消或者此消彼长。
　　乱。
　　市井就是乱。
　　生活也乱。
　　乱点好，乱得多了，就不必再费力去理头绪。

　　王霞没有尾随，所以看着他的车子渐行渐远，穿过天桥，再越过新华桥。那是个下坡，就再也看不到了。
　　然后她慢慢地蹲下身子，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在黑色的柏油马路上滴成一颗一颗的圆点。
　　明菁站在她背后，对倏然间的冷暖不知所措。
　　她开始只是小心翼翼的哭，如同幸福开始时的快乐。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如同幸福慢慢变满，最后再也包裹不住，轰隆隆炸响。
　　哭变成了抽泣，她便拿出电话来拔通了洪泰的手机。
　　声音还是断续的，于是就连一句“日你妈，我怀了你的孩子”都说的没有半点力度。她一遍一遍的重复，电话那头好像一直都没有听懂。
　　明菁把电话抢了过来，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并非是解释或者追问。
　　电话里说，“我哥不在，你说清楚一些好吗？”
　　明菁急不可待地重复着王霞说的话，底气十足，“日你妈，王霞……”话说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劲，但那边已经在惊愕之中回过味来——
　　“明菁？！”
　　“洪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