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适合暗恋》红烧肉与薄荷糖

27、趾高气扬

　　刚被骂了的道具组长转身去逮着新来的小孩回来满脸歉疚地和他道歉，按着小孩的头给他鞠了个几乎对折的躬，今天如果真的出事，他们也就完了。

　　樊澈赶紧让他们起来，像个没事人似的说说笑笑，“没关系，拍戏嘛，别太在意，这不没什么事吗！拍完戏你可得赔我一个月的营养餐。”

　　“一年都成！”

　　对于这一次令人后怕的危险他也只不过是开玩笑地抱怨摔得还挺疼的，一切都拿捏地恰到好处，让别人的歉意得以安放，又不至于过于愧疚。

　　医生感受到一道不太友善的视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碰到贺骁一脸想杀了所有人的神情怔了一下。此刻甚至是片场的花絮老师侧拍师都默默往后退了退，挡住自己不合时宜的拍摄……

　　“没事吧，医生？”

　　“具体情况还需要回医院拍片子。”

　　一听这话樊澈急了，这怎么能行，“不用了吧，我只是摔着了尾巴骨，没什么事的。”

　　医生在旁边适时接上一句，“欸还是有必要的，摔着脏器了不知道可是很危险的。”

　　贺骁不留情面地一把拽开正在樊澈身边深度关切着的姓秦的“碍眼东西”，这人没防备，被拽得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刚要发作又觉得不合时宜，生是咽了这口气。

　　贺骁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稳下声线和樊澈说道，“你听医生的，我……”

　　也许是樊澈知道贺骁接下来想说什么，马上堵住了他的话头，“不用你陪，剧组的人也不用，让小海他们跟我去就行，费用回头你给我报了。”

　　游四方表示认同，“贺导你放心，我们陪着，他也自在。”

　　贺骁最终点了点头，最后嘱咐樊澈，“通告给你往后排，你好好休息，不差这两天。”

　　“……”樊澈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贺骁见这人这时候了还不听话，眉头微皱，“说话，听到没。”

　　“听到了。”

　　......

　　上救护车的时候樊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贺骁，身边依旧围着些等他解决问题的工作人员，这人在快速地说着什么，林子里温柔的清风拂过他好看的眉眼，却没能带来一丝舒展。

　　他停下了动作。

　　“贺骁——！”

　　这会儿的片场算不上安静，但每个人都压着声音在说话，衬得这本来不大的喊声格外清晰。樊澈注意到周围的空间在刹那间凝固，仿佛整个剧组都倒吸了一口气把声音都给抽走了。

　　但他没有心思深究这会儿他的行为与他们两个的人设是否违和，当贺骁抬眼看他的瞬间他就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那个，我哪也不疼，肯定没什么事，”他调动起每一块脸部肌肉让自己笑得极为灿烂，直到自己也觉得有点傻了，才正经起来说道，“你放心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在走之前和贺骁说上这么一句，只是刚才贺骁的表情让他格外在意，他好像……很担心自己，或者说，那是种恐惧。

　　贺骁站在原地接住了樊澈望过来的目光，接触的一瞬间让他想起曾经很多个在工作室通宵的夜晚，樊澈拿掉他手里的烟递过来一杯温水，就像现在这样望着他，跟他说，“少抽点烟”。那目光里的东西他看不懂，却每每都会陷进去，像被一片温柔的平静的安全的海洋包裹起来，轻轻托住。

　　“电话联系。”贺骁说。

　　也许刚才那阵风会知道，它抚不平的眉头被一个叫樊澈的傻子给抚平了。

　　片场甚至比刚才还寂静，连压低声音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所有人都在沉默又认真地思考着一个问题——剧组里没有任何人会直接喊贺骁的名字，哪怕是制片杨姐。

　　而樊澈，传说中和导演“客套疏远关系不好”的十八线糊咖樊澈，却偏偏绕过“贺导”、“骁哥”等称呼，史无前例的，字正腔圆的，格外自然地直接喊了导演的名字。

　　贺骁。

　　听起来那么熟稔又亲密。

　　而更诡异的是，他们的导演竟然也接受地如此坦然，就好像是听这个人喊过无数遍，回望的眼神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刚才那个烦躁的让人大气不敢喘一下的男人去哪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缠绕着这个谜团，没有人能够理解这其中的奥秘。

　　制片杨姐愁得这两天都冒出了白头发，眼角细纹里都写满了苦恼，“我们的钱已经掰成八瓣花了，还怎么省，多拍一天这些设备都是要花钱的，人也是要吃饭的。”

　　贺骁现在满脑子都是受伤的樊澈，转不过来弯，脱口就是一句，“他休多少天费用我来补。”

　　这话让杨姐非常惊讶，“不是你什么意思，我说不让他休息了么？这不是要一块商量怎么办呢么？你倒好，上来就给我说这话，就你有钱有人性是吧？”

　　贺骁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情绪太差，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对不起，我是急晕了，我也是想让你别担心。”

　　彭山在一旁打圆场，“对对，骁哥意思是不能因为赶进度就压缩时间。”

　　杨姐一副懒得和你们小辈计较的样子，“行了，大家也都是着急，没事我后面再看下，该干嘛干嘛吧现在。”

　　彭山看了一眼贺骁的眼色，见贺骁点了点头，他才“好嘞”一声继续上工去了，剩下杨姐和贺骁两个人。

　　“挺会发脾气的嘛。”杨姐笑笑说道。

　　满心担忧的贺骁这会儿也有点臊得慌，“我也是担心出事。”

　　“真的之前不认识？你们两个？”

　　贺骁沉默。

　　杨姐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继而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呐。”话毕便走了。

　　后续安排拍些程钰的部分，调整好机位后开拍，整个片场再次运作起来。贺骁走回导演棚沉默地坐在帆布椅上喝水，握着保温杯的手有些抖，紧张让他口干舌燥。他的坐姿毫不放松，身体紧绷，依旧陷在恐慌的情绪，一阵心有余悸。

　　他一言不发，只是坐着放空，他忽然意识到樊澈好好的这件事于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比想象中还要重要一万倍。他恨不得从摩托车上摔下去的是自己。

　　秦晖突然在贺骁身边坐下，贺骁不解地抬眼望过去，拧紧保温杯的瓶盖，“你怎么还在这？”

　　“你也觉得我应该去陪他吧？我竟然被游四方安排下来收拾行李。”他苦笑道。

　　见贺骁不接茬，秦晖又开始讲些风凉话打趣他，“瞧把你给急的。”

　　贺骁不想理他但又碍于礼貌问题没办法地接了一句，“那是我的演员，我要对他负责。”

　　“哦，那是当然。就怕你还想负责点别的。”

　　贺骁懒得听他阴阳怪气，现在更是没有心情跟他客套，看着他在剧组里转就没来由地的烦，索性坦然地表达不满，“其实这里不欢迎你，你知道么。”贺骁靠在帆布椅中，舒展开长腿，交叠着摆出一副从容闲适的样子，歪着头说道。

　　秦晖没想到贺骁会这么直白，脸上露出点惊讶来，不过也只是一瞬间，那点礼貌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了，他身子往前倾了倾，手肘搭在膝盖上，放慢了语气，像是在要和贺骁探讨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似的说道，“贺骁，两年过去了你还这样吊着他，你凭什么？”

　　“你有什么毛病？”有种被刺破的防御意味。

　　“你回来就回来，还拉着他陪着你拍电影，怎么，你没他不行？”秦晖倒也不是对樊澈念念不忘，不过是因为最近刚分了手又赶巧想起樊澈这个人被勾起的一点心思罢了，再加上他是那么的想看看贺骁嚣张不起来的样子，就是故意捡着他不爱听的话说。

　　他的轻浮让贺骁有些动怒，“这是公事。不是我的个人意愿。”

　　“哦你想说这是你俩有缘。”

　　贺骁简直烦他。

　　“看看你那冠冕堂皇的说辞，你拿捏他的本事还挺厉害的。”晖竖起大拇指，露出嘲讽的笑意。

　　贺骁直起身子，坐正了盯住他，一字一顿地说，“少管我们的事。”

　　“还‘我们我们’的呢？他被你甩下两年多，现在可不一定还愿意围着你一个人转，我刚恢复单身，现在也许他会觉得我比你……”

　　贺骁打断他，“如果你非要自取其辱的话。”他摊开手，做出您请便的手势。

　　秦晖的笑意消失在嘴角，他真的非常讨厌贺骁——那副笃定了自家的傻狗不栓绳子也会开开心心地跟在自己脚边转，什么火腿肠牛肉干都拐不走的炫耀，对着他表现出的这副嘴脸甚至可以说得上趾高气扬。

　　温和个屁。

　　“有意思么，你这样。多少年了，承认一句喜欢很难么？你才是有什么毛病吧？贺骁，你别指望从我嘴里帮你说出去，我巴不得看你们永远别扭下去。”秦晖丢下这句话便起身走了。

　　这话正扎中贺骁心里埋得最深的隐疾，如秦晖所愿扑灭了他所有气焰，在秦晖面前笃定得一副“我赢了”的样子，但他心里知道全部都是虚张声势。他现在在樊澈眼里不过是个陌生人，只是在秦晖面前不想输才逞了口舌之快，他也没想到自己在这个问题上会抛弃理智做出这么幼稚的事，甚至没有来得及考虑自己被揭穿后会有多丢人。

　　他保持着脸上风轻云淡的微笑，把保温杯的盖子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突然有些瞧不起自己。

　　像个蠢货。

　　抬手看了看时间，他起身喊道，“来开机了各位！”他把自己沉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