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适合暗恋》红烧肉与薄荷糖

26、飙车

　　这场拍高考前林樊带着苏程逃出大山，第一个镜头拍林樊偷了他爸的摩托车载着苏程在林子里穿梭，直到他们停在了一处非常陡峭的坡道旁，往下望了望，最后选择弃掉摩托车顺着这危险的坡道往山下逃，在设计的调度中，镜头会停在他们站在边缘往下望的那一刻，杂草丛生的山坡像是斜插的刀，被浓密的树木截断，一眼望不到底，对于逃跑来说更加隐秘，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路更加难走，但不得不走。

　　因为山地上地形复杂，大队人马跑起来很危险，尤其是樊澈还要载着苏程在林子里飙车，所以这场戏贺骁盯的很紧。

　　“都检查好了这段路要所有的石头，尖锐的危险的东西都清掉，一定要仔细看看有没有捕猎小动物的陷阱，现场所有人不能发生任何危险。”

　　贺骁一遍一遍地嘱咐着上面的工作人员在这趟规定好的路线上排查,检查着地形，生怕有什么地方没注意到，蔡穹把所有道具都做成了最安全的样子，断裂的粗壮树干凌乱地躺在地上，以假乱真的。

　　摄影轨道已经铺设好，一切准备就绪，开拍前贺骁拿起对讲，“所有组，一定一定要先保证安全。”

　　收到此起彼伏的确认后他才放心。

　　为了安全起见，贺骁还是让樊澈在衣服里面穿了气囊马甲和保护关节的护具，反复试了几遍确定远景跑摩托这一镜里看不出来，才稍微放心了点。

　　镜头里的林樊正载着苏程在树林中穿梭，前方掌机在对讲里说现在的天色太阴沉，这片林子里的树又太过密集，导致光线比预想中差了很多，人也很难拍到很好的效果。反复试了几遍之后依旧达不到要求的标准，最后刘大锤还是郑重地说，“我建议换个地方。”

　　贺骁看了他一眼，又低着头看了一遍回放，最终抬起头向彭山和统筹说，“我们换一下之前备选的地方，迅速安排。”

　　一行人扛着设备换了阵地，检查场地安全性的工作又重头来了一遍，贺骁手上拿着一叠分镜一脸严肃地在比对现场的环境，蔡穹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点。”

　　贺骁笑笑，表示他明白。导演不就是这样一个工作么，只要自己简单的一句话，整个剧组都要付出巨大的辛苦来完成配合，他要当一个好导演，必然要承受住做所有决定的压力和非议，确信自己所有的决定是正确的，才能坚定地带领一个团队拍出最好的东西。当然，还需要一定的震慑力和威信力，不然当一个年轻导演在没有名气和绝对实力摆在眼前的时候，随便一个剧组老油条都会产生可以拿捏导演的错觉。

　　片场再次就位，为了安全起见试拍的时候樊澈会自己骑着摩托跑几遍熟悉熟悉，确认没问题才会带上程钰。

　　他刚跨上车，就听到贺骁在对讲里喊，“把头盔戴上！”

　　樊澈有些嫌热，刚才都跑得很顺了，只是多试个几圈而已能出什么事，“不用了吧？这护具够多的了，”他说着拍了拍自己身上，“正式开拍的时候又不能戴头盔。”

　　贺骁却态度坚决，“现在戴上，开拍再说开拍。别不当事。”

　　樊澈没再说话，乖乖从助理手中接过了头盔。

　　本来一切都正常，片场氛围一片祥和，可在第二遍试拍的时候却突然爆胎，摩托车侧滑偏离了既定的路线，所有人还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见樊澈猛地摔下了车从斜坡上滚落，瞬间跌出所有人的视线。

　　在一片尖叫和混乱中，贺骁是摔下耳机冲过去的。

　　在樊澈意识到摩托车爆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紧急刹车后惯性还是让他以一个不帅气的动作丢人地滚下了山。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想着自己摔下去的姿势有没有像狗啃泥一样难看。

　　樊澈是撞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停下来的，他用胳膊拦了一道，挣扎着爬着坐了起来，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全身，除了撞击的钝痛外似乎都还好，他摘下头盔，摸了摸身上贺骁逼他穿的各种护具，感到一阵劫后余生的后怕，幸好他车速不快，反应也算及时。

　　他本人自己滚下来倒是没受太大的惊吓，但剧组里的其他人此刻已经吓破了胆，说得夸张一些，他们的心脏在樊澈掉下去那一瞬间彻底跟着停了。

　　樊澈怕组里人担心，第一反应是想站起来示意他们他没什么事，但还没等他起来就见以贺骁为首，游四方和秦晖以及一众工作人员都惨白着一张脸朝他冲过来。

　　他这辈子都没见贺骁跑得这么快过。

　　此时此刻贺骁的大脑里全是空白，在樊澈摔下去的瞬间他的心脏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并且像是被人一把扼住，思绪被完全占据，这一刻他忘记了所有顾忌冲到樊澈身边确认他的安全。后面紧跟着的医生在腿长上不占优势，正拎着箱子往这边跑，落后了几步。

　　樊澈第一次在贺骁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他跪在自己身边，瞳孔里的惊慌像破碎的玻璃，本来是想对他笑的，却生生停了下来，贺骁的眼神在望过来的瞬间像个黑色的旋涡，他毫无防备地被卷了进去，跌落到最深处。

　　贺骁一眼看到樊澈的手背上刮擦的伤一直在流血，“你怎么样？？？”颤抖的声音还是在极力克制下走了调。

　　被这声音唤回神志，他眨了眨眼睛，“啊那个，好像没什么事，”为了证明自己好的很，他试图起身站起来，却被贺骁按住。

　　“别动！”

　　这时医生喘着气跑了过来，小海煞白着一张脸扑到了他跟前，“哥！”一块冲过来的程钰都快吓哭了，披头散发的跑过来。

　　游四方吓的一张方脸更方了，冲过来看到樊澈还嬉皮笑脸乐呵着说自己“没事”后着实松了一大口气，绷着的情绪瞬间卸下来，直接瘫软在地上喘气，他跑得太着急，用力过猛，这会儿拍着胸脯嘟囔着，“吓死爹了。”

　　小海像个卡带的复读机一样围在他身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哥你疼不疼摔哪了”之类的。

　　秦晖本想关心一下，却被贺骁一把挡开，剧组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上来，他把贺骁的神情看在眼里，这个人只差没有把“着急”两个字大写加粗在脸上。导演担心演员的安危那是天经地义，但是，秦晖认为整个慌到方寸大乱六神无主满脸心疼恨不得把人按在怀里的这种，非常不对劲，谁瞧着都会认为伤着的演员一定是他老婆。偏当事人自己毫无知觉。

　　贺骁往旁边挪了挪给医生让出检查的位置，医生托起樊澈的胳膊仔细瞧了瞧，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骨折，万幸。”

　　贺骁听了这话松了口气，从心脏被勒紧的恐惧中稍稍解放出来，脸上放松下来后明显的变化清晰地落在樊澈眼里，这一刹那心里软成一片。他扬起一张若无其事的笑脸来，“我没毁容吧？”他想逗逗他，让他别那么紧张，笑一笑。

　　这不说还好，说了贺骁才掰过他的脸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另一边脸的下颌线处青了一大片，樊澈发现贺骁的脸色更差了。

　　“还好你坚持让我戴护具了！”他没话找话，像做错了事情一样找补着。

　　可这次贺骁没有再回应他，他深吸了口气才站了起来，“谁检查的摩托，道具组人呢。”

　　突然间嘈杂的现场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没人敢说话。这时道具组长从围起来的人墙中弱弱地挤进来，“贺导，这个确实是我们疏忽……新来的小孩，对这个不太有经验……”

　　听了这话心里刚强行压下去的怒意又烧了上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人命关天的事你给我用一句没经验搪塞。” 可他不知道他这样的语气更加吓人。

　　“不是这意思。”道具组长歉疚地说，“对不起，导演，”而后又朝樊澈鞠躬，“对不起樊老师。”

　　樊澈自己都摔青了脸，这会儿还冲人家笑，摆摆手表示没事，贺骁的火气终于是烧到了天灵盖，压也压不下去了。

　　“新来的没有经验你不检查？大家辛辛苦苦是在这闹着玩呢是么？这种戏是小事么！你第一天跟组！”

　　所有人都没见过贺骁发这么大的火，理解贺骁拍这部片子本来就是压力大，还出了这档事，这回也就是还算平安，不然谁都吃不了兜着走，在场的人想到这都感到一阵后怕，怕到全部降低了存在感。

　　樊澈正原地接受着医生的检查，现场的氛围挑起了不知道谁赋予他的使命感，他想打哥圆场，坐在地上仰着头和贺骁说话，试图缓解这紧张的氛围。

　　“没什么事，我只有擦伤……”

　　“非得摔断腿才舒坦！”贺骁回过头吼了他一句，猝不及防的，吓得樊澈直接闭了嘴。

　　这些天所有压抑着的紧张、焦虑、心烦的情绪都在此刻爆发，樊澈跌下去的画面再一次在他脑子里回放，胸腔里像是关了个猛兽似的一直撞，他并不喜欢太过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比如此刻他无法自控的火气。他总觉得，一个人想要藏住自己，想要做得完美，就应该是克制的。

　　“不能干了都他妈给我滚蛋！”他没能做到。

　　整个片场没有人说话，安静的树林中只有风穿过叶子哗啦啦的声音，打破大段令人窒息的沉默的是医生，他问樊澈，“这呢，疼不疼？”他正逐一检查着樊澈身上的关节。

　　彭山使劲使着眼神，挥着手让大家都散开，回到自己岗位上去，别围在这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