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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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动静这样大的白事，京中都传遍了，却在头七之后才兜兜转转传到洛莲尘的耳朵里，还是白木兰告诉他的。若非如此，恐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知道。
那日白木兰拎着一篮子橘子来找他，二人无意间说起一间水果铺子，正是因为江府白事歇业的一家。
白木兰感慨道：“没想到江府才来京城这么些时日，生意便做得这样大了，难怪那样大手笔地给那么多京城贵女送礼。”
“有些人就是善于经商的，若不是有官家子弟这层身份，恐怕秭归的生意不比这小。”秭归是洛莲尘的旧友，天生一副经商的头脑，可惜家里就这一个儿子，希望他能承祖志入仕，只许他小打小闹，重心还是放在官场。
“或许吧，家财万贯，又重情重义，我都有几分佩服他了，一个管家的白事，办得像死了亲爹似的，又是磕头又是哭灵，连名下的产业都歇了七日，如此作为我可从没见过第二个人……”
洛莲尘愣了，原来江府的管家去了，难怪他许久未来见他。那管家与他亲如父子，他该有多难过？
白木兰并未察觉洛莲尘的失神，继续絮絮叨叨她的小姐妹向她哭诉的内容。“……这样一个人，那些姑娘们愈发的爱他念他了，只不知道这许久见不上面，她们该多么挂念这位良人啊……”
洛莲尘一下听着了重点，“许久见不上面？”
“是啊，头七之后，江府的要回兖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算日子，这两日就该出发了。”白木兰难得见他对外面的某件事感兴趣，便多回忆了些。
洛莲尘心里一沉，他要走了。
喉间涩涩的，刚剥好的橘子瞬间没了滋味。他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他要走了，他要回兖州了。若人还在京城，他还能想着，可能明日能见面，明日不见，还有明日的明日，好多个明日。可他要走了，兖州那么远，他还回来吗？如若不回来，那便是再也见不着了。
再也，见不着了。
“洛大哥，你怎么了！”白木兰的惊呼将他唤回神来，在白木兰的注视下，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湿湿的。
“我……怎么了？”他皱着眉，眼前一片模糊，好像手脚也有些发凉。白木兰以为他身子不适，连忙唤了紫衣来，将他搀扶上床。
他躺在床上，怔怔地盯着垂下的布幔。这是怎么了，仅仅是猜想江怀瑾或许不会来，他便这样难过么？
难不成，难不成他真的喜欢上他了？
这样的念头一出，洛莲尘的眼神又黯了几分，这份喜欢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他就这样在自我否定中挨到了天黑，夜半时分，听见窗棂响动。他以为是幻觉，可是那响声持续不断，大有一定要敲开的意思。
洛莲尘燃起一只蜡烛，对来人的身份已有了猜测，走向西窗的步伐十分沉重，心跳如擂鼓。窗外果然站着江怀瑾，穿着白色的素服，他从未穿过白色的衣裳，显得那样清瘦。
二人隔着窗，四目相对，江怀瑾憔悴了很多，眼睛仍红肿着，难掩悲痛之色。这样的容颜落在洛莲尘眼中，也难受极了。好半天才道一句，“节哀。”
“我要走了。”洛莲尘开了话头，江怀瑾也表明来意。
“我知道。”洛莲尘艰难的点点头。
见他已经知道自己要走的消息，江怀瑾便不说话了。“你……还回来吗？”若细听，这话问的，洛莲尘的声音都在打颤。
“回的。”得到肯定的回答，洛莲尘心里的大石头便放下了，“我们此番是送爹爹的尸骨回兖州，往后的事情，还是以京中为主。待处理好兖州的事情，我们便回来。”
“好。”洛莲尘只说了一个好字，心里却很是高兴。
那边江怀瑾欲言又止，洛莲尘只当他大悲之余，心神未定。月光下，他的发髻乱了，他自然而然的抬手替他整理。自然到两个人都忘了，其实他们还只是朋友而已。直到眼神交汇，洛莲尘的手没来得及收回，江怀瑾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拥入怀中。
洛莲尘手中的烛火翻到在地，灭了。仅有一点月光洒在江怀瑾的素服之上。他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他，什么也没说。而洛莲尘任由他抱着，心里几番挣扎终觉不妥，想要推开江怀瑾。
却不曾想，江怀瑾双臂更加用力，“不要推开我。”声音嘶哑，又带着乞求。洛莲尘便不动了，但也没有抱着江怀瑾。
又过了许久，江怀瑾哑哑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江怀瑾如是说，洛莲尘却如遭雷击，此情此景他大约能猜出来他想说什么，可是一旦开口，就回不了头了。
“不要……不要说。”
“此事，我一直想与你说，已经很久了，久到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江怀瑾絮絮叨叨地，洛莲尘急了，“瑾公子！”
被他这样一喝，江怀瑾果然噤声，洛莲尘揪着袖口，连番摇头，“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好，我不说了。”江怀瑾能感受到怀中的洛莲尘在发抖，他知道他在害怕，他也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可是他现在不想听，他便不能说。
“等我从兖州回来，若那时你还愿意听，我再说与你听。”江怀瑾在洛莲尘耳畔温柔的说着，“不要害怕，等我回来。”
他紧紧的抱着洛莲尘，似乎想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可是他终于还是松开了手，抽身离去。洛莲尘陡然被凉风一吹，回过神来，伸手想要挽留住他，江怀瑾却已没了踪迹。明知他还会会回来，可他心里还是好生难过。
洛莲尘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间，喃喃道，“我等你回来。”
秋意渐浓，风中带着寒意，颇有些寒冬来临的意味。洛莲尘被这风一吹，倒真的病了一场。卧床的时候，他着人出去打听过，江府的车马果然在他们见面的第二日一早便浩浩荡荡的出了京城。
车马行的很快，同行的所有人都不说话，巨大的悲伤笼罩着这队人马。他们只想早些回到兖州，让江管家入土为安。江怀瑾同江夫人坐一辆马车，伏在她腿边沉沉睡去。江城同江山一同，跟在后头，面色沉重地回望越来越远的城墙。
兖州的旧部早得了消息，将家中收拾得妥妥当当，名下的各个铺子里皆挂起白幔。城中众人皆知有人家办白事，却不知道是谁家，猜测了数日。
直到小江府的别院在某一个薄雪的清晨悄然挂上了一盏白色的灯笼。在晨光初开之时，被人瞧见了。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江家的男人死了，前来吊唁的人一茬接一茬，江怀瑾在江城和江山的帮助下，面无表情地招待了一群又一群的人。
江管家的棺椁在初回兖州时便择日入土为安了，如今仅留有一座牌位，立在祠堂中。祠堂是后来新建的，江管家说，就算找不回尸骨，也要留有一座牌位，供奉故去的主人。因此这祠堂中，供奉了从江怀瑾曾祖父起到他父亲一辈，共一百二十余位江家儿郎，以及他们的发妻。
江管家那一座，被放在了江瑜亲生父亲的旁边。江夫人本欲阻止，但江怀瑾执意如此，谁也拗不过他。
前来吊唁的人零零散散持续了小半个月，江府的门庭终于清净了下来。江夫人整日坐在堂上左位，愣愣地看着茶盏出神，手下伺候的丫鬟也不敢劝，劝了夫人就要哭，夫人身子本就不大好，哪经得起这样哭下去。
江怀瑾得了空，屏退了众人，跪在江夫人身前重重地颗磕了一个响头。江夫人被这动静吓得不轻，连忙扑过来将江怀瑾扶起，“哎呦我的心肝，你这是做什么！”
“娘，孩儿有一事想同您说。”江怀瑾并不起身，直直的跪在地上，看着江夫人。
江夫人忙去拉他，“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了，你这又跪又磕头的，可要吓死为娘了。”江夫人与江管家不一样，江管家不许江怀瑾在外头称呼他们爹娘，但江夫人并不以为意，甚至自称都是为娘。尽管她自己生养了两个儿子，却对这个旧主的孩儿疼爱得紧，更甚于她亲生的两个孩子。
“此事，不忠不孝，孩儿只能跪着说话。”江夫人素来知道他的脾气，知道他说不起就不会起，索性陪他坐在地上，“娘，您去坐着。您身子弱，地上寒凉，莫要着了风寒。”
江夫人难得执拗一回，江怀瑾只好起身，搀着她坐下，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完自己的谋划。
“阿瑜……你可是认真的？”江夫人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这些，握着江怀瑾的手再三确认。
“是。”江怀瑾瞪着乌黑的眸子，认真且执着的点头。
“城儿知道吗？”
说起江城，江怀瑾情绪低落了一瞬，“孩儿还未曾同城哥说过，便先来寻的母亲，此事，京中铺子的各位叔伯也已经通过气了，他们并未有异议。”
“他们又如何有异议呢，左右都姓江，又是多年旧时，不过是朝夕相伴的人换了重身份罢了。”江夫人一语中的，“城儿平日里虽温顺谦卑，但骨子里的固执不比他爹、不比你少。”
“我知道的，想说服城哥很难，所以我才先同各位叔伯和娘亲讲的。”
“你要做什么，娘都支持你，只是你自己，一定要想好了。”江夫人拍拍江怀瑾的手，不知道此时该希望谁来说服谁才好。
“知道的，娘。”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