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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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地处边塞，冬日极冷，又喜爱下大雪，他们回兖州这才不到一个月，便已下过几场鹅毛大雪了，城中银装素裹，颇为萧瑟。
江怀瑾和江城两人起得早些，在祠堂中给江管家烧纸钱。火舌毫不留情地舔舐前仆后继的黄纸，发出毕毕剥剥声音。江府其他人还未醒，很是安静，在这样的安静中，江怀瑾打开了话头。
“江城，我想，从今往后，这江府就交给你了。”
“你说什么？”江城有些诧异。
“我说，我不想做江府的主子了，你是我哥哥，又这样优秀，江府的主子理应是你才对。”江怀瑾知道江城一定会生气，可是生气他也必须要说出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江怀瑾壮着胆子与他对视。
江城沉默了半晌，问道，“是因为他吗？”
又是沉默。在这沉默中，江城胸中翻腾起名为愤怒的火焰，他一向晓得，江怀瑾对那个人的看中，心里一直有些吃味。
“是，也不是。”江城的目光过于尖锐，盯得他汗毛直竖，在他发火之前，江怀瑾忙又道，“从一开始我便是这样想的。我从来没有想过，重振江氏门楣，一直以来我答应父亲的一切安排，只是为了等有朝一日，咱们家足够强大了，你足够强大了，这江府尽数归于你，我且安安心心做我的二小姐。
江山得周大儒青睐，进入白马书院读书，将来或许会走仕途，有一个富甲一方的亲哥哥，多少也走得有底气。若始终以江府下属自居，总归被人瞧不起。江伯伯在时，我不忍心同他说这些，可如今他走了，我们没有必要再继续了。我把江府还给你，好不好？”
江城沉着脸，握着他的手腕强推至她亲父牌位前，“你是江氏唯一的血脉，我们所做的一切，我和父亲鞠躬尽瘁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你恢复你父辈的荣光，我们从不在意被人瞧不起如何，身份低微如何。我和父亲容忍你的小脾气，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的调皮，容忍你胡闹，甚至默许你以这样的身份行走于世。”
空着的另一只手，扯开江怀瑾发间的玉冠，青丝倾泻而下，江怀瑾，是个女人。
“我们纵容了你的一切，只是为了那一句承诺，可是你却说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做这些，打从一开始，就要放弃。你对得起爹，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这堂上百位英魂吗？”
江城的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江怀瑾忍着痛，“可那又如何？你明明都知道，我对兖州江氏毫无感情！”
吼出来以后，江怀瑾越想越委屈，抽抽嗒嗒地说着，“兖州城破，我还只是一个婴孩，我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江氏祖上多么风光，可我的记忆里，只有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和山弟，我从来都只是江瑜，我是你妹妹，不是那什么江氏的独苗，你明明知道的！”
是啊，他都知道，他从小就知道，江瑜不喜欢父亲的安排。但是他不曾想过，他甚至就连江府家主的身份都不想要，全然是因为京中的那位。
江城松开手，默然走到火盆前，默默地又投了一把纸钱。江瑜从背后抱住他，埋在他背上闷声说道，“城哥哥，我知道爹爹待我的好，我也知道你和山弟从不在意别人说你只是我的一个奴才，可是我在意。我不希望我敬爱的爹娘见到我只能唤我一声少爷，不希望我最爱的哥哥弟弟被别人称作我的下人，你们不是别人，是家人啊。”
“江氏于我有生恩，我无以为报，贱命一条终归尘土，待他年若隔世我自会去同他们解释。可你们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能做的，就是让你拥有一个有尊严的身份，让娘亲能被尊称一句江老夫人，而不是江婆子。让那个江山将来能有一个有底气的主家撑腰。”
“不过是换了一个人主事而已，江府仍是江府，铺子仍是咱们的铺子，一切都不会有变化，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好不好？”
江怀瑾觉得，这辈子的话都快说完了，江城仍不为所动，难免有些着急，而江山的出现使得这尴尬的画面更加的尴尬了。
“哥，阿姐，你们在做什么？”江山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衣冠不整的姐姐抱着自己同样衣冠不太整的哥哥。
江城的脸黑的不能再黑了，掰开江瑜的手走了出去，丢下一句“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江山更加觉得自己像是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怎……怎么回事，你……你们……说了什么事？考虑什么？”
江瑜揉着手腕，无心去搭理江山，心想左右事情都说开了，江城想通了就好，想不通她便多求他几遍，实在不行就拉着娘一起。想着，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也离开了祠堂。
可怜江山自己想差了却没人同他解释一番，自己心里做了许久心理斗争。他们虽然是兄妹，但毕竟不是亲生的。可他们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毕竟是兄妹啊！
夜里用饭时，两人分坐两侧，把江山夹在中间，却又各自都不说话。江山小心翼翼地吃着饭，味如嚼蜡，眼神飘忽。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江瑜的右手，手腕处青紫的掌印甚是明显。他惊恐的看了看右边的兄长，又看了看左边的江瑜，二人却都神态自若地吃着饭。
最后看向首位地母亲。母亲由丫鬟伺候着用饭，看神情似乎还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
江山为着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仅有他一人发现的秘密而苦恼时，江山将碗一放，碗碟碰撞惊着了他一下，另一边江瑜也将碗放下，又惊着他一下。
两人相继问安，得到母亲首肯后又相继离席。江山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端起茶水准备漱漱口，却没曾想，看似一无所知的母亲却长叹一声，“这两个人啊。”
一口茶水碰了出来，淋了自己一身。
“山儿，你怎么了？可是呛着了？”江夫人坐过来，替他抚背。
“母亲你……咳咳……知道什么？”江山一边咳嗽一边问。
“你还不知道吧，你哥哥和阿瑜她……”江山的面容逐渐变得惊恐，却在听清了江夫人后续的话语逐渐恢复平静，原来如此，原来不是他想的那样。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江夫人听见他的自言自语，好奇地问。
“没事没事，娘，我也吃饱了，先回房了。”江山几口扒掉碗里最后的米饭，跑走了。知道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江山心情大好。
江夫人呢，则眼看三个子女都离席了，也没了胃口，喝了几口汤便吩咐撤了，抱着汤婆子去祠堂陪江管家说了一会儿话。
江城从小就知道，江瑜心里是不愿的，他们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妹，他如何不知呢。
可是从没想过，他会放弃这一切。或许他心里其实早就隐约知道了吧，江怀瑾虽然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可处理事情时能力手段不亚于他。
尽管如此，许多事情江怀瑾仍要求他去做，不论大小。有许多事情，其实交给他做，算是僭越了，可江怀瑾却坚持。
即便是为了父亲，江怀瑾不情不愿的坐上了家主的位置，他也愿意此生就这样在他身边陪她帮她。
但只要一想到江怀瑾做这样的决定，有一部分是为了那个人，他就怒火中烧。为了他，连表面的安稳都不愿意维持，为了他，竟然要做到此等地步么？
江城心里想着，竟已经走到江怀瑾的住处了。他隔着一扇门，听见江怀瑾在里头哼哼唧唧。
他想起来，自己白日里捏她的手腕似乎用力了一点，是不是弄疼她了。
江怀瑾确实在里头给自己的手腕按摩，但一只手总是不大方便的。一双大手握住她的腕子，有技巧的揉捏。
“哥哥。”
“疼吗？”江城面无表情，语气却柔和，都有些青紫了，他一向怕疼。
“不疼。”江怀瑾咧着嘴，强忍着痛意。
“逞什么能。”待揉捏得有些发热了，江城在掌心到了些药酒，搓热后继续给江怀瑾按摩。
“我知道哥哥心里不畅快，此事是我的过错，应该受着的。”江怀瑾乖巧的坐在那儿，好像真的知道自己过错一般。
“你若真知道错，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这么做。”江怀瑾闻言，心虚得头更低了些。
“为了他，真要做到如此地步么？”
“便不是为了他，我也是如此打算的。今晨在祠堂，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唯一的不同只是，我过去只想安安心心的做我的二小姐，凡事有哥哥在。”
“那现在呢。”
“现在……我想嫁给他。”
江城面色一凝，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去，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有伤了她。
“洛府那个情况，嫁给他并不容易。”洛莲尘的事情是他亲自帮着查的，知晓一些内情。
“我知道。”江怀瑾想到洛府那个复杂的情况，有些失落。
“此事，年后我会给你答复。暂且好好过一个年吧。”
江城离去时，脸色不是特别好，江怀瑾只盼他能早些想通才好。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坦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