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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前传之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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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荒唐,完全是妇人之仁……
或许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师父在与妖界的斗争里战死,琼华弟子陷入了疯狂的境界,遇妖则杀。双方死伤惨重,门派里出现两种意见,一是继续战争,二则是放妖界离去。夙玉同长老说自己不愿再使用望舒剑,长老虽说会考虑她的话,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玄霄是一个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做事绝对不会半途而废。我自知无力说服。夙玉与师兄决裂了,我与她带着望舒剑连夜逃下琼华,心如止水。就连夙玉也是对他心生绝望,我知她心痛,却无可奈何。
唯一的本能就是逃跑,能躲一日便是一日。或许就如同仲域师兄所言那般,七情六欲只是同自己有关的事情而已,别人的回应只是有关你一世的痛痒罢了,并无任何意义。
我不强求她同等代价报答我,却又不能丢下孤独的夙玉不闻不问。谁人笑我痴?
琼华派想要捉拿我与夙玉回门派中进行处置,青阳长老几次都因心软放过了我们,想我此生欠他甚多,无从偿还。
仲域师兄,你现下过得是好还是不好?可还记得我这个两袖清风的义弟?只怕我此生再无与你见面的机会了,京城那夜原来是你我最后的相聚。每每想起难免感伤。
夙玉的身体因为失去羲和之力的支撑,渐渐被冰寒侵体,我运功替她抵御寒气却也是杯水车薪。我少年时游历江湖听过不少奇珍异宝,阴阳紫阙就是其中一种。几乎是找遍了整个黄山,我才寻来其中一半的‘阳’,给夙玉服下,她的身体开始好转。
夙玉眉眼间的神采向来都是淡漠的,与我在一起倒显得更为冷漠了,我心下了然。
又是风起之时,我为她披上外衣,叮嘱她切莫着凉。虽是成年女子,却依然不是很会照顾自己。
“……青鸾峰的风景不错……”她如是说。
“嗯,是还不错,如果在这里安家倒是清净。”自被驱逐出云家村,我还没有给自己在任何地方安过家。
“…………………………”
夙玉稍后不久便与我成亲,我们定居在黄山青鸾峰上。我已无喜怒,这就是所谓的‘空’的境界?夙玉的心里究竟爱谁亦或是怨着谁,她自己最为清楚。我不便拆开,也无此必要。
我知她到死都不会在我面前提及‘玄霄’二字,我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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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震日复一日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神情寂寥。师父被妖界之主杀死,他本人亦受了重伤,无可救治。他未曾想过何为对错,琼华的路怎么铺,他就顺着此路一直往下走。对妖,他不恨,也不喜。恩师故去,才是他最为愧疚的事。
“……………………”胸口再次闷痛起来,洁白的被褥上沾满血迹,他自觉大限将至。
夙瑶与夙莘推门而入,前者眉头深锁忧愁。
“……眼下时刻,你们怎么有空来看我?”他连连咳嗽,血大滩的涌现。
“……师兄你不要紧吧?”夙莘紧张地问。大师兄对她甚是温和,她不希望如同兄长一半的他同其他弟子那样倒下。
“……无妨……夙莘,你不必哭。”玄震示意她过来,犹豫半晌,最终伸指拭去了她眼角的泪。
“……………………………………”夙瑶不言不语。
“……我不要再看到师兄们出事……”夙莘失声痛哭。
玄震想起仲域与已逃的天青,更显失落。是的,整个琼华已经失去太多了,然而现在依然还在不断失去。他又能改变什么呢?唯一能做的就是朝一个显然的目标继续贡献自己的力量,直到生命终结的那刻才能停止。
“……师兄,我尚未领略到你那套剑法的奥妙之处,我盼你早日康复再为我做点解。”夙瑶很从容的邀请。
“……你一向都是这么认真上进,连我也是自叹不如。”玄震想起两人初认识的那年,他九岁,夙瑶七岁。
“那是因为我资质不如师兄……”这,终究是她心里永恒的痛。先是师兄,再是夙玉与玄霄。她在琼华都是不为人知的对象。
“所谓资质,由天不由人,师妹你何须如此介意?简单做人岂不愉快?……人在世若是只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应该就是快乐了。”
人不可贪心,不可执着于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就是害了自己。他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从不强求别人去为他做什么,也不想从他人那里拿到任何回报,即使他想要。
三个人一同沉默。然,不知道是哪位小弟子在外吹奏竹笛,一片凄凉调。
他的眼里浮现郡阳师叔与仲域师弟在雪中行走的身影,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呢?师叔性情如水,对孤单寂寞的他甚为关照,几乎是当作亲子来对待的。
——玄震,仲域自幼孤单,你就以兄长的姿态多陪伴陪伴他,把他当你弟弟来看待。
郡阳师叔曾这样要求过,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仲域那日杀琼华弟子,重伤长老,本是大罪。他却抱着不怕死的念头将他送到了自己的故乡,这样也算是遵守了跟师叔之间的诺言吧?只是不知他现下过得是否安然?
还有天青,他已同夙玉私自携带望舒剑于夜里逃出门派,造成混乱局面。也好,这样一来就不存在两派意见了,该如何便如何。旧人散去,前尘莫念。
“……师姐,我先走了,你同师兄好好聊聊。”夙莘知自己不适在此地,便起身走出卧房。
“…………………………………………………”聪明的夙莘,知他心意?呵,并不奇怪,最早猜透他心意的人是仲域。
夙瑶看着离开的夙莘,隐隐地也知道了一些事,夙莘她心仪师兄吧?只不过是欠缺了表白的勇气,就如同她自己一样。
师兄说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心想那或许是种暗示。即使她说出口也不能得到什么,这就是结局。与其失落后的尴尬不如一直尘封它,只在心里默默思量,就已足够了。
“……师妹你在想什么?”玄震望着背对自己的夙瑶,有些迟缓地问。
“……师兄,你的身体当真无大碍吗?”
“我命不久矣……但无丝毫惶恐……”带着热度的血覆盖了床单上原先冰冷的血渍,他咳的越发厉害。
“……师兄你不是已经撑过来了?……”夙瑶的语意有些烦躁不安,更多的是慌乱。
“师父已西去,我怕是要跟过去了。我是他最忠诚的大弟子,呵呵……”
“…………………………………………………”
“师妹,莫伤心。你让我安静一下,明日我再为你做剑法的点解……”
一场约定,就如同初开的花蕾。然等不到绽放,就要早早灭亡。他毫无知觉的睡去,夙瑶就坐他身旁,他不再知道。
——呵,你的名字真好听,夙瑶师妹……你叫我玄震师兄便可。
初次上琼华的她难免害怕,那站在大片桃林前的男孩善解人意的主动攀谈,多少化解了她心内的某些惶恐。
——师妹你不要想家,我会照顾好你的,我可是比你大两岁呢!
她时常夜里醒来,会想家。然而家早已不在了。某次被一位伶牙俐齿的师妹气哭,玄震闻言立即前来安慰她,他只当她是想家才会哭泣。
——师妹,你喜欢桃花吗?
他特别喜爱桃花,但不爱食桃,她一度觉得奇怪。
——倘若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跋山涉水游玩天下的。
十五岁那年,他这般告诉她,神情微微笑着。
只不过都是娃娃一般大的人,他就懂得照顾她。他答应她的事都有做到,她却不曾为他做过任何事。现下想想,心内如同针扎。师兄,若是连你都走了,我又该当如何?
她伸手触摸他的额头,渐渐冰凉。眼泪当即就滚了下来。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心意,我如此等待,你从未了解过。师兄,你莫睡去。我宁愿自己只跟你说话,长相伴。
她坐他床边一夜,然,玄震再未醒来。想要说的一切言语又压回了心底,千斤沉重。从未开始,何来结束?她带上门悄悄离去,没有人知道她是经历了玄震逝世的唯一一人。
夙莘向她诉说玄震死信时,她刻意的表情麻木。夙莘最为失态,抱着玄震的尸体哭泣着不肯放开。长老们的面上亦有悲意。夙瑶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从此刻改变,她将不再是那个默默无名的小角色。
“……夙莘,玄震师兄已过世,你莫过于悲伤……”她拉夙莘起来。
“……师姐……师兄他………”夙莘扑进她怀里。
她隐约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在那刻散掉了,无影无踪。
秋景深锁谁忧?谯鼓烟波无终。断肠崖听风,君消瘦。
又是桃花初开,闻雨调愁更愁。剪月悬心头,念年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