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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此身何啻似浮萍 ...


  •   终于,车队在两日后进入了西陵地界。
      听呼延海介绍,西陵地域广阔,且多为平原,北起飞鸿山,西抵苍芜草原,南达悠澜河,东与大漠戈壁滩和映川府接壤。
      整个皇都背山而建,规模宏大、布局严谨,成地方之势,同大舜的京都布局相类似,分为宫城、皇城和东西市。
      宫城自然是西腾皇宫所在,皇城在其南侧,聚集着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的府邸,而东西市则被纵贯南北的开岚大街一分为二,各色商铺宅弟林立。
      我们的车队是由外城南侧的承天门进入皇都的,一路上我半挑起帘子专心欣赏着街景。这里有宽阔平坦的大道、郁郁葱葱的树木、美轮美奂的建筑、衣着华丽的各色居民,一切都不逊于大舜的京都,甚至更为繁华。

      难怪我会被大舜送到这里示好!正想与忍冬抱怨,却见她抱着药箱左翻右翻,样子很是认真。
      我忙问:“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忍冬似有一丝扭捏,头也不抬的继续胡乱翻着,“奴婢想找些金银花。”
      见我不解的看她,娇俏的小脸上难得有羞怯之意,“这两日黑熊怪咽喉肿痛,我找些金银花给他降降火气!”
      我奇道:“他病了自有军医给他开药,你操得哪门子心?”
      她嘴硬道:“是药三分毒,小姐不是说金银花能清热解毒,又不伤胃么。再说他嗓子总不好,和他吵架都吵不痛快!”
      听她如此说,我心里暗暗好笑,但未点破,只说:“你再配些甘草、连翘、桑叶和山楂,一并煮水,让呼延将军当茶喝吧。”
      见她红着脸点头,我又装作不经意的补了一句:“呼延将军此行辛苦,咱们也算聊表心意吧。”
      忍冬忙认真的点头,一一记下了。
      看到她这幅样子,我不知该替她高兴还是该担心。
      前路未明,我们的命运犹如水中的漂萍,当真是“叶薄可怜生、无根随水漂”,随意一股激流或是一阵疾风便可以决定浮萍的方向甚至生死。纵然有一颗拼命挣扎的心,却终究拗不过颠沛流离的命运。
      我无心再览西腾风情,索性闭起眼睛。那一晚耶律尊的凛冽双眸犹在眼前,身子不由微微一颤。

      马车一路行至震阳王府,王府占地广阔,朱门红墙、金漆碧瓦,单从外面看已觉得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王府大门共五间,左右各配一扇角门。正门上方悬挂书有‘震阳王府’四字的黑底贴金匾额,两侧廊柱上刻有‘见说云中震黠虏,始知天上有骄阳’的诗对,暗含了震阳王的名号,如此张扬不羁的诗句恐怕只有他敢擅用。
      府门前有石制展翅鹏鸟,分列在大门两侧以壮威势。正对面隔着街道立有琉璃影壁一座,上雕日月云纹并飞龙、鹔鹴等神兽。
      听呼延海说耶律尊还没有立妃,府里只有一位侧妃和若干侍妾。与皇宫规矩相同的是,王府内除了一干侍卫再无其他男子,近身侍奉的奴才皆是太监。

      待马车停稳,早已有小太监匍匐在马车下,为我做下马的脚凳。
      看着他单薄瘦弱的后背,也不知他是否通汉话,我温言道:“这位公公请起吧,不必如此了,我撑一下就能下去。”
      小太监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没料到我有此一说,一时间愣愣的。
      这时立在旁边的一位年过四旬的内监上前打发了小太监起来,又忙命一旁的婢女搀扶我下了车,这才恭敬的行礼道:“奴才严从义给郡主请安。”
      听他名字,我知是府里的大总管,便道:“公公无须多礼。”
      那箱呼延海招呼了一干人等搬运家当。又向严公公道:“公公,奉大王令,若郡主有事,可随时知会我代为通传。”
      接着又有些不好意的对我道:“主子赏赐的草药茶效果奇好,末将想等主子有空时再来讨要一些。”
      我暗自偷笑,心想这呼延海多半是对忍冬有些不舍,想借此见面。可他们毕竟相处时日尚短,不知是否真是可托付终身之人?心中有一丝忐忑,面上却不露,只道:“难为将军不嫌弃,回头我让丫头送去。”
      如此便携了忍冬,由严公公引着入了王府。

      王府是比照汉家的规制建造,分正殿、后殿和内府寝宫,殿宇巍峨,气派非凡。
      进入内府,又是另一番景象,除了中西东三路的各间四合院内楼阁林立,还散置了叠石假山、曲廊亭榭,皆掩映在奇珍异树中,更有一大汪自飞鸿山引下的泉水,名为玉梭潭。
      早有一些好奇的女眷们或躲在树后、或立在道旁争相向我看过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声音大一些的,自然就传进我的耳朵里,能听懂的无外乎就是:长得真不怎么样,定不得王爷宠爱,难怪这么不声不响的进府。
      我也不在意,只一路安静的前行,心想我的境遇,何止是不受宠啊!
      随行的严公公一抖拂尘,有些路过的婢女忙止住交头接耳退了下去,他才向我道:“郡主,因大王有令,说郡主进府不必知会静妃与各院的主子,是以那些繁文缛节就省去了。如今府内虽以静主子位份最高,但她一般不大管事。郡主若有什么事,可差人找老奴办就是。”
      我听他说的含蓄,却也心知肚明。我虽被封为郡主奉旨和亲,可毕竟奉的是大舜皇帝的旨,西腾上至皇帝下至震阳王都从未给我封号名分,王府一众姬妾们自然不把我当回事。
      一入侯门深似海,里头拜高踩底的事多了去了,我听得、看得多了,也不甚在意。但是这严大总管却很是规矩,并未轻视我,到让我另眼相看,遂说:“多谢公公提点,有劳公公了。”

      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内府里的女眷们大都有些汉人的血统,不似西腾女子高鼻深目、身材修长。而且,看着均是清一色的芙蓉面柳腰身,柔桡轻曼,妩媚纤弱。再细看之下,长得竟都有几分相似。
      此事虽有些蹊跷,我也不做他想,说不定是这震阳王于女色上有什么独特的癖好。同时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我的样貌与此相去甚远。
      从今以后我只消偏安一隅,过自己的小日子,说不定还有机会脱离王府,脱离我如今的身份。

      严公公把我安排在了内府西北角的一个小院子,和我在映川府的堆雪院差不多大。虽然于王府而言,这个院子略显古朴老旧,但胜在隐蔽安静。
      倒是院子的拱门上书有‘春晚’二字,看着像是新漆上去的。我细细端看这两个字,对忍冬笑道:“丫头,考考你,这‘春晚’二字出自何处?”
      忍冬抬头想了想,“寂寞空庭春欲晚,出自唐代刘方平的《春怨》,对么?”
      她见我颔首,随即嘟着嘴道:“做什么用如此无趣的两个字立匾?”
      我笑笑,“自然是做下马威喽!”

      除了忍冬外,大舜来的仆从们都被打发了其他的差事,严公公指派了刚刚为我做马凳的那名小太监,又另拨给我两名婢女并一个粗使的婆子。此时,众人都立在院门两侧,等我的示下。
      进了院子,只见栽种了玉兰、海棠、桂花等树种,绿意盎然,更显得幽静生凉。
      严公公退下后,我随意捡了树下的石墩,也不擦拭便坐下,才命一众仆从上前。
      “我出来乍到,虽说是奉旨和亲,但毕竟去国离家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府里,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们。”
      众人见我如此说,忙低头纷纷说:“不敢。”
      我沉默片刻,又道:“我也不是那事多的人,只要你们忠于职守,忠心待我,我自然竭尽所能的回报诸位。”
      众人齐道:“定当竭尽全力侍奉主子!”
      我笑笑,转了话锋,“我知你们既然能入得王府,必然也都是聪颖能干之人,不过白嘱咐你们一句。说句知心话,你们虽在王府里得力,可毕竟也是有家归不得,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以后就多多互相帮衬吧。”
      一番话说的几人都唏嘘不已,其中一个小婢女还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我缓了片刻,方问道:“如今,还不知各位名讳,平时如何称呼?”
      小内监先上前行礼道:“奴才尤福,给主子请安。”
      忍冬在一旁忍不住笑道:“你这名字起得真讨巧,尤福——有福!”
      他不好意思回道:“让姑娘笑话了,叫奴才小福子便是。奴才原本在马坊伺候,做些下等差事,想是严公公看奴才得主子怜惜,便调来伺候主子,可见奴才确是有福之人。”
      一篇话说的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两个婢女也上前行礼,其中容长脸、杏核儿眼的道:“奴婢兰芝,给主子请安!”
      另一位相貌略稚嫩,笑起来一嘴小虎牙,“奴才兰若,给主子请安!”
      我听她们的口音,有些惊奇道:“你们是映川人?”
      两人相视一笑,年龄大一些的兰芝说:“回主子,奴婢二人都是与映川府西边接壤的同里县人。”
      我也不由笑道:“难怪你们的口音与映川相似,我听着又熟悉又亲切!”
      接着,粗使的嬷嬷也恭敬行礼:“老奴菊金,西陵人,给主子请安。”
      我颔首,命忍冬赠了些金银玉石给他们当做见面礼,便打发了他们去。
      忍冬睨我一眼,笑说:“难得小姐这样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小姐往常可不在旁人身上如此费心!”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求他们如何上心伺候,但求不要暗地使绊子就行。皇宫里那些传闻咱们听得还不够多么?虽然这是王府,可恐怕也是不相上下的。”
      她叹口气:“那严公公八成也是势利眼吧?就指了这么几个人来伺候……”
      我一摆手制止了她:“非也。殊不知人多口杂,人多是非也多。人少反而清静,统共这么几个人还能生出什么事呢?所以,无论他是怠慢我,还是有心看顾我,我都要谢谢他。”
      略思索了一会儿,我又向她道:“这几日,你且慢慢留意打听一下府里的情况,务必做到不着痕迹。”
      忍冬吐吐舌头,一副了然的样子道:“小姐,我省得的!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咱们怕错了规矩,与他们多请教请教。”

      就这样平静无波的住了几日,对于府里情况,我慢慢也有了一些了解。
      唯一的侧妃名萧静,众人都称为静妃,是王后的远房侄女。我来了这几日,她并未召见我。忍冬打听来的消息说,静妃居住在中路的照水院,一直深居简出。听说她容貌虽不十分出色,但人如其名,很是娴静的一个女子。
      因想到之前院门上新漆的‘春晚’二字,我并没有贸然去拜见她。
      而其他的侍妾们出身都不高,有的原是歌舞伎,有的则是由婢女提拔上来的。偶尔在院外散步遇到她们,对我的态度俱是冷淡,如同视而不见,倒也未多刁难。估计是看我容貌并不出众,亦不得大王的宠爱,空有郡主头衔,但境遇还不及她们。
      唯有平日在前殿伺候的大丫头绿粟,为人刁钻势力,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听闻这绿粟原是王后身边的婢女,震阳王开府后,就被派来伺候了,所以身份地位自比别人高许多,侍妾们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绿粟也确实有些才能,识文断字不说,单说长得也是桃腮杏面、香娇玉嫩的,放在朱门大户当个小姐也不为过。如今在府中,由她统领着各等级的婢女仆妇。
      第一次见她,便是带着两个丫头来春晚院派规矩,诸如何时晨起、何时进膳等,很有一副主子的派头。而衣食用度上,对我等也很是克扣。
      此后,每每受了她的气,忍冬都会气鼓鼓的抱怨:“小姐,怎么说你也是主子,她一个奴才凭什么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我不以为然,偏头道:“凭她上面的主子啊!”
      我自知阖府能称之为绿粟的主子——不外乎就是静妃、震阳王和皇后,哪一个我都得罪不得啊!
      皇后娘娘我自然没资格见,而震阳王还是不见为妙,那么,如今我应该去拜会拜会静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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