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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五載春秋 ...

  •   时光倏忽而过,转眼已是五载春秋,秦玥也从秦莳玥这个含有祭献意味的名字中脱离而出,虽然他本人没有记忆不得而知,但自从他第一次得知自己名字时心中的喜悦却让他有一种新生的感觉!

      “母亲刚从祖母处来么?祖母可歇息了?对了,父亲还没回来了么?”齐氏刚坐定便见秦玥身上穿一件百花穿蝶麒麟外套,头上因年纪尚小仍梳着总角鬓,身上项圈荷包玉佩发出叮叮悦耳的响声,登登登从外面疾步走来,身后拥簇着十几个侍从婢女,手中执着如意,折扇,笔墨,书卷,洞箫等物,恭敬肃立着。

      一连串急促的发问令齐氏忍俊不禁,忙放下账本,挥退一干婢女,仅留四位大丫鬟服侍,笑道:“我的小郎君这是怎么了,这般焦急,叫你父亲见了又要教训你了!”

      秦玥听了不信,依偎在齐氏身边:“父亲才不会舍得训斥我,父亲最疼儿子了。母亲~你还没说父亲回来了没呢?昨儿父亲还说要教我学洞箫呢?”一边说一边摇着齐氏的胳膊。

      “好啦,我的心肝儿,别摇了,你父亲早已派人回报了,说上次你要的小马驹到了,刚从西北运过来一批,马庄的韩当家就忙来回报,你父亲这会儿在前院接待呢。”齐氏给儿子整理整理衣衫,又将果子放在秦玥手边。

      只秦玥此时心思早已不在这里,听了这话立刻就要到前院去,齐氏忙拦了:“你父亲正在接待客人,你这会儿去未免失于礼节。再者,你今天既然要同你父亲学洞箫,怎能又去干别的呢?”

      母子俩儿正说这话,一个穿绿衣的侍女款款而来,姿态娴雅地行了礼,声音柔和道:“请夫人、少爷安!夫人,老爷请少爷去书房谈话。”

      齐氏见是秦攸身边的阿音,问道:“老爷这会儿可得闲了?”

      阿音点头道:“老爷今儿休沐,想起少爷学洞箫的事,让少爷这会儿就过去!”

      齐氏听了这话,看秦玥无心再待下去,就给秦玥整了整衣裳,交代说:“既然你父亲找你,你这会子就去把,中午就不必再来回跑了,天怪热的!”

      阿音本想回禀过就回,听齐氏问马庄的事才又站住了脚。心中不以为然:“他算哪门子客人?想是下人传话误传了!不过是马庄的管事罢了,半年前老爷想着少爷往后年纪大了,君子六艺也该学起了,就派马庄的韩管事搜寻优良马驹,今儿才过来禀报,说是寻到了……”

      “哦,原来如此,倒是我没想到的,马庄原来是秦家产业,那你可知道……”

      秦玥站着任齐氏摆弄,口中胡乱应了,听齐氏和阿音你来我往地说个不停,心中不耐,看母亲没有旁的要交代的。趁着两人不注意溜了出来,沿着蜿蜒的水榭一路漫步而来,见水波潋滟夺目,心中欢喜,便以手搅动着湖水,逗弄着五颜六色的鱼儿玩耍,但终究惦记学习箫和阿音口中的小马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不到片刻就绕过竹意轩进入墨韵堂。

      书房内秦攸一身绣竹广袖衫,带着世家特有的清贵气质,剑眉浓密,修长入鬓,眸光深邃,隐有日月之光,头上簪了一根青玉簪,墨发披肩,宽大的绣袍随着主人的动作浮动,竟有飘然登仙之态。

      秦攸听到响声回头,见儿子正侧身趴在门框上,仰头含笑瞅他,漆黑的眼睛似缀满了星光,熠熠生辉,如画墨眉中心一抹嫣红的朱砂,更趁得粉雕玉琢的少年仿若金童一般。秦攸心上欢喜,忙唤儿子进来,抱在怀中:“冬郎此时才到,是不是路上被蝴蝶勾住了心神?”

      秦玥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心不在焉地瞄着书房玉箫的影子。

      “恩?不是么?那就是在假山中和丫头们玩捉迷藏?还不是?那肯定是摘花去了!”

      秦玥不知道自己父亲在逗自己玩耍,看了一圈没见到玉箫的影子,听到问话,又摇了摇头喊了声“父亲!”

      秦攸十分不屑时下推崇的“严父”,儿子见了父亲像避猫鼠似的!他就是喜爱自己儿子,也更愿意宠儿子。这会儿见儿子头摇的快晕了忙说:“好!好!冬郎没有淘气,快别摇头了,当心扭着脖子!”

      “父亲!父亲就知道捉弄冬郎!冬郎只是在汀兰水榭和鱼儿说了会儿话,并没有淘气!”秦玥心中对父亲十分濡慕,这会儿见父亲误会忙澄清自己。

      秦攸听爱子跑到了湖边玩耍,又瞟了眼门外,平日里跟着冬郎的侍女一个影子都不见,眸子暗了暗,心中怒火沸腾,动作却轻柔地将儿子往怀中抱了抱,语气仍然和缓动听:“那冬郎都和鱼儿说了些什么?”

      秦攸听父亲语调温柔却并没有拆穿自己,脸上不由红了红,顿了一下想到刚才父亲戏弄自己,眸底墨色滑动,隐有狡色,一本正经地道:“孩儿听鱼儿给儿子讲龙宫的事儿呢!龙宫不仅漂亮还很大,比咱们家都要大呢,还有…恩,还有许多珍珠贝壳,还有…还有水晶宫……”

      秦攸见儿子狡黠灵动的样子,童稚的声音,心中怒火稍降,想儿子这般稚嫩,并不知道水边危险,不由爱怜之意涌上胸腔。抚了抚儿子玉白的小脸说:“好了,冬郎今天讲的故事十分好。不过冬郎——”

      他知道冬郎自小心地纯净,霁月高风,行为更是疏放旷达,万事不萦于心,秦攸想到这里不免顿了顿,望着儿子一双灵动的眸子清澈见底,叹了口气,说:“冬郎,我们继续学习音律!今日讲洞箫!”

      秦攸说罢,起身从书房的格子里拿出一个梨花木雕花纹理的长匣子,从中取出一根通体墨绿的玉箫来,玉箫管口篆刻两排小篆:玉箫和我神,金醴释我忧。下缀着金角玉珏和流苏,转动间光华流转,耀人眼目。

      秦玥本来就窘迫,看到这支箫便喜欢上了,一时倒把小马驹的事忘了,欢喜道:“父亲,这是送给我的吗?孩儿喜欢!”

      秦攸见儿子亮晶晶的眸光,心中也高兴,摸了摸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说:“对,这是父亲亲手做的,音色比旁的管箫更醇和些,今天父亲把它送给你,你要好好爱惜它!”

      秦玥感觉手中玉箫温润的质感,不住地点头,认真地说:“孩儿定然好好学,不会辜负它!”

      接下来,秦攸便从弄玉乘凤,萧史乘龙升天而去,讲到箫的材料品类,中间夹杂着一些宫商角徵羽之间的音调变化。秦攸嗓音低沉浑厚,十分悦耳,秦玥渐渐地听得入迷了。父子俩儿一个教一个学,倒是十分和谐。

      一个时辰过后,秦攸见儿子正呜呜咽咽的吹着玉箫,也不过问,由他自己琢磨,心中感叹儿子学什么会什么的天赋!听着耳边断断续续的箫声,踱步出了书房。

      书房外早已乌压压地跪了一地,秦攸似笑非笑地望着底下十几个婢女娇娇怯怯的模样,心中不耐,对着韵奴摆摆手:“带下去每人打二十大板,分几轮来,不要耽误了她们的服侍冬郎!再有下次,直接杖毙!”

      秦攸顿了顿又吩咐道:“律之,在下面的家生子儿里头多挑几个,好生调教着!再有不好的直接换下!”

      律之听到不敢耽搁,急忙称是。

      “阿音,你和阙兮、韵奴、律之都是我身边得用的,如今我却怀疑你的能力是否配的上你的身份了!”

      阿音听了忙磕了几个响头,哽咽着嗓子说道:“主子所说阿音不敢辩驳,阿音今日确是有错,只求主子开恩,容阿音将功补过!”

      阿音知道自己能够从数百人奴仆里面脱颖而出服侍主子,靠的是老子娘的脸面,她不敢想若是她被拉下去的后果!今日虽责任不在自己,但谁让她今日在夫人那里逗留时间长了,没发现少爷竟是独自离开呢,如今只能尽力弥补。

      “我记得几年前就吩咐过了,不准少爷独自在湖边逗留!你们都是死的吗?今日出现这样的过失,幸好没有什么危险,不然你们全家都得撵出去!”秦攸知道今日的事怨不得阿音,但不妨他迁怒到阿音身上。

      没有人知道秦攸听到冬郎独自走过水榭时如何后怕,水榭建在湖边,三面临水,湖岸蜿蜒曲折,是府上景致最好的地方之一。他不会因为可能会出现危险而将湖填了,或者要求儿子不再去水榭玩耍。如此,也就只能让身边的丫鬟小厮用心些。竟不知,惯出这些个不知轻重的庸才来!

      “还有律之,往日我虽知道家里面下人盘根交错,你不好处置,但我希望你能够懂得一个道理:你往日的荣耀到底是谁给的!若是不能处理好,还是尽早承认自己无能的好,我还是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妥善安置你!”

      律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心中又羞又愧,她主管内宅婢女的规矩训诫,往日对府里面主子身边得用的奴才多有容忍,但却忘记了奴才就是奴才,主子面前哪有给奴才脸面的份。忙道:“主子说的是,往日是律之自误了,求主子开恩,律之定会让主子满意!”

      秦攸知道自己小题大做了些,但是他不能容忍因为下人间的倏忽而产生的隐患!即使冬郎没出事,秦攸也没有放过的意思!

      韵奴受到指示立刻指挥人手将底下跪的婢女拖了下去,中间没人发出声音,她们不敢求饶,也不敢发出声音,因为那样更惨!她们是府上的家生子,繁衍几十代,府上的规矩本就严谨,除了世家婢必学的礼仪,惯常服侍主人,还要有一技之长!到了近二十年,更是严格!打二十大板总比退回去强!若退回去不仅一家子的脸面没了,还有可能被远远的打发到庄子上,过上三五年后消失在某个角落里!

      韵奴心中知道阿音恐怕也不能逃过去,没想到就连律之也会受到处罚,近些年因为一些婢女到了年龄,陆陆续续的配了人,这一批侍女是刚刚被提上来,没有意识到犯了错的后果!而他韵奴马上就会让这些娇弱的‘副’小姐们体会到犯了错的下场!

      秦玥肉嘟嘟的小手艰难的按着洞箫试音,他依稀意识到门外发生的事,但并没有在意。在他的教育中,身边婢女奴仆受到处罚,必定是因为他们犯了错!而他不必为了几个奴仆伤了父亲的心!

      因而他依旧自得其乐的摆弄着手中的洞箫,听着这神奇的小孔发出不同的声音,心中充满了喜悦!

      秦攸走进来,见儿子兴致勃勃的对着乐谱吹奏,心弦缓缓放松。捞起儿子抱入怀中,边说边往外走:“过了年你就六岁了,启蒙课程都已学完,为父也日渐繁忙,看来是时候为你延请业师了!”

      “孩儿依旧想同父亲学!父亲只需下衙后讲习课业,到晚上布置功课,等第二天父亲去了衙门,孩儿便趁空儿在家中将功课做完,然后父亲下衙检查功课,再教新的内容。往常如何,日后也这样,不就好了吗?”秦玥掰掰手指,若是请了先生,那教授的必定是有关科举之类的之乎者也,这样下来他就没有时间琢磨他喜欢的东西了!

      “你啊你!这样你可不就能偷着玩耍?”秦攸抚平儿子微蹙的眉,在眉心那一滴殷红的朱砂上点了点,又道:“莫要再顽皮了!这段时日衙门正是繁忙的时候,如今你也大了,若还向以往那般,肯定会耽误冬郎的学业,我儿生性聪慧,父亲怎舍得让你荒废呢?”

      “父亲——”秦攸忙捂住儿子的嘴巴,生怕从中飘出些甜言蜜语让他改了注意,贴着儿子的脸,笑吟吟道:“况且,父亲忙了一天了,回来还要教冬郎功课,那多累呀?冬郎舍得父亲劳累吗?”秦攸见儿子听了果然露出担忧的面孔,心中一甜,这就是他的儿子,叫他怎能不疼!

      “那父亲就给儿子请个先生吧,儿子不要父亲劳累。”秦玥没能达成心愿,心中有些不乐,但还是担心父亲身体占了上风,想到以后要同先生学习四书五经,顿时眉毛都皱了起来。

      儿子的性情他作为父亲的怎么会不清楚?他也不喜欢八股文,但奈何如今世道变了,世家主宰一切的情况已经不复存在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让儿子过早接触科举的想法,请的先生教的也不是那些之乎者也之类的,而是儿子十分感兴趣的杂学,这惊喜还是等那先生到了,由冬郎自己发现吧!作为父亲,有时候看儿子苦恼的模样也十分有趣呢!

      秦攸的恶趣味也是没谁了!

      韵奴将人带到秦府东北角一所偏僻的院子,这里草木旺盛,鲜有人往,偶然有鸟雀啾啾啾的啼叫声,更显得阴森诡异。

      这里是秦家处罚犯错奴仆的地方。

      “阿音,得罪了!依照秦家家规之——奴规:管事级奴仆犯错轻者处罚月利、鞭笞30,重则免去职位,再重则处死!今日过错不在你身,罚三个月月钱,抄写秦家家法之‘奴规’一百遍,限五日内上交!”韵奴说着仔细观察阿音的神情,见她跪在地板上听到处罚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下放心,又道:“主子没有说给你上刑,可见是体谅你的,你也不要有怨愤之心!”

      阿音听了忙道:“本就是阿音的过错,阿音愿遵守处罚,不敢有怨愤之心!”月钱是小事,到了管事级下人,谁指望月钱过日子?抄写奴规也不过时间紧了点,熬个三两夜就成。

      韵奴见此点了点头,又疑道:“你平时都是谨言慎行,怎么会?”

      “别提了!今儿我听老爷吩咐去风萱居找少爷,夫人拉我问话,这也没什么,就是听到夫人过问马场的管事,这才多待了会子。不妨竟让少爷一个人出门了!” 阿音神色讪讪的,再想到少爷身边那些丫鬟,又十分恼怒:“谁知道少爷身边的丫鬟这么不醒事,害我也吃了一当头!回头看我不给他们好瞧!”

      韵奴眉毛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知道阿音肯定不止回话那么简单,心中担心阿音平日里忘记尊卑,不由道:“你也收敛点吧!夫人毕竟是夫人!即便夫人手底下的奴仆眼皮子浅了点,也不是你我能够置喙的!”

      阿音垂下头也不反驳,只是淡淡地道:“我知道,也就是你平日里不是那些多嘴多舌的人,我才说的,你几时见我猖狂过?倒是夫人身边的丫鬟眼皮子浅的很,自大又傲慢,竟然看不起咱们秦家,整日向人吹嘘说自家小姐低嫁什么的!我这不是替老爷不平吗?若不是圣上赐婚……”

      “好了,这些话不是咱们能说的!少爷身边的丫头才新换了一批,你平时多注意点!有不合适的直接向主子禀告换了就是,也值得你生气!”韵奴见阿音越说越不像忙打断,但心中未免没有那意思。

      “对,这原也没什么气可生!反正我是要在这儿待够五日的,好歹隔壁刑房不能没个声响!若没有,我可是不依呢!”这院子黑漆漆的,晚上不知会有多可怕,阿音可不想便宜了那些小丫头片子。

      韵奴平日里接触这些刑罚,连刑部中审问犯人的法子都被采纳了,这会儿苦于没有人验证呢,好不容易来了几个犯错的,还是娇滴滴的‘副小姐’!这会子听阿音的话竟觉得不错,连忙吩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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