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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玥——圣德之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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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倏忽而过,自秦家举家回南,在船上行了一个多月,才到了苏州城内。秦家家主秦攸早已在码头上迎了上来。
刚到家中到了前堂小厅里,秦攸深深行了一礼道:“母亲,儿不孝,竟劳累母亲晚年操劳至此!”
秦老夫人如今的年纪早已将分离看淡,但咋一见到儿子也不禁高兴伤感:“我儿瘦了些,如今我们虽离了京,但到底算是到了老家了,咱们的祖宅就在金陵城,离这里近些,当年你父亲年轻时便常常走动,到底离得远,如今方便了,必得多多来往才好呢。”
秦攸听了说:“早已回去祭拜过祖宗,添了几百亩祭田,又拜访过了几位族老。族中子弟虽有顽劣的,也一并都处理完了。母亲安心,如今朝中局势紧张,苏州离得远倒没有波及。二弟离了京也好些,等过几年在调到一处来。”
秦攸见母亲脸上疲色,忙令人将老夫人扶到早已收拾好的院子里休息,又和妻子齐氏说了几句话,见儿子睡得香甜不忍打扰,抱着走了几回,爱怜的摸了摸脸颊,认真叮嘱了几句才去了书房,同秦仪说话。
齐氏这边别了丈夫,安置好儿子,便开始指挥丫头婆子收拾屋子,整饬衣物,亦是忙的不可开交,待齐氏整理完家务适应江南不同于京城的氛围习俗,时间已过了几个月了。
秦莳玥不知大人们的忙碌,因每日里自顾自练习无名决,身体较一般婴孩更加强壮。他因为天性灵巧不受约束,被困在一个稚嫩的身体中十分难捱,因而自襁褓中便十分好动,平日里爬东爬西的,也更加闹腾。日子长了,因灵魂滋养,显出十二分的活泼机灵来,越发惹人爱怜,竟是纵容溺爱了十分。好在秦莳玥虽不记事,但还算乖巧懂礼,才没惯出个纨绔子弟来。
这日天气和暖,齐氏因见园中佳木葱茏,奇花闪灼,便有赏玩之意。于是命丫头婆子在花园的一处平台上竖了屏风,摆了果盘,装点了几盆奇花异株,又命人请了老夫人兼其内侄女儿章姨娘并一干侍妾来园中赏花。
秦老妇人听邀了侄女,心中知道这是儿媳给自己做脸,心中高兴,忙带一干丫鬟过去。
此时正值五月份,园中假山林立,上面草木葱茏,一弯清流自假山石中挣脱了束缚泻于石隙之下,银光似带,泄地流淌,竹影斑驳,于微风中摇荡舞动,柔美灵动。
秦莳玥穿着秋香色衣裳,带着同色绣五福祥云小帽,眉心一点朱砂点缀在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映衬着黑黝黝清凌凌的眼睛分外惹人喜爱!秦莳玥不知道自己的可爱模样,倒是眼前一片清润润的景色,让他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喜悦的情感来,他咿咿呀呀的叫着,稚嫩的嗓音听上去很是悦耳。齐氏见冬郎这般模样心中软成一滩水,抱着冬郎一边逗弄一边说着闲话。
“少爷这小脸儿粉雕玉琢,眉清目秀的,眉心那颗朱砂更是灵气,活像观音座下的小仙童!”章姨娘看着正坐在小床上玩耍的冬郎赞道,其实她对齐氏并不是很服气,认为齐氏除了家世外什么都比不上她,尤其她还是表哥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因此趁着齐氏怀孕精力少,和表哥生米煮成熟饭,但预想中的待遇没有出现,表哥因此而疏远,姑姑也没有多加照应,她只能所在齐氏手底下过活,因而尽管心里想把齐氏的脸抓花,脸上仍然笑语盈盈,十分可亲。
“少爷自是生得好,又乖巧懂事,将来蟾宫折桂,给夫人挣得诰命来,夫人就等着享福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一身着绿衣头上簪花的女人娇声说道,她是齐氏的陪嫁丫鬟,后来齐氏做主纳的通房丫鬟翠喜,生得仅是中人之资,胜在声音美妙动人,还算有几分脸面。加上卖身契在齐氏手里捏着,平日里自然帮主子说话。
“就怕有些人心中藏奸,脸上服气心中不服,那些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见缝插针’‘反客为主’的活计熟的跟什么似的,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到时候劳烦的不还是夫人么?”柳芳姿态妖娆脸色糜艳,是外头孝敬的瘦马,自知身体无法受孕兼家中无人,想要在秦府生存下去,就不能惹当家主母的眼。当然,想要活的滋润,就不可避免的成为齐氏手中的一把刀。
“反客为主”这四个字一说出口,章姨娘心中猛地一跳,表面上仍不动声色,淡淡的说:“都是一家子姊妹,自是个个贞静贤淑的,什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我竟不知!”她心中知道自己如今已是夫人心中的刺,但无奈姑母不给做主,只能勉力应付,转移话题道:“少爷今儿这身秋香色衣裳针脚细密,绣的也雅致,实在好看的紧,不知是谁的针线?”
“哪里就这般好了,不过是我闲来无事做几身小衣服罢了,家中虽说又针线上的,但又哪里比我这做母亲的用心呢?”齐氏听章姨娘夸赞,心中得意,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这番慈母之心。
其他人听了越发赞叹起来,聊起了针线,又感叹齐氏慈母心肠,说少爷又乖巧懂事,又孝顺知礼,怨不得老夫人、夫人疼他!听得就连老夫人人也跟着夸了几分。
齐氏相貌生得没有时下受人称道的婉约含蓄,十分地明艳大方,锐利逼人。此时听了这话虽知道她们只是嘴中说说,不知几分真,仍然十分高兴,周身的凌厉气势都下降了,连脸色都显得温和许多:“你们快别夸他,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懂事?什么是孝顺?不过是依照大人的做派罢了。你们若是喜欢,等来年也生一个,也让老夫人喜欢喜欢。”
章姨娘等人听了大喜,知道齐氏这话的意思,这意味这自己也能又自己的孩子,避子汤可以停了,俱都含笑道:“夫人这是哪里话,妾就是有孩子不也得叫您一母亲不是!”
章姨娘知道女人还得有子嗣傍身才好。后院里的一干妻妾,秦攸娶妻前,老夫人赏下两个通房丫头,娶妻后齐氏怀孕,做主将自己带来的陪嫁丫头中选了两个开了脸,加上官场往来送的瘦马。单单这个就有四五个,本来自己想着有姑姑照应给表哥做妾,做个姨娘总比嫁给旁人受苦的好,谁知竟惹恼了姑姑表哥!若是齐氏能免了避子汤,她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怎么也有个依靠,因而竟将往日里的掐尖要强的心思都埋了心底,一心恭维起齐氏来。
“很是!慧丫头是秦家主母,家里头的孩子,不管怎么说都得叫你一声母亲,往后也必定要先孝顺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枉你操的这份心!我呀,就只管享福才是呢!”老夫人心中不是不关心自己侄女,只是她知道侄女作为妾侍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当家主母,她若偏帮了侄女,等她百年之后,侄女仍旧在齐氏手下讨生活,自己儿子又不是宠妾灭妻的,到时候齐氏会怎么对付侄女?因而她不会偏帮谁,有时候甚至是偏向齐氏的,只希望齐氏能够看在自己面上善待自己侄女。
齐氏听了没有多说什么,笑了笑就把话题移走了,开始讨论江南新兴的花样子,哪个绣娘针法好,或是八卦其他府里传出的新鲜事儿。
几人说说笑笑一个晌午就过去了,老夫人精力不足,径自回了院子休息。齐氏既向老夫人老爷表现了自己的贤惠大度,也向侍妾姨娘宣布了由她发起的后院争端的开始,一举数得!
她管着一大家子,便是老夫人不偏帮哪方,就是偏帮了,她也自有办法整治那些贱人们!她选中的夫君即便心不在她身上也不能落在别处!况老爷也说了,一母的嫡亲兄妹也有斗得乌眼鸡似的,何况嫡庶之别!必得等到冬郎再大些,不拘嫡庶,添几个孩子给冬郎做臂膀!这会子便是停了避子汤她们也不能生!
此番目的达到,她也没了赏玩的心思,看够了后院女人之间的眼神厮杀,就散了宴席,抱着冬郎回房玩耍。
墨韵堂
窗外华光灿漫,秦攸着一身素雅长袍,发髻慵散的披在脑后,手中翻阅着厚厚的书籍,温润如玉般的脸上透着认真珍爱。桌上素白的绢纸上零零散散写着几个字,依稀可以看出“玥”、“珎”“瑾”等字样。
他凝视良久,方在“玥”字上面勾了圈。“吾儿大名就为秦玥!‘上天赐予有德圣皇的一颗神珠!’吾之珍宝!吾此世血脉的延续!”秦攸又重新布了纸笺,郑重的写下秦玥二字,又添了几笔注解,才装在一个精美的盒子里。
“阕兮,将这笺送去与夫人处,告诉她冬郎大名我已取好了,等冬郎周岁就记入祠堂。还有,去问问冬郎那里可有什么缺的?丫头奴仆可有不尽心的?务必查看详实!算了,还是我亲自看吧。”秦攸说罢就出了书房,沿着一条石子小路走向风萱居,却并不入内反而转去正房右边的厢房。风萱居是秦攸和齐氏正房,因秦玥年纪尚小离不得父母,被安置正房隔壁的厢房。
“夫人,老爷送来一兰花纸笺,让夫人看后再禀告老夫人。”一个小丫头在门外禀告。
齐氏刚处理完家事,正靠坐在美人榻上休息,闻言忙让秀珠接过小丫头送来的纸笺,打开后说:“玥字,有天赐神珠之意!甚得吾心。夫君取的名字真好!冬郎可不就是上天赐予我们夫妻的神珠吗?”
齐氏又细细看了几遍,仍放回盒子里收好,又问秀珠:“今日老爷休沐,是在书房吗?”
“回夫人,按往常来,老爷这会子应该去看望少爷了。”秀珠抬头看了看时辰,又沏了一杯新茶,放到齐氏手边。“老爷可真真将少爷疼入心坎儿上了,一天不看个三四遍就不放心!听说东边靠近墨韵堂的花园新启了房舍,修的甚是精美灵巧,恍惚中听老爷身边叫阿音的说,那座院子是老爷给少爷预备的呢!往后夫人要看望少爷可就没有这样便宜了!”
齐氏端起盖碗抿了口茶,放下后才缓缓道:“这倒也没什么,总也得等到冬郎长大才能行!况且哪家少爷不是这样呢?我虽只来了三年,但也知道咱们家的规矩,尊卑之别有若天地!往常我还自傲侯府的门第,到了这里才懂得什么才是世家!”
齐氏想着自己府里面长辈身边的猫儿狗儿都旁的尊贵些,伺候过老夫人的奴才竟比不受宠的小姐少爷还要风光!她堂堂侯府千金竟然要对着一个继室夫人身边的奴才称‘姐姐’!对比秦府里的规规矩矩的下人,心中即悲哀又讽刺。
良久,齐氏才捏着帕子道:“记得我刚嫁进府里的三年,章家侄女在这里小姐似得的住着,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当初我还在侯府里时,因着母亲去世,父亲娶了继室,即便是侯府唯一的千金小姐,也不过如此罢了!谁知一朝爬床变为奔为妾的姨娘,以往的那些待遇全都没了!竟是连个贵妾的名分都不能够!”
齐氏其实对自己夫君又爱又惧,在家中他能感觉自己一家主母的无上尊荣与地位,但是却也不敢走错一步。当初她能够嫁进来也不过是她自己的努力,加上继母觉得把她嫁到秦府,大概觉得秦府家世合适又没有威胁,这门亲事既体面,又不会被人说嘴罢了!谁知道看似单薄的秦府竟有如此底蕴!也不知继母后悔没有。
“唉,都是小姐命好!加上世子夫人帮着筹谋,这才有了好亲事!再者也是规矩如此!只不过,这给少爷准备的院子是不是太早了!听说老爷当年三岁就独自住一个院子了!”秀珠心中感慨道。
齐氏叹了口气,听秀珠的话心中担心,口中却说:“老爷对冬郎的看中大家都知道,丫头奴仆都是老爷精心调教的,一应饮食起居也都有专门的婢女侍候,外院还有荣养的大夫,竟是再没有让人不放心的了。再说府里的规矩也不是单看着的!”
秀珠听了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她怎么能忘了秦府的规矩,想到从侯府陪嫁过来的婆子不遵规矩的下场,不禁打了个寒碜,笑道:“那是老爷爱重少爷,也是少爷值得老爷疼爱!”
齐氏听了心中高兴,想起老夫人那里还不知道冬郎取大名的事,吩咐秀珠捧着盒子,亲自去了老夫人院中。
秦攸缓步走入厢房,只见窗边的雕花软塌上一玉雪可爱的孩童正在卖力的拨弄着一个玉质九连环,小眉毛微微皱着,小手不停的拉动玉环,神色间仿佛很是郑重,但在秦攸看来却可爱至极。他不觉噗嗤一下子笑了起来。
秦玥听到笑声抬头,见是父亲,忙将手中玩具丢下,伸手要秦攸抱,口中含含糊糊的吐出疑似父亲的字眼,秦攸听那含糊不清的话语,走到跟前大手一捞就将秦玥抱进怀中,轻声道:“冬郎,叫父亲,慢慢的说父—亲,来——”
秦玥伸手抓住秦攸一缕头发正玩的开心,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咯咯咯的笑,指着门外要出去。
秦攸见此也不气馁,毕竟孩子尚小,周岁还不足一岁。见冬郎笑的天真烂漫,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心中暗道:“我这是魔怔了么,以为人人都似自己这般么?若果真是,那也是我的骨血!”
秦玥心中知道这是自己的父亲,是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之一,因而相处间很是放肆,见父亲不听自己的话,生气的嘟着嘴,小手用力一扭。
“嘶——好孩子,父亲这就带你出去玩啊,可别拽父亲的头发了!你这鬼灵精!”秦攸见儿子噘起小嘴不高兴了,忙捉住那捣乱的小手,走出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