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天亮了》半立黄昏

28、第二十八章

　　下午时分，乔灿灿在父亲的带领下，来到医院看母亲。对任景秋住院的主要原因，乔冰给隐满了，只跟孩子说是不小心出了点小意外，如今已无大碍。
　　聪慧的女儿看到父母之间的平和，大大的眼睛里早已经写满各种疑问......

　　待乔冰被主治医生叫出去之后，乔灿灿悄悄问母亲：“老妈，你是不是和我爸爸和好了？”
　　任景秋刮刮她的小鼻子，想了一下，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乔灿灿抿嘴一笑，说：“我看你们俩好像跟以前不一样，挺客气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好了......那老妈，你们会复婚吗？”

　　复婚？
　　女儿用了一个多么敏感的词语。
　　任景秋脑子里立即浮现池翔笑意盈盈的脸——还仿佛在说：“郁儿，你能不能从今以后只有我？”那样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请求，却又是那么期盼和坚定......她可以将他的似水柔情忽略不计吗？
　　任景秋暗自摇摇头，口中对女儿的问题喏喏答出：“灿灿，我和你爸爸仍然是朋友。”

　　乔灿灿不太明白母亲的含蓄，焦急地问：“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你们究竟会不会复婚嘛？那个......那个......”乔灿灿结巴起来。
　　“哪个？灿灿，到底怎么了，你想要说什么？”任景秋才突然发现女儿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还隐藏着什么苦衷。

　　乔灿灿小巧玲珑的嘴巴嘟了嘟，下定决心般“唉”了一声。
　　“老妈，我看见池翔叔叔了，他......”小姑娘欲言又止。
　　“怎么啦？你在哪儿看见的，你池叔叔到底怎么啦？”任景秋神情紧张起来，脑子里突然有不好的影像，该不会——池翔和乔冰的人发生冲突，受伤了吧？

　　乔灿灿有些愤愤然，却又极其委屈地说：“池翔叔叔他，他移情别恋了。”
　　任景秋闻言“扑哧”一笑，什么跟什么呀！
　　“呵呵！移情别恋......何以见得呀？”她笑问女儿。
　　“是真的！老妈，是我亲眼看见的，池叔叔他骗我，他早上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在外地出差，其实他根本就没出差，我刚才在医院下面的花园里看见他了，他正扶着一个阿姨在散步呢！”

　　任景秋一愣，嗯哼？
　　乔灿灿像是终于把事情说出来了，干脆一说到底般继续扁嘴道：“我看见池叔叔对那个阿姨可好了，不仅扶着她散步，后来还背着她走呢！老妈，我看他们好像关系挺不错，叔叔肯定是移情别恋了，我......”

　　“灿灿，别说了，你池翔叔叔也只是妈妈的朋友，他和别的阿姨在一起很正常啊！怎么，你刚才说池叔叔给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任景秋急忙截断女儿的思维转移话题。

　　乔灿灿果然没有继续愤慨下去，平静了一下，她说：
　　“哦！池叔叔知道你在住院，他怕今天没人接我，所以打电话问我要不要让宋吉辉叔叔来接，还说宋叔叔会请我去吃好吃的......我跟他说爸爸已经在来接我的路上，他于是说那行，等下个星期他出差回来，一定给我带礼物......”

　　任景秋又是一愣。
　　既然都“移情别恋”，不来看我了，却怎么还会担心灿灿没人接？不合常理呀！
　　“翔子，你究竟怎么啦？遇上什么事了吗？她是谁？”
　　任景秋悄悄在心里疑问着。

　　想起前两天宋吉辉手中的那四个字：之死靡它。
　　池翔分明是要她知道，无论如何，他对她都是这样“到死也不会变心”的。他的立场那么坚定，又怎会轻易“移情别恋”？
　　女儿还小，搞不懂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还是不要让她过早去参与这些话题才好。

　　“灿灿，我们大人的事，我们自会解决，你好好读书，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到时候成绩不好，妈妈会生气的哦！”任景秋故作轻松地训导女儿。

　　“你叫我不想，我就不想呗！但妈妈，既然池翔叔叔已经变心，你就回到我爸爸身边吧！我可不想看到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而且，我爸爸也挺可怜，没有人管，还无处可去......”
　　“妈妈，他现在知道后悔了，他说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还答应我什么事都让着你呢！我觉得，爸爸还是比较爱你的，你就原谅他，跟他和好吧！”

　　乔灿灿最后还小声地、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道：“妈妈，其实......其实我的同学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和我爸爸离婚的事......是我没想告诉他们，你不会生气吧？”

　　任景秋愣愣惊惊的，情伤心痛，怜惜心酸，哭笑不得。
　　她这个可爱的、小大人般的女儿哟！小小的脑袋瓜里，是不是大部分装的都是妈妈的“终身大事”？还有她曾经完整的三口之家？

　　原来她这么担心，这么着急，这么矛盾......她还是挺惶恐的，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无所谓......
　　这，可都是她和乔冰惹的祸哟！

　　“灿灿，好孩子，是妈妈和爸爸对不起你......你不要担心爸爸妈妈之间的事，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的......”任景秋哽咽起来，手掌轻拍女儿的背，万分歉意。
　　半掩着的门外，僵直着身子的乔冰在听到母女二人后半截的对话后，也心潮难平、无限悔恨。

　　* * *

　　女儿看似快乐的表象之下，原来是那么惶恐脆弱，这是任景秋想不到的。
　　等乔冰把乔灿灿送回老师家之后，任景秋在病房里踱步静思：看来父母的离婚对任何一个孩子，都是有伤痛的。
　　当初觉得自己的女儿没什么变化，那不过是因为她极其聪明懂事，不愿表露内心而已。

　　原本想给她一个温暖的家，让她健康快乐地成长，却不想人生坎坷，婚姻动荡。
　　回想这些年来，自己受多大的委屈都比不上女儿这一句“我不想同学知道你和爸爸离婚了”让人心疼。
　　年少的孩子也许并不懂得什么所谓的“面子”，她不过是胆怯而已。她怕同龄人嘲笑或者同情的目光，更怕父母离异之后的无家可归......

　　在这些胆怯和害怕之外，乔灿灿还有一条更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妈妈怎样才拥有幸福？而且在她还不成熟的心智里，她觉得妈妈的最大幸福就是有人陪伴有人喜爱......
　　所以当她无意中看到池翔陪刘小萌在医院花园里散步（其实那不是散步，是医生交待术前多锻炼锻炼身子），并亲眼看到池翔将弱不经风的刘小萌背在背上的时候，她怄气了，愤慨了，甚至觉得妈妈和自己都被骗了......

　　藏不住事的孩子当时就在乔冰的车上有了情绪。
　　乔冰知道缘由后立即使用“拉亲情票”的架势，先把自己的可怜说给女儿听，在博得她的同情和关爱之后，又在她面前保证对她母亲的一系列感情......果然，乔灿灿很快就倒向自己的父亲了。

　　乔冰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想揍自己——都是自己作的！
　　特别是刚才在门外静静听到女儿对任景秋说的那一句：“妈妈，其实......其实我的同学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们离婚的事......是我没想告诉他们，你不会生气吧？”
　　女儿的小心翼翼令乔冰难过至极，真想立马就给自己两巴掌......

　　“孩子，是我乔冰对不住你的妈妈，更对不起你。”

　　回老师家的路上，乔冰一直握着女儿的小手，介于驾驶员的存在，他没有跟乔灿灿多说什么，只交待她好好学习，多吃饭，多喝牛奶，还提醒她要记得每天给他来个电话。

　　乔灿灿快要下车的时候，不放心地悄悄在乔冰耳边说道：“老爸，我已经跟我妈说了你的很多好话，你以后态度可要好点啊！我妈其实挺心软的，你只要不再做错事，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不过，我妈吃软不吃硬，你不能强迫她哦！还有，池翔叔叔以前确实对我们很好，而且......而且我们也挺喜欢他，你别生气，我说的是实话，以后，你可不能叫张勋叔叔他们再去对付他。”

　　小小的人儿原来这么多担心和顾虑，连爸爸妈妈的脾性都揣摩到了......乔冰暗暗感叹，轻轻拍了拍乔灿灿的小脑袋，微笑朝她点头。
　　看着女儿灵巧的背影蹦蹦跳跳地朝老师家走去，乔冰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他最最亲爱的女儿，他软软的贴身小棉袄，还是他前世柔柔的“小情人”！？
　　他可真心疼啊！

　　脑中不由得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夏日早晨——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凉爽的晨风轻拂过行人的脸庞。就在乔冰心情激动地从公司一路快车赶到W市医院妇产科手术室门口时，一个花儿一般的娇嫩的小生命就“哇哇”地诞生了......
　　在那一瞬间，初为人父的他欣喜若狂，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生命的神奇，第一次感受到身为父亲的责任，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不计回报的“亲情”。

　　回想最初，乔冰感叹万分。
　　他不停在心里对乔灿灿说：孩子，你的快乐才是爸爸最大的心愿！

　　* * *
　　十几年的商场混战，造就乔冰刚毅性格的同时，也冷漠了他的许多温情柔情。骄傲、自大、残酷、猜忌，人情淡薄又无所顾忌。唯一的例外，只有妻女。
　　对任景秋，他有很多歉意。
　　对乔灿灿，更多的是不忍......
　　所以，乔冰暗暗决定，一定要用余生来补偿她们，疼爱她们。

　　于是，在公司股东大会上，乔冰提出自己要退居“二线”，还让大家推选一位“当家人”来主持日常工作。
　　股东们顿时七嘴八舌地乱作一团，议论了半天，没有一位同意乔冰的提议。
　　乔冰郁闷至极。

　　其实他明白这些所谓支持他的“元老”们，并不是真的舍不得他，而是舍不得他们自己的利益而已。如今的房地产业不好做，许多同行业的公司都面临各种各样的困难，有的或许会破产，还有的几乎没有盈利，更甚的还负债累累......
　　可就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恒远房产”竟然还小有红利可分——这可全是乔冰的功劳，如今他又怎么能隐退呢？

　　在这个社会上，当你成为一台赚钱机器，而且是一台不容易出毛病的赚钱机器后，你的价值就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得被评估，被贴上黄金标签，被誉为无价之宝。
　　然后，你就不得不被许多人和事操控......
　　当乔冰明白自己已身不由己的时候，他默默在“董事长”的座位上暗自伤神。

　　没办法脱身，就挑个人来助理助理吧！于是，他力排众议，亲自指定了其中一位比较年轻的市场部经理赵瑞来协助工作。
　　这位赵助理刚被钦定，就立即在股东大会上发表了个人对公司目前各种情况分析，并积极提出了几条关于市场发展的规划和策略。其中一条就是马上恢复中断了四年之久的“售楼第一小姐”选拔活动......

　　赵助理的建议刚一说完，整个会场立即静了下来，股东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站出来发表意见——这实在是个尴尬的问题哈！
　　虽然曾经的“售楼第一小姐”活动给“恒远房产”带来很大的影响和收益，但四年前的那一届......罗素和孩子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虽不至于人人都知道，但这些在坐的股东们，可都是晓得的。
　　而且，就在那年，乔冰自己下令终止了这项类似“选美大赛”的房屋促销活动。

　　就在赵瑞说完方案，众股东集体沉默之际，乔冰站了起来。
　　没有表情的他冷眼扫了会场一圈，最后目光横在赵瑞身上——这小子倒不是个矫情的人。目前在公司处于资金周转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只有积极将房子卖出去，让资金尽快回笼，才能最终解决难题。
　　而目前最有效的活动，莫过于”旧案重提“了......

　　“我说两句吧！”乔冰咳了一声，主动发话。
　　“赵助理的意见大家可以考虑。要搞这个活动，公司的后勤部门宣传工作一定要到位，财务部也要好好核算一下，把让利工作做到全市最好......其他部门也必须全力协助市场部，争取全员参与这项促销活动，都把耐心和重心放到销售工作上来。”
　　在场众人频频点头。

　　乔冰接下来安排：“活动可以从十月一号正式开牌举行，十二月底结束。奖项上延续往届的取前三，奖金翻倍，另赠优惠购房券若干......”
　　最后，他下令道：“这次的活动就由赵助理全权负责此项工作，并且，在活动举行的三个月内，销售任务要达到去年一年的总量。”

　　赵助理听到老板的命令，张大嘴巴，差点没把自己怨恨至死。
　　众股东听完乔冰的命令，个个眉开眼笑，心中一片光明——仿佛，他们又看到当年那个“乘风破浪”、“指点江山”的乔少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