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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一段时间,撒加忙着收拾建筑奸商,好几天没见到穆,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个世纪到底有多长,他没有经历过,只是忍不住的想。两人最后一次谈话,为抢一块蜥蜴干尸,闹得很不愉快。穆是个性情和顺的人,他已经平复下来,不生气了吗?

      好几次,警司长外出办事,驱车经过穆的住所,特意停靠在马路边,远远眺望。贫民窟简陋的房屋,顶端天窗,透出一些光亮。穆在里面,还没有休息,不知近况可好。

      他想了很多话,向穆解释,给他道歉。无奈时间不够,草草走一趟,说不清道不明,显得诚意缺缺,反而加深误会。马库斯参与邪教活动,残害市民的案子,一波三折。警司长与市长,两派势力暗中较劲,相持甚紧。

      始终是撒加技高一筹,撇开市长掣肘,把罪犯送上法庭。若不是绸缪得当,施行顺利,加上对方太过自负,鹿死谁手亦未可知。当然,代价是沉痛的,惹恼穆,对警司长而言,就是天大的事情。他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撞上这茬,头痛,要命。

      要怎么解决呢?

      警司长失眠了,工作压力是一个原因,情绪低落是另一个。他睡不着觉,上网乱翻。社交软件刷出大量邪教案相关的图文,除了警司长持枪的现场照片,其它基本瞎扯淡,可见流言不实,人心浮躁。人们说马库斯是撒旦的信徒,撒加认为他只是单纯的爱钱,且生财无道。

      天主教、基督教、□□,乘此机会扩大影响力,散布言论,恶魔落网是主的功劳。撒加看了想笑,历史原因,三叉市新教势力鼎盛,市长夫人是克罗神父的妹妹,政教一家亲。恶魔便是教士家族门前拴的一条狗,若世上有主,他一定服了抗过敏药,没睡醒。

      关心市民,珍惜生命,执着插手这起事不关己,费力不讨好的案件,是他…

      撒加试图转移注意力,还是想起了穆,有些丧气…唉,没辙,谁叫他那么好?好过绅士名流,道貌岸然的官僚。他是主派来的吧,派到三叉市的牧者,没有头衔,没有冠冕…

      认识穆以后,撒加逐渐养成浏览灵异类网站的习惯。搜来搜去,看到一个熟悉图案,好像穆房间里供的那个,叫曼荼罗还是什么。

      “《西藏生死书》?”

      读一读,也许能了解穆脑子里想些什么。基于这个目的,撒加下了一套电子书。看了几段,渐感睡意惺忪,睁不开眼睛。那本书讲解临终关怀,四大分解,中阴身的所见所闻。没有曲折动人的情节,平铺直叙,节奏单调,韵律枯燥,是无上催眠良药。

      诸行无常,轮转六道,死生如梦…

      那日走阴,见到种种奇异的景象,当时没放在心上,却在之后的梦境里逐渐释放。穆说,不想把普通人拉进来影响生活,有些道理。不过非常可惜,撒加已经受到影响,再难回到过去。

      他忆起曾有一个心爱的人,感情很好,亲梅竹马。世事总是如此,过于圆满的不会长久,因为恩怨纠葛,种种原因,两人分道扬镳,没能走到一起。他常常灵魂离体,在冥想的状态下跨越空间的距离,与那人相见。就像现在,梦到穆,梦见他淡淡微笑,温柔的侧脸。

      穆像那个人,又仿佛不是,容貌不同,气度却相仿,懵懂中更难分辨。他感觉认识了很久,从小就在一起,两人遇上,有说不完的话。或者不说话,只要他在身边,静静相对也行。

      “撒加,你喜欢月亮吗?”

      “不喜欢。”

      “那你看什么呢?”

      “因为你喜欢。我看不到你,只能望天,正好你也在看,权当见面了。”

      冥界幅员辽阔,广袤无垠,犹大环只是其中很小一个部分。大片的平原,凄凉、贫瘠,寸草不生,幽冥众生称之为“绝望”。他置身其间,怪石嶙峋作伴孤影,永远不停歇的狂风,在遗忘之河上方呼啸。失去的东西,还有机会找回来吗?如同滚滚流逝的时间,人类短暂的生命…

      “滴滴嘟嘟嘀嘀嘟,嘀嘀嘟嘟嘀嘀嘟…”

      一夜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撒加习惯性按掉闹铃,晚睡的后遗症这时候体现出来--头晕。警司长机械的洗澡、刷牙、刮胡子,暂时忘掉梦里肉麻的对白。

      如果可以,关两天警察局给他放假最好,反正作奸犯科的事情每天都在重复,管不完。这种胡思乱想,持续到拧开汽车发动机为止,撒加的好处是随时随地调整思绪,修剪发散性思维。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要命的案子搞定了,他得去找穆,一天都不能拖。

      下班后,他本想像往常一样,换上便装,徒步去穆住的地方。夏季将至,温度不断走高,穆住的狭窄,一定很热。装空调不现实,电风扇太吵闹,撒加买了一块水垫,铺上它睡觉再舒服不过。可是要怎么送过去呢?他开上车,停在较远处,步行过去。

      经过贫民区巷口,气氛不大对,大概是警察的职业素养,撒加闪到围墙后面。巷子里行人比平时较少,隔着砖头混凝土,墙的另一头飘出青烟,男人们聚在一起碎碎念。

      “方向没错,是那幢房子,他每天打这经过。”

      “一会看到他,你们几个,用这个套住头,拖到车上去。”

      “能行吗?我听说那是根神棍,不好惹的。”

      “啪”,发出质疑那人挨了一掌。因为身份较低,咬牙忍痛,不敢出声。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什么神棍不神棍的?老子面前,就是一坨肉。”

      小弟们点头称是,“是啊,是啊。他一个人,能有多大能耐?”

      “还是小心点好,小心驶得万年船,来,这个拿好了。”

      …

      后面的内容,他们放低声音,撒加听得不甚清楚,似乎要搞谁。贫民区这种事多了去,混混之间的打斗,报警都不想立案。只是这里离穆太近,怕连累他,不知这些人有何图谋。

      商议既定,混混相邀摸到穆居住的房屋下面,伏低身子,等待目标出现。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警司长抱着水袋,跟在他们后面。

      难道他们要对穆不利?

      小喇ma一穷二白,离群索居,就性格而言,不是惹事的主,怎么会结上这种冤仇?疑问归疑问,顷刻之间,撒加心中愤慨的因子占了上风,比担忧还多一点。可怜这群地痞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惹上本地最不该招惹的一个。

      过了一会,穆从楼上下来,背着行囊似乎要出远门。走到楼梯口,忽然停下来,站住不动了。小混混不知此举何意,听说这人来自西藏,有点邪门。男人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妄动。

      “看什么看,上啊,别把人放跑了。”

      混混得令,一拥而上,穆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不祥的预感应验,连忙往巷子另一端跑,那边也通大街。他形单影只,看似单薄,嘴里念了什么,追他最近的混混拳头还没捏稳,毫无征兆,摔倒在地,爬起来又摔。地好像生出手,抓住他的脚踝,不依不挠。其它混混愣住了,不敢追逼过紧,神棍果真有些门道。

      穆不想伤害这些人,只念了效力轻微的咒语,但求脱身。摔倒的混混哎哟爱哟直叫唤,只是站不起来而已,众人瞧他没有受伤,放大了胆子,朝穆围过去。

      “你们是谁?我不记得和你们有过节…”

      “嘿嘿,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我们也不认识你。怪只怪自己,惹了不该惹的大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走吧,我不想出手伤人。”

      混混们一阵讪笑,“听到了吗,他说他要伤害我们。”

      “我好怕怕…”

      “哈哈哈哈!”

      警告没用,一片黑影打过去,穆退后几步,下意识到怀里摸到金刚降魔杵…

      “穆,快躲开!”

      撒加忽然出现,勒住落在后面一个混混的脖子。事发仓促,他没带打架的家伙,乘这些人没有留意,丢掉水垫,拆下民房前一段晾衣服的绳子。混混先是一惊,接着喉咙剧痛几乎窒息。警司长身手敏捷,把他头手反绑到一起,绳子绷的紧紧的,动弹不得。

      说到搏击,一般人真不是对手,警队尚无人能敌,何况乌合之众。穆听到撒加的声音,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看见他左一拳,右一腿,接连放倒三两个,后面的更是应对自如,这才松了口气。一根粗且长的晾衣绳,不到片刻功夫,绑了好几个男人,牵成一串,爹呀娘的乱叫,居然有点好笑。

      混混头目挤在人堆里,见小弟一个接一个倒下,被缚,心头焦急。今日怎么的?撞了邪了,遇上这么个煞星!他担心被穆跑掉,无法交差,撒加对付其它人的时候,混混头子掏出一支枪…

      “砰砰!”接着,有人跌倒在地。

      穆见有人抽枪瞄准撒加,念起刚才的咒语。混混头子一跤跌倒,失了准头,子弹从撒加身畔经过,扎进身后围墙里。

      “哗啦啦!”

      悲剧发生了,楼上一桶酒泼下来,淋了穆一身,从头到脚。突如其来的惊变,他身上一冷,打了个颤。

      混混害怕穆有巫术,不知从哪听来一个土方,喇ma忌酒,泼酒在他身上可以消除法力。于是就有了上述一幕,一个人,抬着酒桶上楼,照老大吩咐,听见枪响倒酒下去。穆孤身,他们人多,论道理用不上武器。若是用了,此人必有邪术,要用特殊的方法制服他。

      “老大,我泼了,泼中没有?”

      小弟傻乎乎从二楼露出个半脑袋,此时撒加已扭住他老大的脖子,按在地上。顺着声音发出的位置望上去,看到半个愚蠢的脑袋。混混手里的枪,滑入撒加手掌,他神情严峻,对准楼上…

      “别,不要杀他!”

      穆被淋了满头满脸,湿哒哒的头发贴着脸颊,衣服也湿了,滴着酒狼狈不堪。酒精易挥发,带走他身上的热量,被风一吹,不住哆嗦,嘴唇白得像片纸。都这样了,他还在关心泼酒的坏蛋,怕撒加一时恼怒把人打死。

      撒加是想打死他,临叩板机时,听到穆颤抖的求情,顿了一下。那一枪擦着二楼混混的头皮而过,打焦一绰黄毛,可谓技艺精湛。混混头皮一热,吓得魂飞天外,其余被捆起来的皆为自己捏把汗。

      头领有些见识,胆量也比小弟多几分,故作轻松给自己壮胆。

      “你…你好大胆子,敢坏我老板的事…”

      撒加根本不想跟他论理,揪着头一把碰到水泥地上,差点磕掉牙。任他鼻血吧嗒,趴在那哀哀叫,离开时附送一脚,听得其它人蛋疼。

      “你没事吧?”

      撒加担心穆,瞧他抖得厉害,连忙脱下外套给他披上。

      穆不喝酒,鼻子里浓烈的酒气,一阵一阵翻胃。

      撒加扶住他的手,“难受就吐吧,吐出来舒服些。”

      穆摇了摇头,这一招没有科学依据,在他身上真有些凑效。酒味一熏,加上身上湿腻着难受,穆感觉头昏脑胀快要站不稳。

      “笨蛋…叫你躲开一点,你凑上来干什么?”

      撒加嘴上埋怨,情知他担心自己,所以没有逃跑。对方人多,防不慎防,头目那一枪全靠穆念咒,才没有打到身上。他现在湿淋淋的可怜,半条命熏没了,怎么叫人不气愤?

      斗了半天,混混全军覆没,一个个鼻青脸肿,怨声载道,骂穆和撒加两个人操蛋。个别机灵的地痞,认出撒加,吓坏了,吞吞吐吐,半天不敢接嘴。

      “骂呀,小k,接着骂,他们跑不出老板的手掌心。”

      “呃…这个人,这个人…”

      “怎么不骂了?怕挨打呀,你是不是男人!”

      “我是男人,但他长得好像…好像警署那个长官…”

      撒加揪起眉毛,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其他人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再无一句厥词。

      “你们知道我是谁?”

      还是头目聪明,啐了一口老血,忍住口腔疼痛抢过话头。

      “不知道,不知道,我们不知道阁下是谁,什么都没看见!”

      混混们一同符和,“对,我们不认识您,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那你们回去怎么交代?”撒加握着头目那缴获的手枪,熟练把玩,抛空转圈。那意思,混混回答稍不如意,就要杀人灭口。

      “我们…我们来晚了,没遇上您这位…朋友。”

      混混们感激老大机智,统统学嘴。

      “我们本来是要结果他的,但没遇上,他已经走了…不,不不,我们不敢结果他,只是打个招呼,打个招呼…”

      撒加表面不动声色,混混慌乱中的话,句句真实,听得他心惊胆战。穆究竟惹了什么人,要取他性命,未免太狠毒了,做到这个份上…

      “你们在这里喝酒等人,没见到我,也没见到他,然后自己打了一架,对不对?”

      警司长指了一条明路,混混们上道,点头点得跟筛子似的。

      “对,就是这样!我们自己打自己。”

      撒加玩枪,玩得混混们胆寒,穆怕走火,握住他的手,“算了吧,我没事,你也教训他们了。”

      “好吧,这一次就算了,这事我记着。”

      他就近从一个混混衣领上拔下徽章,瞄了一眼,随手丢掉。

      “还以为多大个帮派,哼,不知好歹…”

      “是,是,是!”

      警司长横跨黑白两道,三叉市最大的□□,掌门人管他叫哥。混混若知道与他相关,再给一百个胆子,多十倍的酬金,也不敢接这桩买卖。

      穆握着他的手,凉意传过去,必须换衣服不能再拖。撒加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抱起来,连同大大的行囊。穆已经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没办法拒绝。混混们哪敢管这档子事?巴不得他俩快走,随便去什么地方,别落下东西一会又回来。

      “最后一个问题,是谁派你们来的。”

      混混互相瞅瞅,按行规,要给买主保密。

      “你们大可不作声,也可以骗我,回头我叫地狱犬来问,就没这么客气了。”

      …

      撒加把穆扶上他的车,扣好安全带。

      “抱歉,撒加,弄脏你的坐垫了…”

      撒加从混混口中得知,是保罗秘书花钱,下指令杀了穆埋尸。那人是市长的助手,他的意思就是市长的意思,看来马库斯获罪,市长损失不小,脾气也不小。撒加知道是他,反而不感惊讶,狠毒归狠毒,当官的谁没一裤子脏货?

      穆担心弄污他的座垫,他才是愧疚万分。他一手操控马库斯的案子,设下圈套,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没想到市长震怒,找不到主使,找上穆做替罪羊,替他承担仇恨。

      “别这么说,人比东西重要。你如果难受,闭上眼休息吧。”

      穆滴酒不沾,光闻味道就醉了一半,实在撑不下去,躺到座椅靠背上。

      “那群人够缺德,我给你的水垫也丢了…”

      穆听他说话轰隆隆响,脑子一片混乱,听不清楚。

      “撒加,我们这是去哪…”

      “你被人盯上了,出租屋暂时别住,也别出门,更不能报警,去我家避避风头吧。”

      “唔…”

      等红绿灯的时候,撒加担心穆,转过头看他。他不知累了,还是恶心,也许是冷,缩成一团蜷在后座。虽然不好承认,穆浑身打湿,苍白的面孔竟有几分迷人。禁欲与罪恶感混在一起,散发着威士忌的香味。数秒之后,这种感觉转为幸酸。他怕弄湿坐垫,特意缩在角落里,怯生生像只绵羊。

      撒加伸手捋了捋他的头发。

      “真是笨蛋…没有人比你更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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