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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撒加,放我下来吧,我已经好多了,可以自己行走。”

      “是吗?我看你偏偏倒倒,会撞到墙壁。”

      穆拗不过,只得让他抱着,最初那股子晕劲过去,只剩下羞愧,进了警司长公寓大楼,更是无地自容。一对老夫妇与他们进入同一部电梯,老人家眼神不好,上下打量,露出疑惑的神情,最终别过脸去,不看他们。

      穆希望刚才掉下来砸他头上的的不是液体而是酒桶,砸死算了,一了百了,省得把人丢到地球另一端。他入世不深,不代表啥也不懂,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内地多少灵异案,发生在灯红酒绿的场所,他没少见识。

      一个湿漉漉浑身酒味的男人,被另一个抱着,威士忌蹭了对方一身,能有什么好事?撒加比较淡定,保持一层不变的姿势,面无表情,盯住电梯楼层数字,完全没有压力。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大呀。

      好在尴尬没有持续太久,老夫妇住得不高,一会便下去了,封闭空间剩下他们两人。穆自以为清醒许多,却似乎还晕着。看撒加的脸,不甚清晰,嘴角处酝酿着一种难以描述,似是而非的笑,片刻即逝。他眨了眨眼,警司长煞是严肃,一定是酒的原因,害他产生错觉。

      “好了,别太紧张,我们到了。”

      穆心想,他拼命憋住笑的语调,定然也是错觉。所以人为什么要喝酒?黏嗒嗒,臭烘烘,晕眩之下丢人现眼,还会妨碍正常思维活动,真是糟糕。

      撒加的公寓不大,一个人居住足够宽敞,空间绰绰有余。他在一个套间里隔出好几个功能区,装饰简约,线条大气明亮宽敞,并且收拾得相当整洁,弄得穆不好意思下脚。撒加把他稳稳放到沙发上,转身去里面翻箱倒柜。

      “你先洗洗干净,打湿这么久,当心着凉。”

      与此同时,一块毛巾轻飘飘落到穆头上。

      “没有多余的,这里就我一个人住,将就用一条吧。”

      说罢,又是一堆衣服从天而降,尺码大了他一个型号不止,是撒加的,衬衫、裤子…

      “啊…好像…好像…”穆抓在手里左右为难。

      撒加知道他想什么,穿别人的衣服不合适云云,他讨厌啰啰嗦嗦。

      “你还晕吗?要不我帮你洗,只是冲冲干净,很简单的,不妨事。”

      “不!谢谢你,撒加,我已经恢复正常了,我这就去洗干净!”

      浴室就在门口,很容易辨认。穆抱上衣服,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冲进去把门锁掉,外面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你知道热水怎么调吗?”

      “我知道,和酒店差不多吧。”

      哗…水声起来,冲淡了玻璃门两侧的动响,也冲淡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穆冻了很久,说话牙关打颤,后来有撒加抱着,捂去不少寒意。花洒出来的水冲上皮肤,热度十足的包围,令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心里暖融融,说不出来个滋味。

      撒加还在外面,没有走开,“怎么样?我这台热水器灵敏度很高,好用吗?”

      “嗯,挺好的…”

      哗哗哗…水流持续不断冲在穆身上,外面一连串脚步声,渐渐稀微,往远处去了,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不可否认,警司长是个好人,爱板脸子,实则细心体贴。穆自己也不明白,在紧张什么,或者有所惧怕。

      所幸撒加心情不错,不来啰嗦,轻快的步伐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好像很忙。隔着一堵门和重重水帘,听不清外边干什么。那种轻松畅快,无意间感染了穆,一扫之前的阴霾,既有热水蒸腾,同时分享着撒加的快乐,与他带来的安宁。

      “谢谢你…”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天色逐渐暗下来,看来今晚,如撒加所言,真得在他这里寄宿了。

      穆洗完,换上干净衣物,撒加的衬衫又宽又长,熨烫妥帖,带着淡淡浆洗的味道,无法联想他暴力执法的画风。想到警司长穿过,袖口掩住了手,舒适的质地贴着后颈,穆有些难为情。

      他伸手擦去镜子上的水雾,将自己的模样看了又看。领口太宽,锁骨暴露出来,隐约看得见肩头,发梢一缕缕滴下水珠,有将新衣服打湿的趋势。穆担心撒加再提什么古怪要求,连忙用毛巾狠擦,擦了一半,才想起来,毛巾也是他的。

      咳咳…

      不仅毛巾,这里到处是撒加的气息,他逗留的痕迹,穿过的鞋,用过的剃须刀,牙刷梳子,上面还有几根来不及清理的蓝发。如同在他的怀抱里,整个房间,空气中都有警司长的因子,无处不在。

      直至撒加关门出去了,穆才小心翼翼的走出来,清理浴室,将脏衣服放进洗衣机。他去干嘛?公寓里随意转了一圈,穆在厨房发现拿出来的鸡蛋,西红柿,和调料瓶。鸡蛋在碗里,西红柿放在砧板上,厨师跑了。

      这一趟已很劳烦撒加,借了他的衣服,占了他的住所,不能再等他回来煮饭。出门在外,穆自有一套把食物弄熟的本领,他吃得简单,可算得上简陋,填饱肚子就好,但不能勉强撒加也吃这样的食物呀。

      在大陆的日子,穆服务特殊部门,和别人合住过房子。有个爱做饭的小伙,教会他西红柿炒鸡蛋,红烧豆腐什么的。他见材料齐备,便试着制作。撒加的砧板光滑如镜面,碗底的标签没撕干净,菜刀不称手,一看就是摆设品,没用几次,平时极少下厨的。

      好些日子没有煮菜,穆认真的回忆烹饪步骤,把西红柿烫了,去皮切丁,鸡蛋打成浆糊…

      撒加回来了,拎回一口袋超市食品,听到厨房有动静,换了鞋走过去。他忽然出现在穆身后,穆正在全神贯注的煎蛋,吓了一跳。铲子掉进油锅里,抓的时候又把燃气阀碰到,火焰“轰”一声燃起来,蹿进锅里,烧了老高,映红淡色瓷砖。

      兹…完蛋…

      “没关系,我看家里食物不够,去了一趟超市。”撒加安慰道,冲他摇晃购物袋。

      穆一声不吭,把烧焦的部分盛进碗里,用餐时将那只碗放到自己跟前。

      “让我尝尝…”撒加叉子扎了一块,送进嘴里,两道挺拔的眉揪成一团,然后把整个碗端走了。

      “别,浪费食物不好,况且中国人认为烧糊的食物有助消化,还给我吧。”

      “没那么严重…其实,味道挺不错的。”言不符实,他的表情出卖了他。

      “撒加…”

      “唔,其实…是不怎么可口,但我有办法改善…”

      警司长有一部中古唱片机,这玩意现在已很少见,唱片更是稀罕,要去跳蚤市场淘,不知他怎么弄到的。音乐打开,顿觉舒缓了许多,一首老掉牙的情歌。

      “怎么样,可以调整食物的口感,我没有骗你吧?”

      穆低头品尝,好像是那么回事,不禁泛起一丝笑靥。他的柔美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流于娇腻,少一分则显得冷清。如同他说话行事,一半意思流露在外,另一半隐没在内,虚虚实实,引人浮想联翩。

      “警司长,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的头发半干湿,随意挽在肩畔,大号衣领中透出雪色肌肤,圆润的线条,大片水珠浸润的痕迹。撒加看他这种打扮看得有趣,现代装比较随意,亲和力也强一些,而漂亮轮廓,优雅的气质,丝毫不损。

      “我听到一个说法,藏族人不洗澡,是那样吗?”

      “没有的事,警司长,那是解放前,藏地条件艰苦,不得已而为之。现在生活好了,家家都有自来水,热水器,年轻一辈没有这样的习惯。”

      “难怪,你洗澡出来以后,颜色没有变…”

      又不是刷油漆,怎么会掉色?穆不解,“我有颜色吗?请警司长先生提点一二。”

      “呃…和杂志上看到的不同。我以为你们比较…壮,结实,健康肤色!脸颊是红的。”为了解释清楚,他特意描摹了颧骨的形状。

      “你说的那是高原红吧,藏地紫外线强烈,生活久了会有色素沉积。我好像,不是藏族人,不是羌人,也不是汉人。听老师父说,藏南迁徙的一支族群,过去与世隔绝,近十几年才下山…”

      “啊,原来如此…那你听说过香格里拉吗?念书的时候,神秘学社团拉我加入,我不相信,没去。直到遇见你,那些奇妙的见闻,忽然想起来了。”

      “没那么玄吧,警司长看我很玄吗?”

      “不,并不,叫我撒加就好…”

      “嗯,撒加…”

      …

      他们也曾在一起用餐,从未有过这般情致,也许是老歌的作用,缠缠绵绵。穆埋头吃饭,不敢多看撒加,因为他的眼神过于炽热,对上了不好意思。

      他还是那么多话,没完没了,关于藏地的。穆喜欢听撒加发表言论,他用语生动见解独到,情难抵挡。许多内容,生活在那里的人也不太清楚,什么象雄文明,雅利安人,世界轴心,警司长真是好奇心十足。

      “哪一日警司长休假,定要去藏地游玩,我做向导。”

      撒加作思考状。

      “说不准,得不法分子休假,我才有机会。另外,警司长这个称呼听着太拘束了,工作之余叫我名字,撒加。”

      穆记起,撒加刚才提过,是他说顺嘴,一时改不过来,于是莞尔。

      他这人有一个好处,不善分辩,高兴的时候笑,尴尬的时候笑,无话可说的时候仍然微笑,一笑了之。可恶的是,他怎么笑都好看,屡试不爽,应付别人百发百中。

      那模样,本就好看,又有几分像撒加走阴见到的恋人。真真假假,混淆在一起,虚幻中带着几分真实,揪在心间,难解难分。

      那一天,撒加打了一架,指节发酸,穆弄了一身酒,折腾得够呛,两人都有些乏,说了一会话,穆打了个呵欠,撒加让出自己的床给他休息。

      “这怎么好呢?”

      又来了…

      “哦,那我们来挤这张单人床吧,我保证不抢被子。床挺结实的,只是两个大男人而已,应该不至于压塌。”

      结果当然是穆放弃推辞,撒加躺沙发。他走过不少地方,各种各样的住宿条件都曾经历,但和别人一起睡…还真有点抗拒,不适应。

      警司长的床和沙发并排摆放,走向不同,睡下去之后,互相看不到对方。他的厨房在沙发旁边,书屋由突出去的阳台改造,反正不怎么晾衣服,索性包起来。单身公寓虽小,五脏俱全,说到小,估计没有房间比穆在三叉市的暂住地更小。

      穆打开行囊,那是防水材料做的,供具、圣像没有打湿,不幸中之万幸。他不想占据撒加的空间,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摆放,又把脏东西洗了,实在无所事事,才去床上。为什么忙碌?在别人家里,多少有些局促,手脚找不到安放的位置,没事找事。

      他躺下去,感觉枕头硬硬的,伸手一摸,下面压着一本硬质小说。

      《呼啸山庄》…

      穆奇怪,什么小说,放在警司长睡觉的地方?忍不住好奇,翻开两页,他愣住了。撒加不仅看书,还在上面写字,画画。扉页一幅铅笔绘的人物肖像,不是希斯克列夫,也不是凯瑟琳,不知道是谁,眉间眼角,像自己…

      “你也看这个?”撒加取东西经过,见他翻看,随意问了一句。

      “我?马马虎虎,什么看一点,没想到你会画画…”

      撒加凑上去瞄了一眼,“速写练习而已,灵感乍现,随手记录下来。”

      穆不敢问他画的是谁,指尖理开打折的页脚。看来撒加很喜欢这一本,来来回回翻阅,点评,有些页面给他翻皱了。

      “你画得相当好,可以做美术老师。”

      “一个很好的提议,哪天我惹恼了上司,被炒鱿鱼,或许可以试试。再不济卖艺为生,路边摆摊画个相什么的,不至于饿死。”

      撒加替他打开台灯,橘色暖和的光晕,照在肖像上。那人眼波粼粼,嘴唇有着饱满的弧度,嘴角微微勾起,形虽不完全吻合,神态却是惟妙惟肖,不是穆还能有谁?

      他心慌意乱,想把这书阖上放回去,又忍不住端在手中。这一本不同于普通名著,词句段落,一个感叹号,都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看过,又记得不得是在哪里。看了一会,撒加没有出声,穆怕打扰他休息,便把灯关了,没过多久进入了梦乡。

      “希斯克列夫,让我进来…”

      高层公寓,风打在玻璃上扑啦啦作响,仿佛凯瑟琳的魂魄,被困在窗外,失望的呢喃。

      撒加等到穆的呼吸声均匀,没再翻动了,才爬起来加班。陪了一天进去,正事没办,大堆公务等他处理,只能开夜车。警司长心情愉快,好心情是效率的保证,警署月末小结,没到半夜,便审了个干净利落。

      还差点什么,没能把市长送进去,是个遗憾。警司长面对闪烁的屏幕,托着下巴,意犹未尽。这个衣冠禽兽,总有一天,要替穆,还有其他人讨回说法。

      他准备好第二天的衣物,公文包,给穆盖好被子,顺便亲吻了他的额头。那是一个轻吻,非常之轻,唇瓣碰到皮肤立即分开,如蜻蜓点水,唯恐吵了他的睡眠。

      “我知道,你就是他,我在另一个世界看到的,你隐瞒不了。感谢上帝,经过漫长的时间,你终于回到我身边…”

      他差一点要落泪,忍住着份感概,撑起来把《呼啸山庄》放好,放到床头。刚才有一页被风吹开,钢笔书写的小字,因为字体关系,穆没有看懂。上面写着:我对你的爱情,像地下的顽石,时过境迁,石头不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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