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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穆着手收拾行李,打算回西藏。工作量不大,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好收的。他全副家当,无非是贡具、圣像,再来,还有几本大大的经书,其余几乎没有,算得上一穷二白。

      三叉市一行不甚圆满,有失亦有得。世俗文明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不过尔尔。他要的情,他要的义,虚无缥缈,如镜花水月,了不可得。不如回喇ma寺,潜心向道。藏地民风淳朴,只要虔诚,总有遇上授戒师的一天。

      十几年前,有过类似经历,他快忘了。和撒加相识,过去种种,一幕一幕涌上心头。穆刚进寺庙那会,每晚抱着头睡觉,害怕老法师剃光他的头发。他怕做了小沙弥,就不能回到家里,和爸爸妈妈团聚。

      唉,妈妈…

      母子之情尚不可靠,凭什么期望萍水相逢,无血缘关系的人?

      幼小的穆,每天都在想她,盼她,等待妈妈接他回家,可她总也不来。孩子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对寺里的晨钟暮鼓听而不闻。多次尝试,他学会了爬墙、上树、翻院子。有一天,老法师有事外出,孩子瞅准机会,成功实施“越狱”计划。

      他在旷野里走了一天一夜,穿过人迹罕至的草地,喝山泉,啃寺里带出来的糌粑。恐怖吗?是有那么一点,可是与亲人重聚的巨大吸引力相比,恐惧算不了什么,那一年穆只有七岁。

      不知走了多久,日落日出,眼前渐渐出现熟悉的景致。熟悉院子,熟悉的大树,青稞地,玛尼堆,正是孩子梦寐以求的家园。穆高兴的跳起来,全不顾草鞋磨破了脚,腿肚子抽着疼。

      大人不在,院子里放了个箩筐,箩筐里有个奶娃儿,站在那扭屁股,流口水。穆看看他的脸,胖嘟嘟大眼睛,亲切可爱,于是凑上逗玩。

      “你是弟弟吗?”

      那小子不认生,搂住哥哥的脖子,舔啊舔。

      “哈哈,好痒…”

      女人在屋里干活,听见声响,出门查看。见到穆摸她儿子的光光头,吓得放声大叫,见了鬼似的。

      “快走!快走!你怎么回来了?松手啊,放开我儿子!”

      穆习惯了听她的话,下意识松开弟弟,退后几步。因为那个女人是他妈妈,妈妈的声音,朝也想,晚也盼,想着想着,枕边泪湿一大坨。她那么歇斯底里的吼叫,指着穆的鼻子,哪有半分慈爱?

      不,她有爱,给了小的,抛弃了大的。

      穆生下来就和别的小孩不同,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三岁那年,他告诉妈妈,家里有一个陌生的爷爷。四岁看到鬼使,被跟上的老人,没几天便过了世。他还看见小鬼,缠在隔壁老娘腰上,老娘半身不遂好些年月,听到这话,吓得病了一场。

      这就叫丧门星。

      五岁,家人厌倦了这个孩子,把他送到寺庙里,请师父看相。老法师说,“这孩子宿世因缘,与幽冥世界相关,阴阳体质,似乎是冥界众生转世。”

      从那天起,穆在寺庙住下,拜莲花生大士,听老法师讲经。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离开的时候,没有带他。大概是老法师寂寞吧,留了他作伴。

      穆不喜欢老师父,法师须发皆白,寡言少语,好可怕的样子。于是他磨洋工,念经敷衍,拜忏偷懒,一门心思策划逃跑。

      孩子的逃跑计划,以失败告终,被匆匆赶来的父亲,扭送回寺庙,多供了老法师十斤酥油,请他把人看好,别再放出来作妖。

      一场闹剧草草收场,穆终于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他被抛弃了。温暖家庭只存在于回忆,孩子丢了可以再生,没人愿意和看见幽魂的人一同生活,人间亲情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

      老法师不似穆想象的凶狠,不仅没有责备他,还给孩子擦药,包扎脚,换上干净的衣服。

      “人与人不同,缘分有深浅,父母与孩子也是。你过去生抛弃父母,执意离家,一意孤行,留下他们日夜思念,痛苦难当。所以这一生,父子、母子情缘浅薄。今日种种,皆是过去所作,怨不得人。”

      穆再坚强,也是小孩子一个,望见夕阳西下,忍不住哭起来。天边一丛火烧的卷云,把父母的身影抹去,今后再也没有人爱他,连逃跑的去处都没有。寺院门房黑洞洞,唐卡上的曼荼罗绘着六道轮回,阴森可怖。屋顶飞来飞去,满是乌鸦,漫漫长夜要怎么挨过?

      “师父,我再不敢在你讲经的时候打瞌睡了。我天不亮就起床,好好拜忏,跟你学,他们会原谅我,回心转意吗?”

      老法师叹了口气,“我和你一样,肉体凡胎,不过年岁虚长,世间情缘之事,甚难预料。你若有心,可至诚祈求,拜莲花生大士。他的慈智慧无穷无尽,慈爱广阔,如大海…”

      “爸爸妈妈不要我,他肯要吗?”

      老法师点了点头,“大士没有儿女,把众生当作儿女,佛氏门中不舍一人。”

      穆已经忘了,他的俗家姓名,这个名字是老法师取的。法师说他过去生中,与“穆”有缘,今后无论出家在家,不必麻烦的取法号,就叫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穆接受新的名字,认认真真在莲师画像前磕头,怀着一丝指望。把孩童的淘气,贪玩心统统收起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朝也磕晚也磕。冬去春来,他在老法师的关怀下成长。同龄孩子上学了,背着书包,从寺庙门前经过。没有合拢的门,联结两个世界,世俗的生活,和世外的他。

      偶尔探望,见小学生三五成群,打打闹闹,笑声传进庙里,振动他的心。穆心里升起巨大的失落,没有人记得,一个被亲情抛弃,失学的孩子,被整个世界所遗忘。

      长大一些,他开始懂得,看见鬼魂的自己,对普通人而言多么恐怖,绝无机会走进学堂。他也害怕,有时候梦深了,不知不觉走进阴间,看到生与死的界河。受苦幽魂困在对岸,呻吟、挣扎、扭曲肢体。他吓得不敢作声,可那又怎样呢?人们只关心这些恐怖离自己够远。

      老师父传授经教之余,带着穆去给别人作法事,驱邪、下葬、超度。虽然没有上学,穆自幼熏陶,汉、藏、梵文皆通,密法掌握了不少。他依然拜莲花生大士,拜久了,加上陪老法师做事,惯见生生死死,逐渐对鬼魂麻木,视作生命的一部分。

      敢相信吗?这世上,真有鬼神魍魉,以及因果轮回。

      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磕头,用力过猛,砸得有些晕眩,那感觉像是被雷劈了,一道明光乍现。穆忽然起身去找老法师,求他剃度。从前他护着自己的头发,护着烦恼根源,害怕入了空门回不了家。这时,亲人的执着烟消云散,只感到浮生若梦,人情虚幻,不如早断。

      法师没有答应,“你还小,童年际遇不幸,将来入了尘世,未必能坚持道心。”

      “师父,我不想回家了,也不想家人,您就收下我吧,让我侍奉莲师。”

      老法师满脸皱纹,年事已高,双眼深深的凹进颧骨。他料到自己不久人世,无法保护这个孩子。工业文明泛滥,藏区的信仰正在衰减,寺庙不一定保得住。穆注定要到外面的世界,接受考验,拥有新的人生。

      “当年你住进寺庙,因为不可言说的原因,非是心甘情愿。等你长大了,到处走一走,看一看,确定自己要什么,绝不后悔,佛门永远为你敞开。”

      老法师收他做俗家弟子,按照沙弥律要求,实际身份只是行者,介于俗世与佛门之间的人。想起老师父,穆红了眼圈。慈祥的师父,把他养大,不是亲人甚是亲人。

      穆收到放法器的金属匣子,取出做给撒加的护身符,有些丧气。精工编制的彩带曳在手腕,小石头玉雪可爱,为了挑那块石头,他在河滩蹲了一个下午,终究是白忙活。这东西既不给撒加,又不能毁掉,该怎么处理?穆握在手心,瞅着它犯难。

      师父曾经说,“你长大了,到了一定的年龄,也许会成家立业。佛门虽说可以还俗,退转总是不好的,等将来想清楚了再说吧。”

      穆记得,当时的回答是,“我不会成家,也不会有孩子。”

      名为母亲的女人,让他痛苦,也令他不齿,进而抵触婚姻。他学会了驱鬼,学会了走阴,更学会孑然独立,一个人生活,谁也不需要,谁也不依靠。

      难道万里迢迢,要把护身符带回国内吗?穆挂它在手上摇摆,中心红色咒文,鲜艳欲滴。撒加…实在是个差劲的家伙…

      贫民窟的人,没钱看病,不会马上致命的慢性病,就那么拖着,不死不活。自从小喇ma住到这里,带来一些藏地疗法,不时给人们瞧一瞧,配点草药。有些毛病数十年不愈的,给他一治,竟然大有好转。

      或驱邪或看病,穆当作本分,本着佛门慈悲,分文不取。有人求诊,他能治则治,不能治的,劝去医院。虽然孤身在外,因为谦逊和善良,穆游历四方从没遭遇混混流氓的骚扰。

      “大哥哥,我奶奶腿疼,你给她看看好吗?”

      一个深色皮肤的小孩,怯生生站在门口,穆焚香没有关门,门缝中露出小小脑袋,和一双皓如明月的眼睛。他不会拒绝这一类请求,孩子巴巴盯着穆看,让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好呀,小朋友,你家住在哪里?”

      “就在街对面!”

      大哥哥和蔼可亲,小孩不怕他,滴溜溜的眼神,盯上穆手腕的护身符。

      “哥哥,你的手串真好看。”

      穆下意识摸了一把,“啊,你说这个吗?”

      “嗯!”孩子流露出向往的神情。“他们说你是旅行的魔法师,你是魔法师吗?这是你的魔力来源吧!”

      小孩子的想法纯真可爱,蛮有想象力的,大概电视看多了,穆忍俊不禁。

      “嗯…可以这样说吧。这个手串有守护的魔力,保护世界上一切善良,美好的东西。做好人,说好话,行好事,你就能契合进它内心,获得祝福与加持。”

      “哇哦,好酷…”

      诸佛反对杀生,厌恶伤害众生的行为。非是穆小气不给撒加护身符,他烧蜥蜴,犯了杀业,无法从中得到庇佑。穆想,既然做了,警长用不上,不如转送孩子。护身符是死,人是活的,所谓守护,不过是方便说法,平安如意,只会降予祥和的心灵。

      在其位谋其职,警司长办案,没功夫考虑这些。离开穆的住所,他找了一块僻静的荒地,停下车,把蜥蜴干尸固定在地上,拧开子弹头,洒上火药。

      “他不会告诉我,怎么炮制你这家伙。但你不要得意,收拾坏东西,我有的是点子…去吧,咬你的旧主子,这样可以缩短受罪时间。”

      警长记得遇鬼那一晚,他开枪赶走恶灵,可见这玩意惧怕火药和高温。撒加何等精明?无师自通,早已想出整套处理方案。用铁丝固定蜥蜴的躯壳,从四肢和尾巴开始,点火。

      如穆所言,那玩意遇火,立刻活过来,挣扎抽搐,躲避炽热的温度。不绑起来还真有点危险,须知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长着尖牙利爪的家伙。

      “快去啊!你受伤了,去找你的主子,你们主仆一体,吸他的血能补充自己。”

      蜥蜴在坛城中数日,听穆持咒,讲述善法,有了佛性,不肯伤害主人。着火的躯体在烈焰中翻滚,抓扒,哀嚎。浓烟带来一阵阵刺鼻的臭味,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肯信一具干尸会动起来,还会嘶嘶的叫?

      求饶是徒劳的,警司长布置周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有的是火药和耐心,恶灵不服,他用瓶装水浇灭了,又烧,如此反复。那种钻进耳蜗深处的恐怖嚎声,普通人听了头皮发麻,轮到撒加,跟没事人一样,只顾戳它。

      “别以为长了良心,就不用赎罪了,否则开警局干什么用?你杀了两个无辜的人,其中一个是办案警察,你还想杀我,可惜没有成功。想解脱,想舒服,只管找你主子算账。他把你变成这个样子,不是吗?”

      马库斯公司,晚上只剩下值班人员,保安,和客服小姐。黑人巫师挑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喝酒。他白衣白帽,花衬衫,手里握着水晶杯,看上去像是度假。

      外面早有撒加的人,盯住落地窗,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不一会,黑人巫师开始坐立不安,站起来抖脚,又把酒杯摔了,踱来踱去焦躁不安。

      “差不多了,动手吧。”

      老大发话,隐藏在各处的兄弟,纷纷现身,往马库斯公司走去。这当头,里面已经出事,乱成一团。黑人巫师双眸彤红,虹膜渗血,在走廊上发疯,逮谁咬谁。一个不知情的女服务生,以为他身体不适,走上去帮忙,被活生生咬掉一块皮肤。

      “保安,快叫保安!”

      保安倒是想上去,被一群来历不明的社会青年团团围住,要和他们“聊天”。几个机灵的弟兄,成功混入大楼,冒着生命危险,手机拍下巫师发狂伤人全过程。统共十八分钟咬人视频,不到片刻功夫,在社交网上疯传。M建筑公司总部,女服务生被活活咬死!爆炸性消息一时布满全网,传到其它州,甚至传到了海外。

      视频点击率不断攀升,评论区炸了,人们众口一辞,三叉市有僵尸!看多了僵尸题材电视,聪明的市民立刻联想到各种恐怖情节,然后集中大众的力量,狂轰滥炸,攻陷市政办公网。

      “警察呢?为什么还不出动!”

      三叉市某个荒弃角落,警司长处理完蜥蜴,抽出纸巾擦手。

      “兄弟,多亏你了。你为民除害,算是将功补过,死得其所。”

      按照约定,撒加把蜥蜴的残肢和灰渣,混在金刚明沙里一同掩埋。埋好之后,将土夯实,一股冰凉的质感划过心头,撒加随之心悸。是穆的眼泪,他伤心了,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

      视频传开以后,警司长手机响个不停,他一个个按掉,挑了几个重要的回复。撒加吩咐探长,差不多就让兄弟们撤离,不要被人发觉。回去之后,继续散播马库斯公司有僵尸的言论,视频如果被删除,换个IP继续发,文字部分一定要耸人听闻。

      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他给市长打了一个电话,征求意见要不要出警。实际上,事态已发展到无可收拾的地步,打电话只是做做样子。市长自身难保,哪里敢阻拦警察?

      一手消息未经媒体,直接由社交软件传播。警司长兼管网络,不仅不加阻止,还叫人帮忙扩散,绞杀猎物不留余地。市长话不多,言辞间没什么感情,只简短答了一句,“请警司长多加照付。”此时的他,被新闻媒体围攻,无暇他顾。

      挂断电话,撒加抖了抖衣服上的泥沙,踱着不快不慢的步伐,坐回车里。

      “我当然会特别照拂,你们施加于我的诸多恩惠,还没还清呢。”

      说罢,一脚油门踩下,扬长而去。出了这么大个事,警司长不到场,能行吗?市长和马库斯,还指着他救急呢。

      三叉市无头命案,一起接着一起,数度迷茫。这一天夜晚,巫师发疯袭击市民,酒精、血液混在一起染红了地毯。警笛与救护车的鸣叫,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把狗血剧情推向高潮。

      马库斯完了,政治生命宣告终结。即使市长护着,口水沫也能淹死他。撒加派人逮捕了神智不清的黑人巫师,巫师遭到仆从袭击,毫无防备,元气大伤。被捕时头破血流,气息奄奄,只剩半条命。

      撒加注意了分寸,蜥蜴烧得快烂掉时停手,怕把巫师给弄死了。死人嘴里撬不出东西,影响办案。马库斯公司大门被警戒线封锁,限制出入,大老板焦急的在门口转圈,等撒加救他。

      撒加满口答应,给了他莫大宽慰。他被特别照顾,塞上警车,送去医院检查。可怜的雇主被巫师咬了一口,耳朵挂彩,一路上还要接受好事群众的围观,像个傻瓜。

      马库斯不会知道,在他接受治疗的同时,警队撞开他办公室大门,搜集一切警长想要的东西。富人们垄断了媒体,却忘记还有一种原始煽动舆情的方法,叫众口铄金。无数双持手机的手,无数张会说话的嘴,足以把天捅漏。

      市长寻找相关部门删帖,又让媒体写稿子澄清,说这不过是桩精神病伤人案。正在舆情沸腾,相持不下的时候,“愤怒群众”突破警戒线封锁,把前几起死亡案发生地点的墙壁撬开,发现了大量诅咒物。市长顶不住压力,玩起了失踪,把撒加推出来当挡箭牌,后者求之不得。

      他非常,非常的“照拂”。恰当时机请出马库斯的旧情人,大闹特闹,把这个案子闹到无比大,妇孺皆知。马库斯完了,彻底完蛋,市长抛弃他,撇清关系。他的仕途完了,生意,情人,坦桑尼亚的天然猎场。

      他完了,可市长还没有,没那么快。撒加情知时机未到,市长树大根深,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无法一朝拔除。是以按下供词和物证中,关于他的部分,以退为进。

      “警长,是的,是。好,那就拜托你了。”

      市长挂断电话,坐回他软绵绵,舒适的办公椅,精神抖擞,没有半点那个年纪应该的衰老。

      “还好您老人家两手准备,没出息的挂了,另一个顶上。”

      教士打扮的男人门也不敲,拧开锁把,径直走进来。大概是市长的常客,他随意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面色红润,仪态端正。

      “别取笑我,克罗神父,否则我又得去教堂忏悔了。”

      “别,您忏悔的内容太惊悚,放过我吧。我怕我没警司长沉得住气,做梦的时候说出来,泄露了怎么办?”

      市长听出他的意思,是在怀疑撒加。

      “不是他,虽然他恨马库斯,但这一次不是。我刚开始也怀疑来着,查来查去没有头绪。他是个玩枪的老粗,不懂巫术,而且案发第一时间给我通电话,希望我出面压一压。可惜呀,那没出息的家伙,连个女人和孩子都看不住,捅了大篓子。据我所知,撒加刚入了不少M公司原始股,这把怕是亏惨了。”

      “他亏那一点,能和您比?不过也是,您家大业大,警司长不一样,那一点,恐怕是他全副身家。”

      “哼,我稍微安静一点,你又来聒噪什么?”

      神父被市长埋怨,不急不恼,像他侍奉的主一样仁慈。

      “一切都是主的安排,他知道虔诚的信徒遇上麻烦,差我给您捎来福音。”

      “谁有麻烦?”

      “你呀,你被人背地里捅了一刀,血还没干呢,却不知道那人是谁。”

      市长脸色陡变,变成一种血液流通不畅的乌青。神父了解他的性子,一言一行,瞄准靶心,怎会有遗漏?但市长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又要抱怨异教徒啦?这里是美利坚,不是中世纪,没有宗教审判。这个国家,以基督教为本,一两个浪人,翻不了天的。”

      “如果他翻了呢?”

      神父翻开手,一块五色彩带的手串跃然眼中,浓浓东方味道。

      “有话就说,不要卖关子。”

      “警司长是个粗人,不懂巫术,但这个人懂。听说他去过一次警署,被警司长赶了出来,没给面子。那撒加没什么修养,却是个明白人,不和异教徒搅在一起,明哲保身。”

      “你说马库斯一事,是他下的黑手?”

      市长盯着那串护身符,几乎要把中心的白石烧出洞。

      “不然还能有谁?海地那个巫师,我早说了靠不住,混江湖的把式,你的地产商不信啊。这下好了,被高人识破,摆了一道。”

      市长闻言,神父的重点仍然在教区之争,因而对此话半信半疑。

      “这个人,与马库斯无冤无仇,他图什么?”

      “他是西藏来的神巫,想在三叉市扬名,不做点惊天动地的,怎能蛊惑人心?”

      “哼,我看还是你自己的心结,容不下人。当然了,果真如你所说,是他背后捣鬼,我也容不下他。一定要让他,从三叉市销声匿迹…”

      穆把手串送了孩子,又给他奶奶看了脚,教他按摩,外敷草药。孩子欢天喜地,蹦蹦跳跳的上华人区买药去了。东西收拾完毕,穆准备离开。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建筑商、黑人巫师案,他有所耳闻,但是不感兴趣。

      一切都在撒加掌握,连自己也是此案的棋子,叫他怎么高兴得起来?抬首望天,但愿那只蜥蜴,能够安息,在金刚明沙陪伴下,融入光明…

      穆初来美国,先在别市落脚。那里有一个华人信徒,对西藏的法师格外热情,各种帮扶。归途也得去那里,稍作停留,和国内联系上了,再乘飞机回去。

      穆退了房子,锁好门,背上自己的行囊。刚下楼,一阵猛烈的心跳,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具备修行的人,对祸事,灾难,有一定预见。身体真实的警报,他当下站定,不敢动了。

      不远处,楼道出口,拐角的地方,有几个黑影攒动,是人,不是鬼魂。穆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进退两难。撒加说的没错,神鬼不会害人,人才会害人。你完全无法想象,人心可以坏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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