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 山涧凛冽清如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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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初霁的清晨，地上仍然湿漉漉的，空气却非常凛冽，深吸一口，刺人心肺。几天大雨，让归德府仿佛再次进入冬季。
大街上还没什么人，只有起早准备的早点小摊上人影闪动，有袅袅热气。
一支竖有白帆的高竹从街道拐弯处出现，其后是身披白麻手捧灵位的另一人，待整副暗红灵柩转出拐角后，其后跟着的送灵队伍才缓缓步出，竟几乎全是女眷，唯有三三两两作护院打扮的男丁跟在队伍最后，不断向空中抛洒纸钱。整支队伍不似别人家般哭哭啼啼，唢呐哀乐不绝，反而安安静静，仿佛只是从此街借道而过。但正是这种安静，反而更让人毛骨悚然。早点档的人只管闭上嘴巴目不斜视，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地各忙各活。
玉楼春里的皆是不归人，根本没有什么亲人来祭奠，手捧灵位的无疑是童希。
胡不归，胡不归。童希低头看着灵位上既无前缀又无仙命的短短“挚友宋灵之位”六字，眼底不禁泛起白雾。她们这些人啊，不知从何来，亦不知从何往；既不知自己的生辰，有些甚至忘记了祖籍。真真是一班无归浮萍啊。
眸底薄雾渐渐消失，眼前的景象又再次清晰起来。待童希回神，一行人已是行至城门。守城人也是浑浑噩噩在等交班，没有检查便打开城门放她们出城了。
她们没有可以送灵的归所，在归德府也没有宗祠，只能葬在城外一座名为归仙的山林里。说叫归仙山，其实整座山头都是坟墓。山南朝阳葬着的皆是有权有钱的贵人，镇墓石雕和墓碑无不大气精致，由专人打理得干干净，井井有条。山北则就是埋葬周边城镇中的流浪汉、乞儿尸体的乱葬岗，环境和气味可想而知。童希本想为鹂儿在山南置办一处干净的好地方，谁知府衙里的人说没有户籍无法办理。其实哪是因为户籍，只是听闻玉楼春得罪了吴员外，衙役便巴巴地为讨好吴家为难她们而已。
众人沿临时开垦的山路爬到山腰的一处平地，因为烟雾尚未被阳光蒸发，登高望去山雾缭绕间隐约似见远处的河流，倒不失清净。见到此景，众人才稍感宽慰。谁说莺姬无情，她们只是看尽世间浮沉，不轻易动情。一旦产生了感情，便是一辈子。
虽然一早便差客栈的小工先来处理过，但众人还是在一同请来的风水先生的主理下忙碌起来。小半个时辰后，从寺庙请来的诵经禅师也由大强带到。此时时辰也将近了，便是一系列的开光、落葬、放炮、奉香、烧纸、超度。
老和尚喃喃成韵的诵经从耳边淌进心里，思绪竟奇迹般地跟着经文喃诵沉淀下来，慢慢归于平静。童希不经意间抬头，阳光洒过悠悠然飘荡的白雾，穿白成金。心里的怨愤和郁结突然间似是被这淡金的光辉照亮，恍惚间又回到阳光灿烂那天，她笑着对她说“你来了，真好”。
走吧，走吧。死丫头。
和尚的诵经也于此时渐渐飘散在空中，童希回头，便看见身后的人们不知何时相互牵起的手。
“走吧，回家！”
回路比去路来得轻松多了。逝者如斯，衷心祝愿姐妹在另一个地方也能好好地过。
等到众人回到城里已过午时，皆是平日大门不出的女子，脸上免不了出现疲态。童希便让其他人先回店里，顺便邀请风水师和禅师去店里吃个便饭。哪知他们都谢绝参加，但让两人饿着肚子回去童希又觉过意不去，三人在路边来来回回谈话了一段时间也无法改变两人心意，童希也不好再作勉强，只道日后备上厚礼登门致谢。也因如此，等她回到玉楼春早过了午市时间。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玉楼春里的门可罗雀惊到。一问之下知道是街坊皆知玉楼春里的人丧了命，不敢来用饭。童希与徐娘一合计，索性闭门谢客，在门上贴上休市七天的红纸，店内有希望退房的客人也一应退还钱银，专心守丧。
等忙完坐下，原本饥肠辘辘的胃袋早已适应了饥饿，反倒没有进食的欲望了。
“好歹喝碗粥吧。”徐娘端起特地叫厨房温着的小米粥送到童希手边，双溪她们也同声劝慰着。
童希在前几天不知所踪，回来时又淋了雨，不及休息便又马不停蹄地安排葬礼事宜，身体明显消瘦许多。她的辛苦众人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其中最心疼的是徐娘。除了心痛，还有的是重重的愧疚。如果她不是如此不济，如果她能稍稍顶事，童希也就不用将所有事扛在肩上，一力承担了大少事务。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呼声：“你们可算回来了，吴府出事了！”来人语气中竟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原来是留守店里的代掌柜见今日无人进店，出去一打听，除了打听到街坊不愿进店的原因，也打听到了吴府昨夜发生的大事。急急忙忙回店便看见店门紧闭和门上的告示，知是她们回来了，不禁直接推开店门，人还未入内，迫不及待的声音便传进众人耳里。
寻声回头，才发现进门的除了代掌柜外还有轩辕庄的众位。还真是。。。。。。她们的“福星”啊。视线轻轻扫过他们，未在轩辕漓昂脸上停留便移开，童希的嘴角隐隐挑起一丝讽刺。
“童公子，你们。。。。。。”郝仁知道回来会遇到她们，但这一进门就相见的场面还是令他有些许尴尬。理论上其实这事与他们关系不大，但毕竟原因起于他们，谁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会出人命。此情此景遇上了，或许他该趁机表达一下遗憾。
“我们还好。”童希打断了他未竟之语。他眼里的遗憾她看到了，也感谢他有这份心。但仅此而已。她倔强地不想收到任何怜悯。从很久以前开始，在这里的各位都不希望、也不需要怜悯。各人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挣钱，没什么好高高在上地怜悯别人的。
“诸位今日来是。。。退房？”
“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在归德府的要务已经处理完毕，正打算休整一晚，明早出发前往下个分庄。”郝仁道。
“即是如此，不知诸位是否会在店里用晚膳？”徐娘问。
“正有此意，只是不知贵店是否方便......”郝仁朝徐娘抱拳。若是不便的话，他们唯有回自己的店里了。也怪幸梓晞，说什么想在走之前再吃一次“一鱼四味”，也不看看情况！
想着他不禁瞪向幸梓晞，却发现他已经被身旁的黑衣人冻得缩着脖子噤若寒蝉，才满意地回过头。
“那今晚就当作是玉楼春作东，替各位践行了。“
”好呀好呀！“装鹌鹑的幸梓晞一听到吃的就活过来了，连忙应下。
被他率真的样子逗笑，徐娘抿了下唇，道：”奴家这便差厨房准备，还望各位不要嫌弃的好。”
嫌弃？幸梓晞疑惑地回头望向幸教晞。对方却只是冷冷地横他一眼，也跟着朝徐娘一拱手。“徐娘好客，我们也算是与鹂儿姑娘有过缘分，正想厚着脸皮来问是否可参加今晚的丧宴呢。”
“自然欢迎至极。”徐娘微微躬身。见众人直接走到一旁坐下、并不急着回房收拾，便让小二出来帮忙沏茶。
徐娘坐回原本的位置，问道：“代掌柜，你刚才说吴府出事了？”
“是啊！”代掌柜一口茶未来得及吞咽下去就急着说话，差点呛到。
顺了一口气后，他才接着说道，“昨晚不是落了一道特别近、特别大的雷吗？那道雷啊，就落在了离这儿不远的吴府！整个吴府登时烧了起来！所幸当时还下着大雨，那火也扑救及时。但是住在里面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说着代掌柜朝几人俯近身子，压低了声音，“听说那道雷正正劈中了东厢房！房里的吴员外那小舅子，被劈断了一条腿，而吴员外那宝贝的独子就没这么幸运了！听被连夜叫进府的大夫说啊，那吴公子半个身子都劈焦了、却仍然吊着一口气，嘴里一直说胡话，到今早才断的气！”
代掌柜故作神秘的话语落在耳边跟那道惊雷的效果一样，震得桌上的众人皆身体一抖，纷纷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童希。
不是吧？不是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31. 山涧凛冽清如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