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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忌日 ...

  •   赵恒自那日与郑风分别之后,回到殿内被陈氏念叨了一阵,他倒也不再去校场,闲来无事后便叫了身边的小侍郎在宫里头到处瞎逛。

      小侍郎就是那天他在太后那里选的侍从,入宫前原是没有姓名的,后来跟了净身司的吴鹄,取名吴甾。吴甾个头不大又最为胆小怕事,动不动便抱住赵恒嘶声喊道,陛下不行啊,要是被陈嬷嬷知道了,我肯定又要被教训了。直到赵恒实在忍受不了,揍了他一顿,警告了一番之后,方有所收敛。

      这日又到了上朝的时候,陈氏理了理赵恒的朝服,细声道,“陛下,今日乃是你父王的忌日,宫里不允许祭拜,你便对着临安方向拜三拜吧,也算了了你一份孝心。”

      “嬷嬷。”赵恒忽地握住陈氏的手,眼神坚定,“我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下了朝,赵恒甩开身后余清等一干侍从,带着吴甾跑到一处假山下面,他抬头打量了片刻,取下头上冠冕扔到吴甾身上,吴甾慌忙双手接稳。在看到赵恒正挽袖准备攀爬时,登时惊恐万分,忙一手揽着冠冕,一手抱住赵恒的腰道,“陛下,万万不可呀陛下,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的小命可就没了啊陛下。”

      赵恒不耐烦地往吴甾身上踹了几脚,虽然吴甾身小体弱,但比之赵恒还是要大上几岁,力道上自然也要大上许多,所以无论赵恒怎么踹他依旧酣然不动。

      “吴甾!朕是皇帝,朕命令你立即放手!”赵恒用力握住吴甾的手腕,试图掰开他。

      吴甾感受到此时赵恒的怒气,不过心里还带有一丝侥幸,更是丝毫没有动摇,“陛下您答应我不攀这山,我便松手,否则我死也不放开。”

      赵恒突地燃起一股怒火,他放下架在岩石上的右脚,吴甾不由得松了口气,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吓出一身冷汗。赵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他们也就算了,你不过是个阉人竟然也敢在我面前放肆!这也不行那也不准,我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说完抢了吴甾手中冠冕往他脚边用力一摔,一只玉簪登时碎成几段。

      吴甾愣了愣,忙跪倒在地低垂着头不敢再看赵恒一眼,只哽咽道,“皇上,小人并非想要忤逆皇上,小人与那些人不一样。”一边说一边用手擦了擦流出的眼泪。

      赵恒低头看着他,抿了抿嘴,他心里清楚吴甾只不过是个胆小怕死之人而已,在宫里也没什么靠山,不过有些话他还是要说,“既然你不想忤逆于我,那好,待我爬这座假山时你不准再出手阻拦。”

      吴甾瞬间抬起头,眼睛通红的看着他,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赵恒本见他一副可怜模样,倒也不再为难,“起来吧,若我真出了什么事,与你无关。”

      赵恒心里清楚是谁置他父王于死地,虽然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但那些知情者甚至推动者依然好好地活着,这些人害死他父王,现在又想要掌控他,每每想到此处,心情便愈发烦闷。他不能一生都被这些人困死在这皇宫大院之中,总有一天他会逃出去。

      当赵恒小心谨慎一步步登上假山时,视线所到之处除了宫墙还是宫墙,他太小了,小到还无法辨认临安的方向。

      此时余清等人已经从远处赶了过来,他看到吴甾手里捧着冠冕仰头看着空中发呆,想到自己拼了老命四处寻找,便甚为恼怒的喊道,“吴甾!”

      吴甾转过头看到余清等人,面露惊喜之色,余清板着脸问道,“你何故一人在此,陛下呢?”

      “陛下在上面。”吴甾用手指了指假山,余清有些不解的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吓得差点只剩半条命来,他面色惨白,手颤抖的指着站在假山之上的赵恒道,“这……这…...这陛下是如何爬上去的?”见吴甾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将他用力推开,而后对赵恒高声喊道,“陛下,您可千万别动,我这就找人过来。”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宫人挥袖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人!”等有几人慌忙离开后,又让一人前去太华宫通知太后。

      “余中侍,朕只是想上来看看风景,无需大惊小怪。”赵恒倒是不怎么在意,甚至寻了个较为平整的岩石坐了上去。

      待张太后在陈福的搀扶下过来时,假山周围已经站满了宫中将士,她抬头看了眼坐在岩石上岿然不动的赵恒,对这些人厉声道,“还愣着做甚么!还不将皇上给老身拉下来!”

      原本站着不动的将士,在太后一声令下,忙身手矫健的爬上假山将赵恒抱下来。张太后一直将视线放在赵恒身上,见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心下便也有了怒气,她扫了眼众人,陈福忙开口道,“各位都散了吧。”

      等到除了自己身边还有侍奉赵恒的其他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张太后才用手指着赵恒的额头,“你啊你,身为皇帝竟然还如此任性,这衣冠不整的样子成何体统,竟然还敢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赵恒低垂着头不发一言,任由张太后数落,直到她发话要惩罚吴甾,方开口道,“不关吴甾的事,是我自己贪玩要去爬的。”

      “老身不问因由,只看结果,身为皇帝身边侍郎,却玩忽职守,杖责三十已经是法外开恩。你若想身边之人不被责罚,便少做一些任性之事。”张太后说到最后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她朝陈福说了声回宫,便不再去管赵恒。

      赵恒看着张太后的背影,隐藏在广袖之下的拳头紧握,他偏头正好与吴甾对视,吴甾看着他露出一丝惊恐,很快便有两位侍从架起吴甾两臂将其拖下去,但他并没有开口向赵恒求救。

      余清让其余人先回养和殿,他明白此刻的赵恒想要的是清静,不过旁边还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侍郎他认识,是常在太后身边服侍的,另外一个青年男子虽然身着青色布衣长袍,气质却清和儒雅,他手里牵着一个年纪大约十岁左右的孩童,余清上前几步对那位侍郎打了个招呼,唤了声‘禾侍郎’。

      禾侍郎回了一礼,顺便向其引荐,那青衣男子正是楚轲,而他身边的小孩便是陈典铭之子陈斯。他二人原是随太后一同来的,本是想将他二人引荐给皇帝,却不想发生了这一出闹剧。

      楚轲翩然行礼,“臣见过陛下。”

      “先生免礼。”赵恒整衣肃容,举止间丝毫没有了方才胡闹孩童模样。他仰着头仔细端详着身前这人,见其面上丝毫没有轻视之意,心下便有了几分好感。

      楚轲想到眼前这位面容俊秀的八岁孩童,便是日后承载自己治世抱负之人,他的内心远没有表面那般平静淡然,掩在袖下的手指紧紧拳握,才没有泄露分毫。

      赵恒同楚轲闲谈几句之后,便与他分道回了寝殿,没有慢待亦不会太过热情,一切皆在礼法之内。

      楚轲抬眼看向宫中那座最高的建筑,眼神冷冽坚毅,即便刀山火海,浮沙漩涡,吾亦往。

      “老师,我明天就能和皇帝一起读书了吗?”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斯见楚轲出神,便开口询问。

      楚轲合上眼睑,低头看向稚气的陈斯,长叹一声,“是啊,阿斯怕吗?”

      “我为何要怕,当初我还以为皇帝长得有多吓人呢,没想到竟然生得那样好看。”陈斯回想起自己看到那人的第一眼,没有了原来的局促不安,只有满心欢喜。直到头顶传来的痛楚,陈斯摸着头,无辜地瞪大双眼,“老师打我做什么。”

      “该打。”说完这句,楚轲便不再理会,转身径直朝宫门外走去。

      陈斯在原地嘟囔了句,赶紧跟了上去,在离开宫门时,他转身向身后远处的宫殿看了一眼,方才离开。此时,袁莳正驾着马车等在一旁。

      “怀安,如今江中士族已然倒戈太后一方,我等恐怕要另做打算了。”李骞坐于主案,对一位着赭色布衣留着几缕长须,作文士打扮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说道。

      李光盛,字怀安,南郡云梦人,乃是李骞首席幕僚,颇受其信赖。只见他慢条斯理的执起案上杯盏啄了一小口,不疾不徐道,“江中士族与太后一族便如同两条溪流,虽然如今汇聚一河,却总有分道扬镳的时候,到那时就远没有现在这般风平浪静了。”

      “原以为张氏没有胆量敢废黜先皇三子,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手段。一想到当初的谋划全部落空,实在可恨。”李骞狠拍了下案桌,震得上头的杯盏发出嗡的响声。

      “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现又有江中士族参与,料那张氏也不敢再废帝,主上只怕要改弦易撤了。”

      李骞却有不同看法,“一切都还为时尚早,那尧郡武令侯可也在虎视眈眈呐,我就不信他张氏能得意多久。”想起自己原本锦衣玉食的爱女,如今却要在那苦寒之地受罪,他便心有不甘。

      李光盛见李骞没有采纳自己的意见,也不再坚持,只换了个话题,“如今新皇即位,那临安郡守一职便空虚以待,不知主上可有做安排。”

      “唔,我已让豫章做了打点,虽然得了大半官员的应允,却也不得不提防张玉石那老匹夫有何后招。”

      李光盛闻言,皱着眉头思忖片刻,“只怕张丞相另有所图。”

      不同于太尉府的冷清,此时丞相府内却一片热闹,身着粉装的阿雅正缠着张玉石让他答应自己,也去作皇帝伴读。

      “父亲,您就答应阿雅吧。”张高氏在一旁帮腔道,“如此,也能与皇帝多加亲近不是。”

      “是啊,大父,阿雅想去便让她去吧,若是有人胆敢欺负阿雅,我便打得他满地找牙。”坐于一旁的张沫翰,虽年仅十二岁,但眉眼间已有了股凶悍之气。

      张玉石抚须笑了笑,“阿雅缠了我这么些时日,老夫岂有不答应之理呢。”

      “太好了,就知道大父最疼阿雅了。”阿雅高呼着扑到张玉石怀中,一脸娇态。

      “你们此去宫中入学,不比家里,万不可胡闹,若是被老夫知晓,可饶不了你们。”张玉石看着半趴在案桌上,毫无坐相可言的张沫翰道,“尤其是你,沫翰。”

      张沫翰不情不愿的直起身,回道,“知道了,大父。”虽然口中应允,心下却是不以为然。

      玄黄宫每到夜里,总是格外幽静。赵恒走出寝殿,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良久,他有些想念临安,想念安荣王府,那个他生活了八年的地方,那天食得糖人的味道似乎还残留在嘴里,并未淡去。陈氏走过来,轻声说,“皇上,去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赵恒眨了眨干涸的双眼,转身看向陈氏,轻喃了句,“也不知王安此时在做什么。”若是在王府,此时的王安或许又偷溜进他的房间,将在外头寻得的好玩之物同他一道玩耍吧。

      远在千里之外的王安,经过一天的强度训练,全身酸痛的躺在通铺上,四周起次彼伏的鼾声磨牙声,初来时还辗转难眠了几日,现如今早已习惯。不多时便沉睡过去,不知道梦到什么,痴痴的笑出声,嘴砸吧砸吧了两次,嘟囔了句,似乎在说再来两碗。

      赵恒并未想要陈氏回答什么,握了握冻僵的手指,心想这天是越来越冷了。陈氏看着赵恒瘦小的背影一步步走进殿内,影影幢幢间仿佛看到了那个伟岸的男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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