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阙长歌》苏濛

9、第二章 花开

　　越府的伙食不错，仅在这府中住了两日，我便觉得自己胖了一圈。

　　这日，我和沈域接到誊紫依的邀请去西苑看戏，同去的还有府中各位女眷。这是我为数颇多的兴趣之一，便拉着沈域欣然前往。

　　誊紫依打扮很是清雅淡漠，一根碧玉钗，一袭紫纱长裙，若不是一个大肚子，倒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她看见我和沈域，笑了笑道：“亲家和夫人这几日住的可还舒适？”

　　我刚想开口对她说，除了房中少张床之外，一切都很美满。沈域搂着我的腰答道：“越夫人思虑周全，我与内人一切安好。”

　　内人？我环顾了四周，难道说的是我？沈域暗暗用墨玉骨扇的扇柄戳了戳我的腰，我遂对誊紫依温和不失礼数的笑了笑。

　　看台前，一位身着华衣的年轻妇人不屑的笑了笑，低声对旁边的一位胖夫人道：“这越府的东西在这些乡巴佬面前自然是极好的。”胖夫人抖了抖脸上的横肉：“府中如今誊氏当家，居然让这样的人进了家门。”年轻妇人绾起的高耸鬓髻插满珠宝，道：“哼，我倒要看看这娼妇有多大能耐，等姑妈醒过来，必然她连同那乡巴佬们一并赶出府去。”一身光艳逼人却满嘴毒辣，眼神盯着誊紫依时带着丝丝愤恨。

　　她们谈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将将够得上悉数钻进我的耳朵。

　　誊紫依被那夫人说成娼妇也不气不恼，轻抚着肚子对我和沈域客气的笑了笑，然后请我们落座。

　　我抓了一把瓜果点心往嘴里猛赛，一向很注重形象的沈域拿起茶水猛灌，看到戏台上的动情处便蹦起来鼓掌称好。我俩将乡巴佬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她们的那些鄙夷呸叹声也就跟着此起彼伏。

　　台上的戏子刚好唱到尾声，一个婢女慌慌张张的跑到誊紫依面前：“夫人，少爷又爬树上去了。”

　　誊紫依脸上出现几分焦急，对我和沈域道了声抱歉，然后随着婢女走了。

　　沈域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喝茶看戏，我看了看誊紫依的背影，又看了看沈域那木楞楞的脸，捏了个诀印，元神出了窍。

　　我随着誊紫依一路来到西苑偏殿。

　　西苑偏殿清雅安逸的仿似不是人间，奇花异草在这里争相绽放，入眼的尽是满园春光。沈域的元神站在墙角边的一株重瓣紫藤树下。

　　这紫藤树古怪的很，寻常的紫藤最粗不过碗口大小，而这株重瓣紫藤，枝干竟然有成年男子腰背粗细。它攀附着一截枯木树枝，藤萝绞进树枝中勒出道道印痕。铺天盖地的一串串紫藤花绚烂夺目的垂下，引来蜂蝶萦绕飞舞。

　　龙蟠虬结的藤萝树枝上，一个穿着宝石蓝衫的俊逸男子踮着脚，勾着一串紫藤花，他的每一次动作都能引来地下一众丫头婆子的一阵惊叫。

　　“阿离，快下来。”誊紫依扶着腰，很是吃力的仰头呼唤男子。

　　“依依。”俊逸男子看见誊紫依，嘴抿了抿，对着誊紫依道：“依依快回房躺好，小宝宝不乖，会踢依依肚子，依依会难受。”

　　这男子，便是永安城主著名的一双丑女傻儿中的傻儿子，越韶离。

　　越韶离，幼时是个文武全才，曾被人赞称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少年天才。不过十岁那年差点摔下悬崖，胳膊腿没断，人却因受惊吓过度而傻了。

　　这傻子一生中唯一做过一件不傻的事情，便是娶了永安第一才女誊家小姐誊紫依。

　　据说他们是指腹为婚，据说他们是青梅竹马，据说越韶离傻了之后誊紫依曾当众来越家悔婚，据说誊紫依脑子摔坏之后又站在越家门前，对着整个永安的人道，她这一生非越韶离不嫁。这据说，大都来自我身边的沈域。

　　我对他道：“你若修仙未果，可以考虑在天桥说书。”

　　他认认真真的沉思了一番，道：“若有你作伴，天地六界又何妨。”

　　此时，站在树上摘紫藤花的越韶离，在众人的心惊胆颤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爬下来了。

　　誊紫依理了理他被树枝勾乱的发，望着越韶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阿离不乖，明明答应依依不爬树的，怎么又爬上去了。”

　　他手中抓着一串紫藤花，鼓着腮帮子将花递给誊紫依。“依依每天站在窗边望着这花，阿离给依依摘花。”样子有些呆萌呆萌的。

　　誊紫依接过花的时候有些哽咽，泪水的落在那串盛开灿烂的重瓣紫藤花上，晶莹的就像是紫藤花的晨露一般。紫藤花还有些花苞未绽放，此刻被誊紫依捧在手心，那花苞一瓣一瓣的纷纷张开，露出花蕊。

　　我摇头叹了叹，这个呆子。

　　晚膳过后，我和沈域散步消食，路经西苑。

　　西苑灯火已灭，只余下楼阁之上的一盏荧光烛火。楼上，一个男子在轻轻唱歌。声音低缓舒沉，很是温和。

　　守夜的婢女见到我和沈域，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

　　我问她：“这是何人在唱歌，唱的真好听。”

　　婢女掩面笑了笑，道：“这是少爷为少夫人唱的。”

　　沈域道：“唔，你们少爷和少夫人这般恩爱，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婢女眼神在我和沈域之间打量，见沈域温和如玉面带微笑，便嘻嘻对我道：“公子与夫人也是郎才女貌，形影不离，我们这些丫头才真正是对夫人羡慕不已。”

　　我愣了愣想翻个白眼，于是只好忍住抬头望天，却在婢女眼中看成了害羞的表现。

　　沈域看了我一眼，笑道：“这么晚了，你们少夫人身怀六甲为何不早早安歇？”

　　婢女叹了一声：“小少爷活泼好动，少夫人鲜少能安歇片刻。不过少夫人听了少爷唱的歌，她便不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