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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不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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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叙述这一件事情的发生了,我想尽量用平缓的方式去表达,可是每当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心底涌上的那股苦涩和讽刺依然连绵不绝的萦绕着我。
不是每一个人的爱情都会有好的结果,这个道理我听说了无数遍,我相信很多人也都听说了很多遍,只是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爱情,会是这样的结果。
七月开头的时候,广州正步入新一轮高温,我晕倒在公司庆功宴的宴席上,毫无预兆的。
我还记得那几天我总是会呕吐,但是因为当时在策划一个新的案子,所有人都在忙,我也一直死撑着不去医院。结果终于在某个夜晚吐出了猩红,然后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倒下了。淑淑说我晕倒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吓坏了,因为上一秒我还在和他们谈笑风生,只是一眨眼,我就脸色苍白的昏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了,身边是憔悴的淑淑,和靠在林远怀里的冬菇,还有安慰着怀里的冬菇的林远。
接后的几天我都住在医院里,显琉空那时候去了外地,没有赶得回来。那时他是说要回来看我的,但是被我推辞了,我说好好工作,我没什么大碍的,医生说我只是劳累过度。
我让淑淑他们什么都不要告诉显琉空。
我没有得什么癌症,我只是失血过多。医生说我原本因为先天不住,后天没调养好,身体本身免疫力就低,本身就差,在贫血的基础上还输了过量的血给显琉空,造成了身体血小板供应不足,严重贫血。
偏偏我身体毛病多,胃出血频繁,补回去的血还没有吐出来的多,严重贫血的身体非常可能引发败血症。
淑淑他们都被吓坏了,两个女孩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我床边说以后要我怎么怎么补怎么怎么吃,我笑着点头应允,我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的,因为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绝对不能出什么事呢。
可是,终归是自己的身体,它是怎么样的,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吗?在医院的那几天,医生时不时会过来和我说说话,我叫他乔,他三十不到,是医院院长最看好的长子,年纪轻轻就得过很多医学方面的奖项。
我总是笑着问他话,他有时候会一脸凝重,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说:“啊澜,你身边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你……你要坚持下去,你会好起来的,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
“如果我好好的听话,我能活到四五十岁吗?像平常人一样?”我淡淡的问,明明是看破生死的问题,我总能含着笑问出来。他又一脸凝重了,我拍了拍他的手,说:“放心吧,我知道的。”
从我来到广州的时候开始,乔一直就是我的主治医生,我是他的第一个病人,更多时候我们就像好朋友一样聊聊天说说话。当我出事的时候,他也非常明白的选择避重就轻述说我的情况给我身边的人听。而真正的结果他总会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再一脸严肃的跑到我身边来恐吓我。
被他恐吓得多了,我也就看淡了。
其实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只是早晚的事情,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难道我害怕,上帝就会怜悯我放过我了吗?这个世界上每一秒都会有一千人去世,五百个婴儿出生,而我还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在显琉空回来的前一天,我提前出院,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打扫的时候我又看见了显琉空带回国的那个行李箱。
我突然想起他刚回来没多久的时候我们一起大扫除,他箱子里的衣服都挂进了我的衣柜,我想着一个空箱子就把它放到衣柜顶上好了。没想到箱子还没放上去,我一失手就摔到了地上,箱子没锁好,摔在地上就开了,掉出了一本厚厚的速写本。速写本掉出来翻了页,我瞄了一眼,画的好像都是一个卷发的法国女孩,长得很漂亮,像一个娃娃。刚想拿过来看呢,他就开门进来,看我跌倒在地上,还有地上的箱子,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扶着我说:“怎么那么不小心?”
我摇摇头,说没事。随后把箱子收拾起来和显琉空一起把箱子放到衣柜上,这件事就这么让我忘记了。
那天,鬼使神差的,我把它搬了下来。箱子没锁,我把它放到地上轻而易举的打开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速写本,三百页的八开速写本,画了有三分之二,全是同一个女孩子,卷发的法国女孩,和布娃娃一样漂亮。这个女孩或坐着,或站着,或在欧式风格浓烈的校园里,或在潺潺流淌的河流岸边,或在静谧的图书管,或在醇香的咖啡厅,或在马路上暮然回头。
我翻了好久,突然想到什么,站起来,去书房找显琉空带回来的单反。我把单反里面的记忆卡取出来,用自己的电脑读取内容。我知道显琉空没有删除源文件的习惯,也知道他有分配好文件夹的习惯。用不了多久,我就在记忆卡里找到了一个叫“Bessie”的文件夹,点开来,几百张照片映入眼帘,全是一个金色卷发的法国女孩,白皙的脸庞,温柔,娇嗔,巧笑倩兮的模样。
我一边翻照片,一边翻速写本,已经不记得了当时是怎么样的感觉,或许就好像小锦所说的那样吧。
我曾问过小锦,当知道重十和林子的事情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小锦没有用文字回答我,她给我发了一张图,画面是楼梯口处的一扇玻璃窗,漆黑的夜晚,玻璃窗上倒映着她单薄的身影坐在黄色灯光的楼梯转角,盘腿坐着,头发有些乱。没有撕心裂肺的悲伤,没有不可置信的疯狂,没有被背叛的极端,一张照片,却把那种茫然,仓皇无措,脆弱表现得淋漓尽致。
小锦说,那时候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我想,那时候我大概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然后我合上了速写本,关上了电脑。把速写本放回箱子,箱子放回原位。把记忆卡插回了单反插槽,把单反放回了原位。然后自己扯着嘴角笑了笑,粉饰太平,一切都没发生。
不知道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本速写本最后一幅画,那幅画是完全幻想出来的,从透视的角度就能看出来。那个女孩穿着婚纱,捧着好大的一束玫瑰花,笑得那么刺眼。
落款是上个月。
显琉空出差回来的那天,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显琉空喜欢吃的,在家里等着显琉空回来。
晚上七点,显琉空回来了,带了特产回来给我,我站在门边迎接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身上有长途跋涉的飞机上的味道,还有一股他身上清爽的香气。
他把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见我活蹦乱跳的才松了口气,说:“你呀你,以后就算是我不在的时候,再忙也要好好休息啊,不懂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是要和医院过日子吗?”
我撒娇一般笑着拿过他手上的东西推他去浴室说:“安啦安啦,绝对好好照顾自己的,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你才是呢,坐了一整天飞机,身上脏死了,我做好饭了,你快去洗澡,洗完就出来吃饭。”
洗完澡,他穿着短袖睡衣擦着头发走到餐桌旁边,我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那套睡衣,是前阵子我在网上买的奶牛睡衣,我买了两套,他的是黑白的,我的是棕色的,可是那天我穿着一件白衬衫。长长的白衬衫,遮到大腿。我很喜欢这样穿,他总是说我像个女孩子。
我给他盛了饭,笑着给他添菜,让他尝尝这个尝尝那个,和他说最近的新闻,听他说出差好玩的事情。说着说着,他说:“嗯,光说没用,下次我带你去一趟。”我一怔,笑着点点头。
那一刻,我甚至连有没有以后都猜测不了,心里像空了一块,脸上却强撑着笑容。
吃完饭,我非要自己收拾餐桌,他就自己跑到客厅开笔记本玩小游戏逛论坛。洗碗的时候我走了神,一个陶瓷碗从我手里滑了出去,摔成了几瓣。然后我听见他喊了我一声,我正想说没事,突然听见他的手机响了。他去接起了电话,人走到了厨房门口,我说:“没事的,我收拾一下就好了。”他点点头,背过身走到窗边打电话,说着一口流利的法语。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我听不真切,断断续续的能听到一些。我蓦然想起以前他也总是经常打一通电话,说的是法语,每次都走到比较远的地方打,我权当他是在和以前的朋友叙旧或者是法国那边有什么事,从来没有认真的听他打过电话。现在想想,或许那时候他是故意有意无意的避开我吧。
指尖一疼,豆大的血珠从我手指上冒出来。我苦笑一下,捏着抹布把碎片捡到垃圾桶里,把割破的手指含在嘴里,血液热热的,有一股腥味。
显琉空打完电话转过来看到我在翻柜子,问我找什么,我说创可贴。他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越来越蠢了吗?”话语间温柔得让我心疼。
最后我找到了创可贴,他帮我贴上。一边贴,一边小声的念叨我,这个人,唠叨都那么温柔。
“你刚才在给谁打电话?”我问,我能感觉到他握住我的手一顿。他没有抬起头看我,所以他肯定不知道此时此刻我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去注视着他。我不知道他稍微偏头的那个动作是不是在逃避什么,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听见他说:“嗯,一个朋友。”
“男的?”我接着问。
他说:“女的,大学就一起的,随便聊聊。”
我笑了,笑容很深,他看向我,看不出我眼里的情绪。因为我笑得太深了,笑到我自己都被自己骇到。我边笑边说:“哈哈,你像不像被抓奸在床的感觉?”他一愣,囧囧的伸出了两只手揉我的头发,我享受着他有些凉的手,双手搭·1在他的肩膀上,额头贴着他的额头。
那一晚他在我身边睡着了,呼吸平缓。而我睁着眼睛看了天花板一宿,唇角上扬,看不出情绪。
显琉空,你离开我太久了,久到你已经不那么了解我了,或许你从来也不了解我也说不定?如果我真的听不懂那些断断续续的句子就好了,如果我真的听不懂,就没有那么悲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