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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仰天大笑出门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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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叔家出来已是过了晌午,苏瑀摸摸肚子,叹了口气,从村东头慢慢踱步回那个冷清的自家宅子,想来这会儿苏伯应该用完饭了吧。
“哟,这不是苏秀才吗?”苏瑀低头想着事情,没注意撞上了迎面来的杨官儿。
苏瑀停住脚步,微微颔首。
“秀才哥儿,秋闱三年一度,如今更是没几天工夫了,怎地不在家温书备考。”杨官儿嗤笑一声,“要知道这举人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可不像个秀才信手拈来。” 说完抚了抚胡须,摆足了长辈的架子。
“杨叔说笑了,瑀年少又体弱,今年的秋闱恐怕是力不从心了。”苏瑀理了理衣袖避开杨官儿的视线,淡淡说道。
“哦?”杨官儿似乎还想再说点儿什么。
苏瑀微微拱手,径直走了。
呵,秋闱?谁想去谁去吧。
下意识的咳嗽了声,万幸,重生在秋闱之前,想到这个,苏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前人打趣说秋闱书生有七似:初入白足提篮似丐;唱名官呵吏骂似囚;归号舍,伸头露脚似秋末冷蜂;出闱场,恍惚异色似出笼病鸟;代望报,行坐难安似被挚之猱;未中时,猝变若死似饮毒之蝇;待来年,鸡肋难弃似破卵之鸟。
何止这七似!十四岁的这次秋闱几乎要去他半条命,未中举不说还留下了伴他一生的顽疾。刚才那个杨官儿,倒是挺过了秋闱,中了举,虽说是个入赘的倒也扬了眉吐了气,作威作福自是不提,可遗憾的是,又一年小皇帝就退位了,杨官儿如何也应不了他的名做不成官儿咯。
“咕噜噜——”肚子发出一阵轻响,苏瑀回过神来,四叔还真是不客气,当真没留他吃午饭,随即苦笑一声,快步赶回家中。
“少爷,”苏伯并未休息,一人立在前厅中,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这几日少爷似乎心不在学啊,眼看着秋闱就到了,少爷还须努力才是啊。”慢悠悠地从前厅踱步走向他,像极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祖父。
苏瑀愣了一会儿,叹道:“秋闱之事莫在说了,苏伯,午饭用过了么?”
“少爷——”苏伯脸上泛起一股不正常的红晕,想争辩什么,不料苏瑀径直绕过他进了后院。
苏伯使劲跺了跺脚,口中不知咒骂些什么,脸上的红晕渐渐淡下去了,“哎呦,太爷哟……”嘟囔着迈着小步往后院走。
上辈子,他和苏伯也是这样不咸不淡,尽管两人一直相依为命。他十四岁的秋闱没能中举,苏伯在苏家祠堂跪着哭了一整晚,念太爷先走念自己不是;十六岁皇帝退位科举成了笑谈,苏伯耳提面命一天十遍的嘱咐他,那都是假的,天子有龙气护体,谁敢!让他好好温书等下场秋闱;十七岁县长来龙崖镇考察,要求全镇人即刻剪去长发,苏伯哭着拽着喊“衙役”,剪我的剪我的,少爷是要中举的是要见圣人的,剪不得剪不得……苏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临去了还哭着“少爷……头发……”那时的苏瑀已经被强行换了身行头,从头到脚,没有一丝过去的痕迹了。
苏瑀闭上眼,不再去看院子里那个略显佝偻的身影,苏伯啊,我该怎么办。
晚饭过后,苏瑀将苏伯唤到书房来,将他强按到上座里,给他沏了杯茶,也不看他涨红的脸,在他面前跪下来。
“少爷!——”见苏瑀跪下来的瞬间,他猛地一颤高声喊道。
“苏伯,我要去靖州城了。”苏瑀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不容辩驳地说,“我要跟四叔去靖州了,和任何人无关,我自己做的决定。之后,不会再有秋闱不会再有举人,石头儿受够了。”苏瑀顿了顿,“苏瑀不孝,违父意、背祖训、弃家规,理当逐出本族,执法者三代忠仆苏清祥。”话音刚落,就对着苏伯磕了三个响头。
苏伯伸手打翻了茶,茶水顺着桌沿往下滴,一滴,两滴,三滴,整个书房回响着“啪嗒”的声音。苏瑀依旧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伏在石砖上,不去看苏伯的表情。
这样过了一刻钟,苏伯忽的站起身来,踢开跪在身前的苏瑀,一个人蹒跚地努力向外走,快到门口,才回头看了眼伏在地上的苏瑀,说了句:“跪着。”说完便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