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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莫听穿林打叶声 ...

  •   苏府后院没什么旁的花草,只两颗老榕树。没人知道榕树是几时种下的,约莫年岁和这苏府差不多,时间久了,榕树的树冠几乎连接着屋檐与屋檐,环绕在老树周围的几条粗如小树干的须根也钻入土地扎根发芽 ,整个院子被两颗榕树盘踞着。所以,每当下雨时,院子的青石板上几乎看不见水迹,一滴两滴,都化作翠色溶进了树叶里。
      这日,从寅时起就下起绵绵细雨,滴答滴答,一声两声钻进苏瑀的耳朵里。重生以来,苏瑀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闭上眼就又回到那个人鬼难辨的清癯病体中去了。听见雨声,本就浅眠的苏瑀在一片黑暗中慢慢抬起眼帘,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儿。其实,重生并没有给他多么大的欢愉,他本想着死了便可了无牵挂便可入自在境,不用在活得如此辛苦受人摆布;再说了,重生又有什么用呢,他知道自己一生遇到的人和遇到的事,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不想再走原来那条路了。这些年,他一个人磕磕绊绊到头来走成这个样子,让他再来一次,真是满心的恐慌,不知道命数劫数到底会在哪里转变,也不知道怎样面临即将到来的天翻地覆的时代。
      床上的男孩来回翻了几次身后,还是掀开被子起了身,把桌上的煤油灯点着了,随手摊开了本书,一个字一个字,从上到下、从右到左,心慢慢静了下来。等到自己从书中回过神来,雨已经停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穿过树叶照在院子里,呵,不觉间心情也跟着好了点儿。
      “少爷,早饭备好了。随时可以用膳。”苏伯在门外低声说道。
      “知晓了,摆在院子里吧。”苏瑀从书桌前起身,熄了煤油灯,照着铜镜又仔细打理了一番,才推门出去。
      吃过早饭,苏瑀就出了家门,他还是想去四叔那儿再碰碰运气,毕竟在龙崖镇,他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人可以帮一帮他了。四叔,本名苏青潭,不过龙崖镇没多少人喊他的名儿,多是“老潭头儿”“苏老四”这类的诨号,毕竟只是个天南海北跑买卖的生意人罢了。说起苏四这个人,也算是半个传奇人物,早些年读过书,拜在苏瑀祖父门下,本是个不错的苗子,结果中道弃文从商,把恩师气得半死,同窗苏父也与之割袍断义,从商之后潦倒半生,未娶妻未养子,一个人赤条条倒是来去无牵挂。就是这样一个无牵挂的人,却在临近去世时去拜祭苏父,一个人,一壶酒,啰啰嗦嗦到日暮。
      “青濂啊,你家那娃迂得很,像你。以前呐,我说这样不行,我说你这样迂腐于时局无益,只能玉碎;可我看着你儿子啊,我却说不出来这样的话,哪条路又走得通呐……你到底教出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办,难过得很啊,青濂,迂的更迂,浮的更浮,东的东,西的西,不东装东,不西装西……就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走在什么路上又向哪走去,我看着你儿子一条路走到黑的模样,竟然有那么点儿羡慕……老了啊……”
      “青濂啊,你说我拿什么跟先生交代啊,就这样蹉跎的过了一辈子……我怎么下去见他老人家……一意孤行,自信我能给小子们留个种子,结果,到头来,究竟是分不清界线划不了底线,把自己给磨了个光光净净,自己都没了,又谈什么种子……我就这么蹉跎的活了一辈子,做了什么啊……青濂,早些时候,我以为天下终究是天下,别人管不了,可我定还是我;不是这样的,青濂,我看不见了,惧怕、恐慌、不肯再信了啊……”
      “……”
      那日是苏父的忌日,苏瑀默默看着和父亲“对饮”的苏老四,在远处站了会儿,就转身回去了。
      “四叔是个念旧的。”苏瑀从回忆中抽离,心里默默念叨着,脚底也加快了速度,“总是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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